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
第31章 他
◎深閨怨婦男媽媽◎
簡螢拉拉着小臉, 心情很不美麗,原因是她回來後就被蒼和訓斥了一頓。
自打前些日子發現她大半夜不回住處在外面瞎晃悠,蒼和媽媽便對她行蹤嚴加看管, 鄭重其事讓她每日晚上但凡過了亥時, 都要用通域鏡打視頻電話彙報所在位置, 整得跟那查宿似的。
不僅嚴格要求回客棧時間,還不定時突擊抽查,生怕她被壞人騙了去。
其實說是訓斥,其實也就是蒼和垮起個小貓批臉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勸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就差眼淚汪汪給她表演苦情戲了, 活像一個生怕傻閨女誤入歧途的老母親。
瞧那架勢,簡螢都覺得要是她忘了彙報,或者是過了規定時間沒在客棧呆着,蒼和估計得大半夜蹭蹭蹭化作閃電禦着大寶劍穿過整個大雍界過來撈她。
距離放花燈已經過去三日了。次日沈慈依舊來邀她,她覺得前一日晚上都溜達過了,實在是沒啥意思,随口找了個理由, 說是要潛心修煉準備應對萬魂鎮, 不方便外出。
沈慈在小天才電話手表那頭沉默半天,再次向她科普萬魂鎮的各種危險,還講了好幾個恐怖傳說,什麽金丹大能被撕成碎片啦, 什麽哪哪的小門派宗主出來後就精神不正常啦, 企圖勸阻她不要去。
簡螢覺得這一幕甚是熟悉, 怎麽每次去秘境前都得聽幾個這樣的小故事?
“簡直是危言聳聽!”圍觀二人傳音全程的煤球如是評價。
簡螢點頭表示贊同, 她也覺得沈慈謹慎得多少有些過頭了。
煤球都說了, 這次難度只是3,距離或許危及生命的6整整差了一倍;況且,即使在萬魂鎮兇名最為廣泛傳播之時,也不至于傳出全軍覆沒這般傳言,每年總會有幸運小修士出來的。
就是出來後多半精神不太正常罷了……
萬魂鎮是獨立的小世界,每年僅在晦暝節停留十幾秒的功夫;且畢竟是單獨形成的空間裂痕,自身排異性比較強,僅容忍外來生物在其內三天。
也就是說,只要能在裏面茍上三天,就會被自動被萬魂鎮踢出群聊。
不過這排異性……也可以理解為對外來生物十分地……兇殘。
“你說為啥沈慈非得誇大危險?”煤球打個哈欠嚷嚷道。
簡螢感動:“你看人沈大哥多好,擔憂我的安危以至于編出個謠言來勸阻我,真不愧是我救過命的好朋友。”
煤球卡了卡:“……我老覺得沒那麽簡單……”
簡螢批評:“逆子,莫要陰謀論!”
她正欲向煤球講述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的故事,順道給沈慈頒布個感動大雍界十大人物獎項,這時腰間的通域鏡閃了閃。
簡螢嘆口氣,這還不到中午,蒼和媽媽就來查宿了。
她慢吞吞拿起通域鏡渡入靈氣,蒼和的俊臉自波紋後出現,見她老老實實呆在客棧,薄唇彎勾起好看弧度:“今日是何打算?”
簡螢:“想出去看看朋友來着。”
“看望朋友?去哪?”蒼和問道。
“額,去,去青樓……”簡螢嘿嘿一笑,甚是心虛,心中默默祈禱,蒼和退隐千年不問世事,這樣一朵冰清玉潔的高嶺之花,應當是沒聽說過這般風月場所的。
然後她沮喪地發現,蒼和只是年紀大了反應慢,不是傻。
“……青樓?”蒼和一字一句複述一遍,俊臉肉眼可見地綠了,他眉頭一蹙,語氣都嚴厲了幾分:“去那裏作甚?”
簡螢低頭薅着衣角,慢吞吞:“去看朋友啊。”
雖說她去青樓确實有正經事,但是畢竟青樓确實不是什麽正經場所,估計還是少不了挨一頓訓。
“朋友?”果不其然,蒼和冷着臉,活像個眼見自己辛苦養大的閨女跟着村口搖得一手好花手的精神小夥跑了的老母親。
“對呀,是兩個姑娘。”簡螢來了鬥志,“去青樓的男子斷然不是好東西,但是女子可不一樣。”
“你想啊,男子都是主動去的,可女子多半是被迫,你看那麽多無辜可憐的姑娘生活于水深火熱中,我自然是要去拯救她們的!”
說罷,她驕傲地挺起了胸脯,活像只亟待誇獎的小鳥。
聞言,蒼和一愣,眼中亮光快速閃過:“……這話,你……”
他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一些?”
簡螢咬咬唇,她并未告知蒼和花神茔內發生的一切,只是說了安然無恙出來。
她本想着待再多記起來一些,至少記憶中出現蒼和的時候再告訴他,可如今蒼和已經發問,她又是個實誠孩子,于是低頭認命道:“是。”
蒼和的灰白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一貫無甚波瀾的語調也激動了幾分:“你記得多少?有沒有,記起我?”
他凝望着手心鏡中少女,眸間滿是洶湧情愫。
鏡中的小人搖搖頭:“沒有,我只是記起了還是蓮花的時候,以及怎麽到的化神。”
“如此。”他目光暗了暗,又很快恢複平靜。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羽翼般的瑩白睫毛輕顫:“……你要記起他了……”
“啥?”簡螢只見蒼和薄薄的嘴皮動了動,說的啥她是一句沒聽清。
“沒什麽。”蒼和嘴角彎了彎,壓下心口酸澀:“果真,小岚絲毫未變。”
這表情,這語氣,這情感流露,活像是在深閨中等了千把年終于等來薄情丈夫回心轉意的寂寞小嬌妻。
簡螢覺得這嬌妻文學實在是詭異,她吞了吞口水沒吭聲。
蒼和道:“去吧,你最愛管這些閑事。”
“不過,這才是小岚啊。”
靜谧的孤雲殿內,皓白身影端坐于青玉案前,清風相引,不染纖塵。
唯有偶爾顫動的睫毛表明,這并非雕塑。
通域鏡波紋褪去,重歸寧谧,平靜的鏡面映出白發男子清冷皎潔的面容。
蒼和眷戀地凝望着早已平靜的水鏡,似要穿透鏡面,碾碎空間。
已經七日了。
好想你。
“若你記起,會不會要打聽他的下落?”
“會不會,去找他?”
他灰白眸子蒙上一層寒霜:“自是會的,”
旋即,他又一笑,眉眼間的冰霜散去。
“無妨。”
“他如今,才叫污穢不堪呢。”
簡螢坐在群芳樓包間內氣喘籲籲。
“太憨了。”煤球嘎嘎樂。
簡螢憤怒拽了把紙片煤球,惹得它一陣殺豬嚎叫。
确實太憨了,她居然壓根就沒記這家青樓叫什麽名字,再加上路癡記不住路,跑了不知多少家還沒找到。
最後還是厚着臉皮問沈慈才知道的。
“考慮得如何了?”她大喘氣問道,端着一杯茶水正欲瘋狂噸噸噸,又沮喪地發現太燙了,只得耷拉着腦袋吹氣。
青黛見狀忍不住一笑,她将茶壺的蓋子取下,端起茶壺輕輕搖晃,方便熱氣快速流逝。
她平靜地凝望着茶壺上氤氲的蒸汽:“奴家這幾日一直思來想去,也……對宋公子有了不同往日的看法。”
“平日裏,奴家滿眼均是他的好。那時奴家認為,掏心掏肺對他,他便定會記住,也會,加倍對奴家好。”
她自嘲般笑笑,睫毛上沾染了些霧氣,不知是茶水的水汽還是什麽。
“……殊不知,不過是幻想罷了。”
“簡姑娘,奴家前兩日告訴宋公子,奴家險些被周家公子輕薄,你可曉得他是作何反應?”
“他說,日後莫要觸怒周公子,還說,奴家可萬萬不得将我倆這段關系告知旁人。”
“這是怕,影響他的聲譽?”
“在他眼中,奴家原是如此遭人棄。”
她嘆口氣:“況且,也早該想到,若是宋公子誠心待奴家,又怎會舍得……奴家來此風月場所,這般作踐自己?”
她用手試了試茶壺壁的溫度,将其輕輕推至簡螢面前。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淡然,無甚起伏,似是當真放下般。
只是隐隐發白的指尖表明并不是那回事。
“我很喜歡一句話,”簡螢看了看她的指尖,溫言道:“所有你在想象中賦予一個人的品質,其實就是最真實的你。”
“你想象中的宋公子,謙卑,善良,忠誠,那麽這些均是你自己的優點,只是你一直未曾注意到罷了。”
“你不必自稱為奴,出身泥潭又非你之過,萬不可輕賤了自己。”
青黛點點頭,有些局促:“奴家……我,我……未曾告知他,如今的想法,我果然還是,太懦弱,都不知如何開口是好……”
簡螢:“并非懦弱,你只是需要時間。”
青黛愣了愣,接着說:“晦暝節後一日,周家有位千金出嫁,錢員外邀我同黃莺前去助興,許了一大筆銀兩。”
“待那日過後,我二人便可贖得自由身,我也會同宋公子坦白。”
“待姑娘出來,我們便一道離開這裏。”
“贖身的銀兩還差多少?”簡螢問道,“你不必去的,我可以先給你銀兩,你日後再還就好。”
她只覺有些不靠譜,這些達官顯貴邀請風塵女子參加宴席,目的必不可能僅是助興這般簡單。
青黛搖搖頭堅持道:“多謝姑娘好意,只是贖身的銀兩,應由青黛自己來出。”
她的眼眸中閃爍着無限期許:“我的自由,應當由我自己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