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驿站
帶着阿寒離開環山已有五日,這五日內她都急于趕路未曾過長停下來歇息過,今日是因天上烏雲暗沉,瞧着是馬上要降場暴雨,這才匆忙尋了最近的小驿站停了個腳。
阿寒從下了馬後就十分不安的貼緊了初玲,因為這條管道上往來人士許多,都看這天氣不好便擁到了驿站中等雨,所以小小的驿站中此時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行腳商有,镖隊有,帶着鬥笠帽隐藏面貌的江湖人有,從大城鎮裏換了雞鴨的農夫有,還停了幾輛馬車。
“不要怕。”初玲帶着阿寒從馬廄出來後就匆匆走向驿站南角的一家小酒館,她知這時想要客房或包間已是不可能了,但好歹得在大堂裏尋個安靜的位置,再不濟就帶阿寒躲去柴火房。
“我、阿寒……不怕。”他雖然說話不漏風了,但吐詞還是稍有停頓,阿寒就這樣握着初玲的手,透過頭上沙曼的幾條小縫隙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點點的女孩,她的背無論什麽時候都挺得筆直,頭發因為趕路而變得有些散亂,但毫不影響她精神的模樣。
即便比自己矮……矮了那麽些,只要看着玲玲的背影就會讓他覺得很安心,阿寒想着想着就傻兮兮的笑了幾聲。
聽到從那紗帽下傳來的傻笑聲,初玲就回頭望他:“你笑甚?”
“玲玲、牽我………就、就笑了。”
“笨不笨。”說着初玲也笑了笑,因為阿寒那嘿嘿嘿笑的聲音實在是太傻氣了“你餓麽?餓的話我去問問這裏的夥計有沒有才殺的雞或者鴨。”
“不、不餓。”
“行吧。”兩天下來初玲大概也清楚了阿寒這個半成品蠱人的生活規律,吃的很少,一小碗雞血或者內髒就能撐個兩天,睡覺也和常人不同,他只需睡兩三個時辰。
不過繼續按照這種蠱人的生活方式下去對阿寒沒有好處,初玲雖不算清楚如何醫治仙縷教的毒,但她知道想要恢複以前的心智首先要擺脫對活物血的依賴,但也不能忽然一下就斷了血。
所以這幾天除了少量的血,初玲還每天逼阿寒吃小半個饅頭,她是要讓他的身體習慣活人的吃食,不過好在阿寒聽話,即便是想吐的不行,還是會含着包眼淚花把那口饅頭強咽下去。
将将在初玲牽着阿寒走進酒館後,外面就開始滴答的落起了雨來,開始還不算大,可轉眼間那雨滴砸落的聲音變得轟鳴,連成線的水從屋檐上飛落而下,在黃泥地上蓄了起來。
本來還在驿站中間的小廣場內整理行李的路人都哄鬧着朝有檐的地方鑽,初玲為了避免阿寒被擠着,就匆匆拉着他朝酒館內的角落走去,此時小二還在不停的吆喝詢問進來避雨的人要喝什麽茶要吃什麽食。
“這裏來兩屜包子,還要一壺熱水!”初玲擡起手大喊,她已經帶着阿寒到角落的幾個木箱子上坐好了,旁邊站着幾個像是镖師的健壯漢子正在吃坨坨肉。
因為阿寒到了屋內還帶着紗帽所以惹得那幾個镖師好奇的瞧了瞧,其中一個可能因為躲雨無趣想找生人聊天得些趣事,便喝了口手中的酒開口搭話:“诶,小公子,你和這位不摘帽子的兄弟是要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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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城求醫。”初玲随意說了個地兒,然後對那搭話的镖師抱拳拱了拱。
“上城。”旁邊吃肉的漢子哼了兩下“那裏最近不太平,不是說有人看見仙縷教的人出沒在那裏麽。”
“那些妖怪,真是殺不完。”
可能是仙縷教這名字實在是招人厭惡,提起後周圍許多人都開始朝這邊議論了起來,看人都往這邊望還叭叭叭的不斷說話,阿寒就又開始發抖了,他攥緊了初玲的手。
“玲、玲玲……”
初玲也不多說,便趁那些人議論正熱的時候帶着阿寒從旁邊溜走了,此時這小酒館的大堂裏已經擠得如同捕滿了魚的漁網,初玲怕阿寒受不了這種刺激哭起來,就拉着她找到了正在艱難上菜的小二。
“這裏樓上還有空房沒有?”她抓住小二的胳膊,語氣有些急“我哥哥犯病了,需要個安靜的地方。”
小二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客官……這,不是我不想為您騰空房啊,是那樓上的房間都被包完了,真沒法。”
初玲想起驿站外的那幾輛馬車,心領神會,便也不再為難小二:“那這樣,我自己上去問問,看能不能麻煩他們騰個位置。”
“行嘞,那您自己注意啊,那些位爺好像是……”小二的聲音壓低了點“是當差的。”
初玲點點頭,便拉着阿寒擠過人群朝樓梯那裏走去,此時阿寒因為剛剛的對話注意力稍微分散了點,他學着那小二壓低聲音悄悄的問:“玲玲,當,當差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管事情的人,借過。”
“管,事情的人?”
“對,借過,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初玲感覺自己要被擠變形了,而且有些人身上真的好臭,一大股酸味“麻煩借過。”
就這一路借過借過的時候,初玲忽然被身後的阿寒猛撞了一下,她邁出去的腳掌落地後迅速朝做一橫才免得自己摔倒壓在前面的人身上:“阿寒?”
“嗚……”阿寒一手按在初玲肩膀上,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帽子,他聽玲玲說了不能紮,就滿心想着要護住帽子“痛、後面,人………”
而阿寒這一個‘撞’字還未說出口,後面的人已經先叫開了。
“捉賊啊!這兩個人偷了我的東西!!”
“啊??”初玲一臉莫名的轉過身,将阿寒拉到自己背後,她看着那無緣無故撞人又誣陷他們的家夥。
是個矮個子,眉形中間有顆大黑痣的中年男人,黑痣男旁邊還站着一個抱着小孩的婦人,這婦人穿得粗衣,頭發有些油膩,也正橫眉歪嘴的看着初玲和阿寒。
“你們剛剛這一路借過借過的,撞了我将我懷裏的吊錢給拿走了!”婦人開口尖銳的說“賊人!”
因為這騷動,大堂內一時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并且查看自己的錢袋行囊。
“我、我們沒拿……”阿寒是知曉‘拿’這個字是什麽意思的,他沒有拿,玲玲也不可能拿,所以那個憑空說他們拿了東西的人一定是壞人“你們,你們壞!”
“偷東西還敢說我們壞!?”黑痣男的聲音無比洪亮,仿佛只要聲音大就占了理“那是我們去上城的全部盤纏,你們良心被狗吃了呀,還不快還給我們!”
因為婦人懷中還抱着嬰孩,小孩被黑痣男的聲音吵醒開始哇哇的哭了起來,而婦人竟然也就更着一起哭了:“我們的錢啊……那都是用我們家老黃牛換的,就位了給這孩子去讨藥治病……”
大堂中的人議論的聲音大了起來,多是在指責初玲和阿寒,還有幾個好漢上來說要搜他們的身。
初玲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躲個雨還能遇到這種破事,不過她也不怕,只是護着阿寒退了幾步剛想大聲發作。
但老天并不給她這個表演的機會,樓上已經有個穿着黑衣,束着黑發的高大青年走了下來,他站在樓梯轉角處的平臺俯視着下面并震聲道:“吵什麽吵!?”
黑衣,衣擺下方淺顯的暗灰色騰雲紋路,磚紅色的腰帶上墜着金色方牌,那方牌中間一個‘安’字,束起來的黑發上綁着同樣的磚紅色發帶。
這青年的裝扮一看便讓大堂中懂行的江湖人士安靜了,只剩些商人和那訛詐初玲的人在鬧着。
“他們偷我東西,我還不能吵了!?”黑痣男插着腰指向忽然出現的黑衣青年“你們是哪裏來的人,這酒館裏吵吵歸你們管?”
青年冷笑一聲:“我只是提醒你小聲些,頭次見訛錢還訛得那麽理直氣壯。”
那黑痣男一聽,脖子脹紅:“你憑什麽說我訛錢!?分明就是那兩個混蛋偷了我和我婆娘的救命錢!”
“憑什麽?”黑衣青年眼神不屑,仿佛是在看一頭待宰的病豬“就憑你污蔑的那人是金垣門下的弟子。”
金垣門這個名號明顯比黑衣青年的身份要廣為人知,大堂內此時是徹底安靜了,那黑痣男半張着嘴,不過很快他又找回了之前的潑皮樣:“嚯,你說他是他就是?空說無憑,我他媽還和金大俠喝過酒呢!”
可能是看不下去此人繼續胡鬧,幾個镖人拉了拉他小聲的提醒:“消停吧,不管那兩個小兄弟是不是金垣的,樓上那個是安守閣的人……你不認識?那可是官爺啊。”
這下黑痣男如同被敲了兩記悶棍,總算是閉嘴了,他僵着臉看向樓上的青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求饒,青年也沒打算放過他,對待在樓下的店小二擡擡下巴:“愣着幹什麽,叫人把他們捆了帶去柴火房,等會兒自有人來發落。”
“大、大人饒命啊!我們……我們也只是……”
青年不搭理,等那一家騙子被拖走後他才重新低頭看向初玲。
而初玲已經皺着眉盯向樓梯上那人看了好一會兒,她自然是知道這人是安守閣的,可為什麽安守閣的人在這裏?
“多謝。”思來想去初玲是先對着樓上的青年拱拱手道了謝。
此時青年看了看她身後那戴着帽子的人,臉上的表情一改剛剛的不耐煩,鋪上了溫和的笑容:“先上來說話吧。”
初玲也不推脫,她本來就想帶着阿寒到樓上安靜人少的地方去,現在恰好遇到安守閣的人,簡直是天公作美。
“敢問你們閣主可是也在這裏?”牽着阿寒上樓時初玲問了問“是要去上城查仙縷教的事?我也是剛剛才聽說仙縷教出現在了上城。”
“也不全是。”
青年走在前面為初玲帶路:“我們閣主并不在這裏,他去了另外的地點追查仙縷教,而我們是負責先來上城踩點,沒成想在這裏遇見了金大俠的弟子。”
此前初玲和她的師兄遵循師父的吩咐,在安守閣幫過一段時間忙,所以閣內許多人認識都他們倆。
果然行走江湖,多結識些人是有好處的,初玲開開心心的牽着阿寒偏頭對他說:“你也要說謝謝,快對這位說謝謝。”
可這次阿寒意外的沒有聽話,因為初玲不能揭開他的帽紗,所以也并未發現此時的阿寒正透過縫隙盯着青年腰間的金色方牌發愣。
安守閣……
阿寒感覺腦子裏面暈暈的
安守閣,他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作者有話要說: (渴望收藏和評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