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夏天
第十一個夏天
陶諾諾的眼眶裏很快就積蓄起淚水。
她直直地站在那兒，沒有絲毫要走的打算。
仿佛吳黎不給她一個說法她絕不妥協。
吳黎很讨厭看小女生哭，心裏煩得沒邊兒。
辦公室裏這會兒沒其他老師，他便理直氣壯道：“不就一個水杯嗎？有什麽好哭的？讓你家長再給你買個不就好了？”
陶諾諾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邊抽噎一邊斷斷續續道：“可是吳老師……你說好了我考到九十五你就把水杯還給我的……”
“可是水杯現在不見了，我有什麽辦法？”吳黎心煩意亂，說話的語氣很不友好。
陶諾諾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就是不想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一直站在吳黎的辦公桌邊抽泣。
她已經在很努力地壓制自己泛濫的悲傷情緒了，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委屈得無以名狀。
吳黎無語地“啧”了聲，又把那個大櫃子打開，然後對陶諾諾說：“這麽多杯子，想要哪個，你自己選吧。”
“……”
陶諾諾默默看了一眼那裏面的杯子，內心的厭惡席卷而來。
那是別人喝過的杯子，她怎麽可能要？
而且她的小粉無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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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不行我給你買個行不行？在哪裏買的？長什麽樣子？”吳黎話說如此，卻根本沒有詢問她的意思，反倒嫌棄地擺擺手，“去食堂吃飯，別在這兒站着。”
陶諾諾氣惱地看了他“聰明絕頂”的腦袋，紅着眼眶往外走，卻正好撞上從別處回辦公室的溫熙。
溫熙見她臉都哭紅了，有些心疼，把她叫到一旁，輕聲問：“諾諾，怎麽了？”
陶諾諾也沒多想，把整件事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才哭過的原因，她說話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音調也總是不自覺地提高。
溫熙耐心地聽完了陶諾諾的，抿了抿唇，沒說什麽，只讓她先去食堂吃飯。
直到下午陶諾諾都沒從丢失小粉的悲哀中走出來。
第一節課課間溫熙把她從班裏叫了出來，在少有人在的小角落裏塞了兩百塊錢給陶諾諾，聲音很溫柔：“諾諾，拿去買新的杯子吧。”
陶諾諾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手裏的兩張毛爺爺，眼睛一亮。
上午吳黎說實在不行給她買一個，她猜測這應該是吳黎轉交給溫熙的錢。
比起這兩百塊，其實她更想要她的小粉回來。
但一想到吳黎上午不以為意的樣子，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收了這兩百塊倒是能稍微降低一點心裏的憤怒。
陶諾諾便心安理得地收下，“謝謝老師。”
溫熙笑了笑：“別難過了。”
-
下午幾節課結束後，許斯禮和溫奇昀一起去食堂吃飯。
在慈城待了兩年，他已經有點不太習慣和別人一起行動了，但如果是溫奇昀的話，倒也還好。
兩人初中就是同班同學，還有沈藝連和程佑。
後來他轉學到慈城上高中，另外三人都直升南附中本部，溫奇昀和沈藝連在一個班，程佑在另一個班。
他現在就讀的正是溫奇昀和沈藝連所在的班。
上次他請溫奇昀吃飯，恰好在班上被沈藝連聽到，她便以各種理由強行跟了來。
她和程佑早已成為男女朋友，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麽還要靠他這麽近。
但不管怎樣，他都不想給沈藝連任何錯誤的感受，所以那天即使出于無奈同坐一張桌，有溫奇昀在，他也沒有動幾次筷子。
“诶，那是不是溫熙啊？”溫奇昀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指着不遠的某一處說到。
許斯禮點頭，“嗯。”
“你見到老班主任都不吃驚麽？”溫奇昀見許斯禮很平靜，覺得有點奇怪。
許斯禮輕笑了下，幽幽道：“你知道麽。”
“知道什麽？”
“她是肖章老師的妻子。”
“……？！”
溫奇昀瞪大眼，“你怎麽知道？”
許斯禮：“上次幫肖章老師給她送過東西。”
溫熙也看見了他們。
神奇的是，還朝他們走了過來。
“你們好呀。”溫熙先打了招呼。
許斯禮連忙颔首，“溫老師好。”
溫奇昀也跟着喊了下。
溫熙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問許斯禮：“斯禮，陶諾諾是你妹妹對吧？”
許斯禮點點頭，“是的。”
溫熙憂愁地皺起眉，說：“小姑娘挺倔的，她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你最好安慰她一下。”
聞言，許斯禮頓了頓，但還是禮貌地開口：“好的，老師。”
-
晚自習結束，許斯禮去了學校門口外的文具店。
為了多做幾筆生意，文具店關門的時間也延遲到很晚。
店裏開着暖黃的燈，營造出十足的溫馨氣氛。
許斯禮進店的時候裏面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他巡視了一圈架子上的飾品，最後在一堆抱枕旁停下腳步，拿出了被放在最裏面的那個抱枕。
桃子形狀，粉粉嫩嫩，小巧可愛，材質很軟，拿在手上很舒服。
陶諾諾的床單上有桃子，壁紙上有桃子，用的筆上也有桃子。
對桃子的喜歡，她大概到了一種癡迷的程度。
許斯禮在腦海裏想了想陶諾諾見到這個桃子抱枕時的表情，忍不住勾了勾唇。
-
陶家住的是花園洋房，一排排整齊相鄰。月光照耀，讓庭院裏的植物覆上了一層淺淺的光影。院裏鋪滿了地燈，發出微弱的光線，與月光相得益彰，讓人安心。
比起獨棟別墅，許斯禮更喜歡這樣的房子。
他回到陶家。
裏面一片漆黑，很安靜。
許斯禮輕手輕腳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背上的黑色雙肩包放在書桌邊，然後去找陶諾諾。
她房間的門關着，底下的門縫沒有透出一點光亮。
今天怎麽睡這麽早？
許斯禮不忍打擾她，轉身又要往回走，卻突然聽見裏面傳來女孩子輕輕的抽泣聲。
斷斷續續，卻每一聲都戳在人的心上。
他想了想，掏出手機給陶諾諾發短信：【小桃子，睡了嗎？】
兩分鐘後，他收到了回信：【睡了。】
“……”
許斯禮忍不住搖頭哂笑。
睡了還回複。
他又按動鍵盤：【哥哥買了樣東西，想看嗎？】
陶諾諾這次倒回複得很快：【想！】
【許斯禮：但是你已經睡了。】
【陶諾諾：……我可以起來！】
下一秒，陶諾諾房間裏的燈突然亮起。
過了會兒，門才被她從裏面打開。
小姑娘個子嬌小，穿着印滿粉色桃子的輕薄睡衣，柔順的黑發散在身側，只有額前的幾縷發絲被夾在耳朵後面，本就白皙的皮膚在燈光的映襯下更顯動人，活像一個誤入凡間的小精靈。
但許斯禮只看見了她泛紅的眼眶。
他的眉頭不自覺地就鎖了起來。
見狀，陶諾諾直接開始辯解：“哥哥，你眼睛為什麽不紅？”
許斯禮微頓，“應該紅嗎？”
陶諾諾一本正經地點頭，“回家的路上風很大，很容易把沙子吹到眼睛裏的。”
說着，她擡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我就是那個被沙子選中的幸運兒。”
“那看來是哥哥不夠幸運。”許斯禮很配合，說話的語氣裏帶着幾分遺憾的語氣。
陶諾諾重重點頭，“是的，哥哥。”
許斯禮笑了下，突然彎腰湊到陶諾諾的面前，壞心眼地壓低嗓音：“也有可能是，沙子吹不到我眼睛裏。”
他說完，又撤回了身子。
陶諾諾：“……”
她不滿地撇撇嘴，“哥哥，你在嘲笑我矮！”
許斯禮很敷衍地辯解：“我沒有。”
陶諾諾的小腦袋瓜快速運轉，幾秒後，她賊賊地笑起來，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哥哥，那只能說明你眼睛比我小。”
許斯禮：“……”
小丫頭還挺能說。
“哥哥，你買了什麽好東西呀？”陶諾諾把話題拉回到正常的軌道上。
許斯禮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想看？”
陶諾諾努努嘴：“那不然我起床幹什麽。”
許斯禮将藏在身後的小桃子抱枕拿給陶諾諾面前搖了搖，“可不可愛？”
陶諾諾一把奪過抱枕，翻來覆去地打量，眉目間帶着藏不住的欣喜，“可愛！無敵可愛！”
“那送你了。”許斯禮說。
陶諾諾一愣，擡眸看向許斯禮，眼裏寫滿了懵懂，“送我？”
許斯禮點點頭。
陶諾諾淺皺起眉，聲音裏有輕微的顫抖：“不行的，哥哥。”
“怎麽不行？”許斯禮問。
“你自己的錢包都舍不得換新的，還花錢給我買抱枕。”
陶諾諾說完，眼上又蒙起了一層水汽，她別過頭慌亂地擦了擦眼。
“小桃子，你誤會了。”許斯禮勾起唇，嘴角笑意溫和，“哥哥不換錢包是因為那是我外婆留給我的，哥哥舍不得換。”
陶諾諾迷茫又複雜地擡起眼來看他。
她的腦海裏思緒百轉，想起了別人口中提起過的許斯禮的媽媽和外婆。
她也敏感地聽出了許斯禮話裏的意思——是外婆留給他的。
也就代表着，他的外婆已經不在了。
“那哥哥你一定要保管好你的錢包。”陶諾諾吸了下鼻子，聲音有點含糊，“我小學朋友送我的水杯就被我弄丢了。”
許斯禮緩緩地眨了下眼。
這應該就是讓她心情不好的事。
“那是她移民前送我的禮物。”陶諾諾低下頭，語氣裏帶着細細的哭腔。
許斯禮一時間竟有點無措。
陶諾諾也曾經因為考試成績不理想而難過，他都是笑着安慰她別急，慢慢來，總會好起來的。
可這次卻不一樣。
良久之後，他擡手拍了拍陶諾諾的肩。
陶諾諾擡起頭來看他，鼻尖泛着紅。
“哥哥幫你把杯子找回來。”他說。
「他送了我桃子抱枕。
我又有了比金錢還珍貴的東西。
——《小桃子水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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