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八月的長安天清氣朗，鄭晴月雇傭的馬車夫似乎也被這晴天感染，馬車飛快地馳騁進入了內城門，一掃前些天在城外下雨時那郁郁不振的模樣。
小丫鬟秋鳴笑嘻嘻對自家小姐鄭晴月道：“小姐，我們快到紀府上了吧？”
秋菊也一臉期待地看着她，看到鄭晴月一臉愁容，便收拾起了笑容，拍了拍鄭晴月瘦弱的小肩膀，柔聲細語說“小姐不怕，你娘親既然生前說過紀夫人是一個可信之人，肯定不會把你拒之門外的，當初夫人去世，甚至連老爺她都沒有囑咐我們放心把你交給他，果然另娶後就一心向着那個狐貍精了……”
“秋菊姐姐，你別說了，我就是緊張，你也知道我怕見外人，再說我對紀夫人一點印象沒有，人家估計也不記得我了呢？這會逃難一樣地投奔了過去，說不定被趕出去呢！我們到時候去哪裏租個房子先住着吧。”鄭晴月絞着手帕喏喏道。
秋菊粲然一笑“小姐放心，你那時候還小，我可是見過紀夫人好多次呢，你還記得那時候你老跟着紀大少爺後面天天哥哥，哥哥地纏着他，紀公子也是個穩重可靠的，雖然年紀尚小，比小姐大三歲，卻跟個大人似的，而且一點兒不嬌生慣養的，那時候還幫老爺夫人幹活呢……”
秋鳴剛十歲，比鄭晴月大一歲，是她爹鄭書雲娶了後妻以後才帶回家給她的，她自然是不認識紀夫人一家，只是聽說過，而她對秋菊又十分依賴信任，所以秋菊說什麽她都相信，比起鄭晴月的恐慌，她心裏只有無限地向往欣喜。
“小姐別愁眉苦臉的了，秋鳴還是第一次到這樣繁華的長安城來，不如我們下馬車到處走走看看，散散心說不定就開心了？”
秋菊在秋鳴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個沒心眼的，你就是貪玩，還美其名曰讓小姐散散心！”
秋鳴嘟着嘴，摸了摸有些疼的腦門“秋菊姐姐，你難道不好奇不想看看嗎，你也是第一次來啊！”
“你還說，現在是玩的時候嗎？先帶小姐去了紀府見了紀夫人和紀公子再考慮別的事，晌午了去把包袱裏的燒餅拿出來，小姐肯定餓了。”
馬車夫聽到幾個姑娘在裏面的談話，不由笑了“我說幾位姑娘，還是別顧着吃了，這紀府馬上就到了，去了吃好的，比吃燒餅強是不是，再怎麽說都是紀大将軍的遠親，肯定不能飯都不給吃是不是？”
鄭晴月抓住要去打開包袱的秋鳴，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餓，你們餓了的話先吃一點墊墊吧。”
鄭晴月也沒想到進了城門這麽快就要到紀府上了，心跳得都快要沖出胸腔，腦海裏使勁回想着關于紀夫人，紀大少爺的記憶，然而根本不記得什麽，畢竟她那時候才三歲，她倒是聽娘親提起來過很多次，說她們如何要好，從小一起長大，紀夫人嫁給了當時剛到任的探花縣令紀容，那衙裏的主薄就看上了跟紀夫人孟秀娘要好的姐妹周蘭。
一起長大的鄰居小姐妹，感情應該是很好的吧，就像自己對秋菊一樣，當親姐姐一樣看待，鄭晴月努力說服自己，可是依舊緊張得發抖。
“小姐你冷嗎？”秋鳴摸了摸鄭晴月的手，的确是冰冰涼涼的，但如今雖說是秋高氣爽，卻不像冬天那麽冷，也不用穿厚衣裳，用不着冷得發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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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晴月回握住秋鳴暖暖的小手，現在也只有這兩個姐姐能讓她鼓起勇氣去面對未知的将來，哪怕不是為了自己，她也要努力為了她們去試一試，大不了就是被趕出來，她們也不是沒有銀子，娘親在生了她以後就開始給她籌備嫁妝了，去世後把自己的所有財物都交給了秋菊，讓她先保管着，直到秋菊決定帶着鄭晴月逃走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娘親給自己留了一百多兩銀子，還有其他金銀首飾裝滿了一個小箱子也一起帶了來，所以她心裏還是有底氣的。
自從爹娶了後來那個妻子，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是寄人籬下，明明是住在自己的家裏，卻好像是被施舍的乞丐一樣，從那以後她就沒了底氣，像霜打的茄子，覺得不會有什麽親戚對她好了，除了兩個忠心的丫鬟外沒人在乎她，要不是有秋菊替她把銀子首飾藏得好好的，說不定早被那悍婦貪了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娘親給自己留了錢財，所以這次逃走，那婦人一定很吃驚意外。
“要是冷的話，這條街尾巴就有好幾家鋪子，長安的冬天不像葵州，下雪冷得很，提早做些衣裳都是對的，免得等冷起來了做冬衣的人多。”車夫漫不經心地沖她們說道，馬車悠悠地漸漸慢下來，似乎是準備停下了。
從葵州一路坐馬車過來，秋菊找的這個車夫非常穩妥，平時話不多，每次開口都是一些忠告建議，說些長安的風土人情，鄭晴月很喜歡這個老實忠厚的車夫，一路上雖然也有颠簸難熬的時候，卻都很安心放心，從來不怕遇到什麽危險一樣。
“到了，幾位姑娘下車吧，這就是紀府大門了，車夫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祝你們在長安過得開興哈哈哈哈……”
秋菊提起兩個包袱，秋鳴也背着一個大包袱，鄭晴月手裏抱着一個，馬車夫又從後面把兩個箱子卸下來，笑嘻嘻對她們點了點頭。
秋菊從荷包裏又掏出一兩銀子要給車夫，車夫後退一步，笑道“不用了姑娘，我收了你們五兩銀子，已經夠了，你們幾個姑娘家的一路過來也不容易，再說這……”
車夫頓了頓笑道“紀老将軍為國捐軀，送他的遠親過來是小的榮幸，本來不收錢也沒事的，只是快過冬了，家中老小等着吃飯……”
秋菊把一兩銀子往他手裏一塞“沒事，大叔，你收着吧，謝謝你了啊！”
車夫點頭哈腰道謝完便牽着馬兒慢慢走了。
鄭晴月看着地上的兩個箱子，和那緊緊閉着的大門，大門氣派威嚴，門前有兩個高大的石頭獅子，從門沿往裏望過去，能看到一些高大的樹枝，隐隐約約還能聞到桂花淡淡的清香飄灑出來，沁人心脾，鄭晴月吸了吸鼻子。
“小姐你看紀夫人家，光是報個名號就跟着沾了光真好啊，我這就去敲門。”
秋菊上前輕輕扣了扣門上的銅環，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厮打扮的男人打開一條縫望了望，“你們是誰啊？找誰？”
秋菊笑容滿面道“我們找紀夫人，還有紀公子紀祐在家嗎？”
“找我們紀小侯爺啊？有何事？”那小厮雖然語氣冷淡，但還算客氣禮貌，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把門關上。
“我們是紀夫人的遠親，過來投靠他們的。”秋菊說得面不改色。
鄭晴月暗中捏了一把汗，這怎麽看她們幾個跟騙子似的，人家會相信嗎？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她們幾個人，“是嗎？這個我不清楚，我要請示下我們侯爺，他今兒個和夫人去寺廟裏上香祈福去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鄭晴月上前為難道“那我們等會再過來吧，等他們回來了，還勞煩您幫忙通傳一聲。”
那小厮猶豫了一會兒，看鄭晴月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從她的打扮看，應該是一位體面的小姐，雖然不是錦衣華服，卻自有風度，應該不至于騙人。
“小姐稍等，夫人少爺雖然沒有在家，李姨娘和張管事的在呢，我去問問，先讓你們進屋喝口茶坐着慢慢等，等一會兒啊，我這就去告訴李姨娘，張管事準備準備。”
那小厮說完也不待回答，便一溜煙地跑了。
過了一會兒，兩個婆子過來領了她們進門，又有兩個小厮幫忙搬東西。
到了一處清幽的院落，裏面陳設簡單，看起來很幹淨，不過明顯沒有人住這裏。
秋菊看着兩個小厮把箱子放下退出，這才放心下來，秋鳴好奇地四處打量，前院還有一個小池塘，綠幽幽的水面有幾只鴨子在那裏游來游去，小院裏樹葉落了滿地，看起來頗有些凄涼陰冷。
一個婆子笑着說“這位小姐既然是夫人的遠方親戚，奴婢們就自作主張先幫你們安頓下來了，李姨娘那裏維哥兒身子不太舒服，不能過來了，夫人少爺回來後自會通知你們一聲，茶點都準備好了，姑娘們就先歇一歇。”
秋菊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她們。
“秋菊姐姐，這裏比我們原先的院子可大多了，那池塘裏還有鴨子呢，我們還可以釣魚！”秋鳴高興地拉着秋菊的衣袖。
秋菊原本有些擔憂的，這三人中就屬秋鳴最樂觀無憂無愁的了，好歹是讓她們進門安頓了下來，府上的丫鬟婆子小厮也都是很客氣有禮的。
“小姐，我們一來就得了這麽一處院子，這下不用擔心了，不用去外面找房子了。”
鄭晴月看了看屋中的擺設，這裏明顯很久沒有人住了，卻也打掃得還算幹淨，床上連床被子也沒有，椅子上沒有墊子，冷冷清清的。
“我們今晚睡這裏，可是沒有被子怎麽辦？”鄭晴月指了指光禿禿的紫檀木架子床道。
“萬一他們不給我們，我們自己去問他們要嗎？”鄭晴月皺眉。
“這個等夫人少爺回來後，我們跟他們說吧，來得匆忙也沒有提前打招呼，肯定要準備一些時間的。”秋菊摸了摸鄭晴月的小腦袋，毛絨絨的碎發，瓷娃娃一樣的吹彈可破的凝脂玉膚，簡直人見人愛，怪不得那小厮看了小姐，也絲毫不懷疑她呢，态度都好了很多。
“鴨子飛起來了，小姐！秋菊姐姐快看那鴨子會飛！”秋鳴跳起來指着窗外。
秋菊無奈地搖頭，“秋鳴丫頭，你也收收心，如今到了這紀府，可不像我們曾經那地兒了，連出門進門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你看到府上的丫鬟婆子們了吧，一個個恭敬有禮，這都是大家族的規矩禮儀，你也得跟着學學，不能丢了小姐的臉。”
秋鳴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噘嘴不樂意了，眼神飄向了鄭晴月，那意思是想鄭晴月給她撐腰呢。
鄭晴月點點頭，“秋菊姐姐說得對，秋鳴你要聽她的。”
秋菊得意地笑了笑，又對鄭晴月道“小姐以後別叫我姐姐了，就叫秋菊就成，畢竟你是小姐，我是丫鬟，讓他們府上知道了說我不懂規矩就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