第3章 歧路
歧路
緊張的高三生活不允許我拿出過多的時間浪費,我不斷碰壁,成績大不如前,但我知道那是必然的,所以我沒有就此放棄,我早起晚睡,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回到宿舍,打開聊天框看他今天遇見了哪些奇葩的事。
就這樣,我考上了一個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的大學。
我無憾,因為我努力了。
我以為他又會犯賤,結果他很驚訝,他說我是奇跡。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他說他很滿意,可以安心地賺錢養我,不會擔心以後沒家庭地位。
高低得把這個賤犯上,高低得提醒下他所謂的“男人的尊嚴”。我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我有些過意不去的是沒能跟他考同一個城市的大學。
因為我有中意的大學,它不在他那個城市。
我問過他的意見,我記得他當時是這麽說的:“你不要為了将就我去委屈自己,那樣我真的會生氣。”
我害怕他生氣,于是打消了念頭,報考了自己喜歡的那個大學。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一天,他似乎跟我一樣高興。
他特意給我買了我人生中第一套數位板。心心念念了好久,但我一直沒舍得買,但他記得。
那天他帶我去一家小吃店,點菜送一杯雞尾酒。我想嘗嘗那個酒,他不同意:“你吃藥呢!”
我撲過去搶:“我就嘗嘗!叫我嘗口!”
他看我鬧着要嘗,猶豫了一下把酒瓶遞給我,囑咐我:“就一口啊。”
我發現味道還可以,但是被他眼疾手快搶走了。
我又要搶,他一口氣給悶了。
悶完還得意地把瓶倒過來在我面前晃了晃。
“……”雖然知道他是為我好,但我還是很想揍他。
他看我乖乖沒再鬧,又有些過意不去,出去給我買了袋阿爾卑斯。
他把糖遞給我,很認真地說:“我跟你說啊,上了大學會有各種宴會,無論怎樣,盡量別碰酒,包括含酒精的飲料,尤其是周圍有男人的時候。記住了嗎?”
“你也不行嗎?”我擡頭看他。
他笑了下說:“對,包括我。”
我低下頭,當時我沒想明白為什麽,但我沒問,我也沒有深想,我怕徒增煩惱。
他從沒主動說過他的生日是什麽時候,但是自打我知道之後就一直記得。
他過生日的時間裏天氣很冷很冷。那天我沒有跟他打招呼,旁敲側擊問他在哪,晚上有沒有別的事,打聽好了之後,我出門了。
我帶好給他定制的蛋糕和禮物,頂着凜冽的風趕去了他家。他開門看見我那一刻愣住了,然後很快回過神來把我拉進家門。
我把東西放下,他坐在沙發上把我攬進懷裏給我捂手。
“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我問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剛想起來。”
“以前都沒想起來過嗎?”
“基本上吧。”
“那我生日你怎麽記那麽清楚?”
“那能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
他沒說話,只是笑。
我歪過頭,第一次主動去吻他。
我知道,他覺得對我上心是應該的,而對于他自己,他覺得無所謂。
可是我有些心疼他。他爸忙着賺錢,肯定也不會記得。他今天在外兼職一整天,老板也不會因為他今天過生日而不對他呼來喝去。
我閉着眼,漸漸由主動變成了被動。我明顯能感覺到他越來越沉重的呼吸和難以壓抑的情緒。
我把自己交給他,就算他亂來,我也照單全收。
但他永遠不會亂來。
他看我的臉因缺氧變得通紅,便放開了我。
我勾住他脖子不讓他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給你切塊蛋糕去。”
“我不吃。”我看着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然後在我旁邊坐下,眼裏含着笑意問我:“小祖宗,你想幹嘛?”
我把視線轉移到他清晰的鎖骨上,停了兩秒咬了上去。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在很敏感地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我能感覺到他在我背後擡起又放下的手,上下滾動的喉結和愈發壓抑的喘息。我情不自禁換了個方向去吻他側頸。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的荒唐行為時,他終于抑制不住把我壓倒在沙發上。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胡鬧,但我沒有後悔。
我看着他,情願當那個砧板上的魚。
他低着頭,他在強迫自己冷靜。
“別鬧了。”他最後放開我起身去了衛生間,緊接着是花灑淋水的聲音。
我有點迷惑,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的那句“別鬧了”真的不含一點甜蜜,倒更像是厭倦。
可是剛才的感覺不會錯,他明明懂我那麽做的意思。
可是為什麽呢。我有些委屈,我開始胡思亂想,我害怕他厭惡我,甚至想到他會不會認為我不檢點。
我側躺在沙發上,把自己的臉埋起來,我想,要是真是那樣的話,我還是走吧。
我沒有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聽見停下的水聲和他從衛生間走出來的聲音。我剛想要起身,他給我蓋上了一張厚厚的棉被。
一瞬間我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我開始抽泣。
他停下了給我掖被子的手,許久慢慢攥住我蓋在臉上的手。
見我沒抵抗,他把我拉起來摟懷裏。
我眼睛發澀,我想我現在一定很狼狽,于是我低着頭。
他壓低脖頸去看我臉,我把腦袋別一邊去。
他有些無奈,他說:“你聽我解釋嗎?”
我覺得是我的問題,我沒想過要他給我什麽解釋,不過看他在很認真地哄我,我又覺得事情應該沒有我想的那麽差。
于是我點點頭。
我想要的不是解釋,而是他的看法。
我想知道為什麽。
他為什麽寧願自己硬生生壓下也不肯動我。
“如果我事業有成,我能給你一個完整穩定的家,我能在你最失敗的時候兜得住你的未來,你想怎麽樣都行。”
他看着我的眼睛繼續說:“這世界上比我優秀的人有的是。而我現在的路,只有變數。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把你捆在我身上,這樣對你對我都不好。你能明白嗎?”
聽到了最後一句,我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裏。我不在意什麽變數,我也不會因為他遭遇變故而覺得是一種負擔。我可以接受這件事對我不好,但我接受不了這件事對他不好。
所以我點了點頭。
“你值得最好的。”他輕笑着捏捏我的臉。
他又自言自語了一句話,我當時沒有聽清。
“什麽?”我把一只耳朵湊過去。
“我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他進屋找了件大衣給我嚴嚴實實地裹起來,然後帶我出了門。
他剛開始說的不是這句。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想。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恍惚間猛地想起那句話,
他說的好像是:
“希望我就是那個最好的。”
後來的我們依舊分隔兩地各自生活。
他開始創業了,随着事業逐漸顯現雛形,他開始忙碌于各種應酬。
有一次我熬夜做競賽項目到淩晨一點,突然手機振動兩下,有人給我發信息。
我皺了皺眉,他之前也是這個時候才有時間回我消息,今晚只是剛好趕了個正着。我很擔心,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勸他。
“才回去嗎?”我打字詢問。
“這麽晚怎麽沒睡覺?”他回的很快。
“我是偶爾一次,你是天天如此。”我很不高興,緊接着又問:
“還順利嗎?”
他過了很久回了兩個字:“還好。”
沒了下文。
我覺得不對勁,我想給他打電話,考慮到他可能需要休息,我從“我給你打個電話嗎?”改成“方便打電話嗎”,修修改改最後變成“你想跟我打個電話嗎”,猶豫了一下發過去了。
發完消息我立刻跑出宿舍,站在離宿舍樓很遠的小路上等着。
過了一會他給我打過來了。
“喂?”我先開口詢問,“你怎麽樣了?”
“沒事。”他的嗓子好啞,我差點沒聽出來是他的聲音。
“難受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有點。”他的聲音極低。
我聽見了對面傳來異響,然後是他劇烈的咳嗽聲。
我急了:
“吐了?”
“嗯。”
“胃疼?”
“……嗯”
“這些天一直都這樣嗎?”
“……”
我開始坐立不安。
“你在哪?xx市xx小區哪棟樓哪個單元?”我開始往回跑,打算換衣服去找他。
“你別來。”他的聲音很虛弱,啞着嗓子對我說,“你聽話。”
我快急哭了,“你喝了多少?你就每天過這種日子嗎?”
“我不想喝那酒。”
“他們灌你?”我聲音逐漸失控。
“你等着,我去找你!”
“我說真的,你別來,太晚了。”他努力勸我不要來,但嗓音有些不受控制。
“我先去你們那城市,到了再跟你聯系。”
“你知道你離這有多遠嗎。”他的話音突然變冷,“柳顏你能不能聽話。”
他生氣了。我第一次聽見他這種語氣。如果換作以前我可能就動搖了,但是現在我卻莫名火大。
我壓住火氣,我努力好好和他溝通:“行,我不去,那你現在去醫院,別挂電話,現在去!”
他沉默了一會,“沒事的,”他說,“睡一覺就好了。”
“真的嗎。”我冷冷地說,“那你先睡,睡醒咱們去醫院做檢查。”
“……能不能讓我省省心……”沒有尾音,那是被疼痛硬生生掐斷的。
“現在不省心的是你!”我徹底爆發,“你口口聲聲讓我聽你話,你什麽時候聽過我的話?”
我聽見他嘆了口氣。
“好好好,”他再一次作出了讓步,“聽你的話。”
然後我一路監視他去醫院挂了急診。
檢查出來了,我讓他把檢查報告發給我,他極不情願地給我發了過來。
我看了一眼,上面寫着急性腸胃炎。
我冷哼一聲,趁着他輸液的功夫毫不留情嘲諷他:“怪不得那麽不情願,原來你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啊?你不是睡一覺就能好嗎?”
“別說了,我都這樣了,你就別念我了——”語氣凄慘悲涼,這貨開始撒嬌賣慘。
我一下子就心軟了。
“現在好點了嗎?”我問他。
“那必須啊,”他懶洋洋的嘟囔,“老婆都發脾氣了不得趕緊的。”
“還能給你吓到?”我被他逗樂了。
“你頭一回說話這麽嗆,确實有點小心慌。”他故作認真地說。
“我不嗆你到現在還咬着牙不去做檢查呢。”我有點後怕。
“這幾天把你那些事都推了,好好養幾天,還有,”我咬牙切齒道:“誰再給你灌酒,叫他滾。”
我聽見他低聲地笑,“行。”
“我說真的,”我收起了玩笑話,打算認真跟他談談:
“別那麽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兒,寧願不要那個錢,也不能搭上健康。”我嘆了口氣,我說,“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說好,然後要我去睡一會。
他其實都知道。
我之後會經常給他打電話問問他最近怎麽樣。後來我才知道他從那時候開始學會了滴水不漏。以至于我一度認為他真的改變了想法。
但是隐藏的多了,就會變得無話可說。
明明手機片刻不離,明明不像高中那樣緊張,卻感覺有趣的話題少了那麽多。好多能想到的值得分享的事被雜亂的事情打斷,然後自然而然地淡忘了。
聊天的內容無非只是“最近還好嗎?”
往往忙碌了一天之後感覺少了點什麽,點開聊天框卻往往發現不知道怎麽開口。
心裏的不安一日蓋過一日,我變得焦慮,變得不知所措,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之間出了問題,但我不知道問題到底在哪裏。我企圖用生硬的話題把從前的氣氛帶回來,卻發現往往不盡人意。
我明明知道他在忙,并不是刻意冷淡我,看到我發的消息還是會仔細回,偶爾也會給我寄過來幾個精致的小禮物,但是我還是煩躁不安。
好像有什麽很珍貴東西丢失了,我焦急地找了好久好久,可總是找不到。
直到有一次他打來了電話對我說,“你還記得我說過‘不要因為我委屈自己’那句話嗎?你要知道你現在應該做什麽。前程,永遠不能耽誤,懂嗎?”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他想告訴我很久了。
他知道我最近的狀态,對此他也很煩躁。這種愧疚卻又什麽都不能做的感覺不止是我,他也有。他不想我因為他荒廢自己的時間,他也不能因為我擾亂他自己的節奏。“前程永遠不能耽誤”這句話不止在指點我,也在表面他自己的态度。
他想要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我猛然間醒悟,我們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說不清,也沒有必要說的那麽清。
與其這樣相互折磨,不如各自為王。
淚眼婆娑中,我笑着說:“分手吧。”
許久過後他也笑了,他說保重。
我哭了一整夜。清點所有關于他的回憶。
我用了一晚上,跟從前說了再見。
我開始讀研讀博,考各種各樣的證書,我無時無刻不在努力,只想着向前,再向前。
因為他在我前面。
每當累了,我就會想起他,雖然分開很久了,再次想起還是滿懷欣喜。
頂峰再見吧。我總笑着在心裏描摹他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