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再次沖進大雨時，林希早已沒了第一次的涼意，甚至有些享受在雨裏的感覺。
好像這場雨是她的救贖，雨水沖刷着也遮蓋着她滿目愁容和涕泗橫流的面龐，她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釋放。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尹晨追出去的時候，焦灼萬分。
理智被沖散，林希顧不上許多，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攔車。
甚至看着出租車一輛一輛滿載從她身邊飛馳，也沒想起拿出手機叫車，絕望滿溢。
她無法控制地蹲下身，抱着腿把臉埋進去。
尹晨也不再追問：“去哪，我送你去。”
林希這才擡眼看他：“錫市。”
“我沒去過，不過也沒什麽大問題，車上有導航。”
“你可以快一點兒嗎？如果晚了，我可能就見不到我奶奶最後一面了。”林希哽咽着拽着尹晨的衣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雨水和淚水含混着讓她的頭發打绺兒帖在臉上，可她顧不上想此時的狼狽，只是知道此時好像只有面前的人能幫到她。
黑色的傘面承接着暴雨的沖擊，悶聲砸得兩人都心神慌亂。
她好似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表達此刻的心情，微揚下巴和面前的人對視。
也不知為何，就在那一刻，她就是覺得他會懂，會明白。
尹晨眸光清澈，眉頭微擰，不知道是為此刻煩惱，還是憐惜女孩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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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呼吸仍有些沒恢複平穩，大口喘着氣，可眼神中的光亮着實令人心疼，懇切中帶着倔強，像在淤泥中傲立的白色木槿花。
尹晨一把把她攬入懷中，輕撫她的後背：“我在。”
剛剛還有些收斂的林希，找到依靠後此刻一瞬間有潰敗，她把頭埋得低低的，好像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狼狽。
那個人的懷抱好像有些魔力，能讓她立刻放松下來，她在他的懷中痛哭，好像要把委屈都在此刻釋放完畢。
她哭得幾乎失去氣力，用盡最後的力氣抱住了尹晨的腰，他的腰雖然細但堅實有力。
她抽泣着抱得更緊了些，她清晰感受到自己狂亂的心跳，也同樣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安穩了片刻。
終于，她情緒穩定了些，胡亂用袖口擦着淚水拉着尹晨就跑，嘴裏喋喋不休的說着：“我們快一點，一定要快一點兒。”
可邁腿時，腿就有些打軟，尹晨眼疾手快攬着她的腰才沒摔下去。
長途旅程林希從來都是一覺睡到站，可是這次她全程清醒，毫無睡意。
“你睡一會兒吧，還有很遠的路程，到了我叫你。”
“你覺得我睡得着嗎？”一路紅燈讓林希的情緒又反複起來。
尹晨也不再說話，只是偶爾問一下要不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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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藍錦也忙完了工作，接到了陳敏之的電話：“敏之媽媽，有什麽事？”
“阿錦啊，你和小希現在在一起嗎？”往常強勢的陳女士也在此刻偃旗息鼓。
“小希？我在公司，她現在可能在排練，您找她有事？”藍錦收拾好辦公桌上的文件，起身走開。
陳敏之猶豫着開口：“你文華奶奶住院了，情況不是很好……”
“這麽突然。”
她猛的停住腳步，這也吓到了迎面走來的小文員，哆嗦地說着：“總監好。”
藍錦也沒注意到小職員的身影，只是注意着電話內容：“那您是希望我來告訴小希還是……”
“我想你去看看她，我給她打電話，說到一半她就沒聲了，你也知道小希是個重情的人，我怕她接受不了。”
“好，那我去學校找找她。”
我凝望着窗外出神，渾然不覺手機鈴聲已經響了很久，直到尹晨叫她時，她都是一臉茫然。
“電話。”
林希摸索着從包的夾層裏掏出手機。
不等她開口，藍錦已經問了第一句：“你現在在哪？”
“回家的路上”她如實照答。
“你一個人打車？還是有人一起？”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擔心，有朋友送我的。”林希語氣平靜，但有些低沉。
藍錦：“誰？洛然？”
“尹晨。”
一連串的問題轟炸後，藍錦終于說到了重點：“那你把擴音打開，我跟他講兩句。”
林希此刻也沒力氣反駁，如是照做，把手機懸空舉着：“我朋友，她要給你講電話。”
“你好，我是林希的朋友，藍錦。”
“你好，尹晨。”
藍錦“林希這個人比較沖動，路上還是要拜托尹同學多多照顧，我怕他會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
藍錦囑咐着，林希被揭老底有些無地自容，吼道：“藍錦，你還真的拿我當三歲小孩照看啊！”
可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又沒控制住在胡言亂語了。
今天心太亂了，心弦随便就被撥動了，不知道那頭的藍錦聽到會有多難過。
“每一個沖動的人都不如三歲小孩！”藍錦習慣了林希的小孩子脾氣，沒生氣，但還是厲聲喝道。
下一秒，電話那頭又恢複平靜：“尹同學，你把你的手機號碼跟我講一下，我等下把我的號碼發過去，有情況随時聯系我。”
随後兩人交換了號碼。
車子駛向通往錫市的高速時，林希終于累了，不知不覺睡着了，夢裏的一切都還是那麽美好，奶奶的手藝還是那麽好，她們圍在院子裏說說笑笑，一切都猶如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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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美夢被窗外的鳴笛聲戳破，林希才醒來。
她擺正脖子，尹晨也收回了抵在玻璃上的手，不知車子已經停了多久。
“到了？”她看着窗外的昏黑的夜色，有些難以分辨。
“嗯。”尹晨應聲。
也不知為何，到了這裏之後，她的腿倒是像灌鉛一樣邁不開，好像不走進，夢就不會碎一樣。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打開車門：“謝謝。”
不是第一次來到醫院，但林希總也适應不了這裏的氣味和氛圍，總是覺得壓抑，穿着病號服人們也總像是等待宣判。
她無措地張望着這裏的一切，她不想相信這是真實的。
回頭時，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一直都在。”
簡單的一句話，但林希卻感受到了巨大的撫慰，她感受到電流一般的溫暖通過心尖，讓她心安了許多，擡頭回了個微笑。
雖然她确實很難笑出來，但她卻看不得他眼中暗淡的光，她好想告訴他，她真的沒事的，可是卻做不到一點。
“嘀”電梯門開了，人們陸陸續續走進去，有的掂着盒飯，有的抱着補品，狹小的空間立刻就塞滿了，各相不語地按下樓層，沒有一個人說話。
電梯的樓層顯示器一樓一樓的向上跳，林希的心也幾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兒，不自覺開始咬嘴唇。
“我們到了。”不是尹晨提醒，她還沒注意已經是13樓了。
也許最難的事就是後會無期的告別，你明明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有無盡想說的話，可當你真的見到她的時候，卻悵然失語。
“奶奶……”林希跪在床前，看着她艱難的呼吸，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別哭，”躺在床上頭發花白遲暮的老人艱難地擡起手，輕輕擦着面女孩臉上淚水，說話有些吃力。“我們家小希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
“可是奶奶好像見不到你出嫁的樣子了……”
林希清楚的看出她耷拉着的眼角有淚滴滲出。
“不許說，你還會活好長好長的……”林希抓着那個飽經風霜、粗糙幹枯的手漸漸地泣不成聲。
氣若游絲的老人好像已經接受了自己行将就木的這個事實，她只是慈愛地揉揉女孩的頭發。
日月窗間過馬，那總是吵吵嚷嚷地圍着她轉的小女孩已經要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以後的雨雪風霜她都無法為女孩庇蔭，也無法見證女孩生命中更多重要的時刻，她有些憎惡時間的殘忍，又覺得自己在這人間年歲已久，也該到頭了。
林爸也終于看不下去，拉着林希出去：“希希，你先出去吧，你這樣會影響奶奶休息的，聽話。”
林希帶着不舍被拽出了病房，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才漸漸平息情緒。
她出病房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是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影響其他人休息，強忍着變成抽噎。
一擡頭碰上了那個灼熱的眼神，他的眼角似乎也和自己一般紅紅的。
原來她進去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沒走，一直在病房外等着。
她望像那雙眼的那一刻，情緒又翻湧起來，讓她難以抑制、難以平複，她再次努力擠了個笑容出來，坐在冰冷的走廊長椅上。
可她不知道，她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起來擰巴又勉強，但在少年眼中那麽揪心，他想要把女孩抱在懷中，告訴她哭得時候痛快些，不必為難自己一點。
他一直陪在她身側，以便給她一個随時可以依靠的肩膀。
林海：“想必你就是尹晨同學吧？”
林老師是怎麽知道他的名字的？林希有些不可思議。
林爸開口的時候，尹晨顯然也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回應：“是的，你好叔叔。”
林希這下才想起，解釋起來應該挺麻煩，心裏盤算着怎麽回答。
沒想到林海根本沒有繼續盤問，只是說：“這一路謝謝你照顧小希了，她脾氣不大好的，如果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您擔待一下。”
您還挺敢說的，可真的是親爸，什麽都往外抖落，不怕你女兒找不到對象啊？
不過這一個個的可真的都是拿她當小朋友對待的。
“沒關系，不麻煩。”他笑笑，“叔叔，我還有點事兒出去一下，有事可以讓林希聯系我。”
林海拍拍尹晨的肩膀：“去吧。”
尹晨上前了一步，半蹲下來，柔聲跟林希講：“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他語氣比跟福利院的小朋友對話時還要溫和。
林希點點頭，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她知道無法得到什麽答案，還是倔強地追問，然後仰着小臉等待答案。
就算無數次面對離去，她仍不想要面對，她不知道為什麽時光這麽殘忍，為什麽要将相愛的人分開，為什麽要剝奪陪伴的權利？
她要的明明也不算多。
她清楚地看到爸爸的嘴動了動卻沒說話，遲了一會兒，他才道：“這件事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但是媽媽說你已經是大人了，我想你也該明白會者定離，我們該感謝時光促成的相遇。”
林希擡頭看着林海，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總是标榜身體健碩的林老師的雙鬓也已布滿白發。
人們都在時光磨砺中接受和成長，好像只有她還在耍小孩子脾氣。
她總以為父母會是她永遠的倚靠，卻不願相信他們終有一天也會老去，可這世上終要留她一人面對風浪，即使她千般不願。
“還有你盡量不要在她面前掉淚，她會不安心的。”林海道。
沒一會兒，陳敏之女士也推門出來了。
“希希，吃了中飯就回去吧。”陳敏之坐在她身邊，替她整理整理衣衫，輕撫她的頭發，“你後天還有演出，這裏有爸爸媽媽，不要擔心。”
林希一聽這話明擺着趕她走，有些激動，反駁道：“不，我要在這裏陪着奶奶。”
“聽話，”陳敏之愛撫地拍拍她的後背，“你知道奶奶最喜歡聽希希唱歌了，希希也說過要成為奶奶的驕傲不是嗎？”
林希點點頭。
陳敏之：“如果你站在舞臺上，奶奶會很開心的，再說你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