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灼熱的溫度
灼熱的溫度
面對越郗的笑容,少年時的阮安棠垂着狐貍眼,小聲道:
“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到了什麽?”越郗問。
阮安棠悶聲不吭,他夢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難堪的回憶。
那時的他迫于家計,只能把母親貸款買的奢侈品退掉。可覺得丢臉的母親在店裏大吵大鬧還不解氣,回家後就把阮安棠剛買的校服剪碎扔到了壁爐中燒成灰燼,還得意洋洋地說既然阮安棠不讓她買想要的東西,那他也不許花錢買那麽貴的校服。
力竭而悲傷的阮安棠當晚就發了燒,母親還在鬧別扭,根本不願意照顧他,國外的醫療費用很貴,他們僅剩的生活費根本就不夠去看醫生,可是退燒藥對他來說早就不管用了。
他的意識恍惚起伏,幾乎以為自己會被燒傻,可阮安棠不想被燒傻,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變笨變蠢,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發着高燒的阮安棠強撐着爬起來,給國內的父親打了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卻是他的繼母崔曼麗。
阮安棠抛棄了一切尊嚴,哭着懇求對方能給自己一點看病的錢,他在崔曼麗的要求下說了好多好話,說到最後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就直接暈了過去。
崔曼麗可能是不想擔上壞名聲,等阮安棠第二天醒來時,他就收到了轉賬,那是一筆剛好只夠他看醫生的錢,阮安棠立即帶着朦胧的意識去醫院輸液,等身體好了之後,卻還要面對上學時只有自己一人沒有校服,被同學歧視排擠的局面。
那段日子太難熬了,也太難堪了,阮安棠不想讓越郗知道自己其實有多麽卑賤,便僅僅抿着唇,用通紅的狐貍眼看着對方。
越郗體貼地沒有再問下去,他把阮安棠的帶到了自己的床上,溫柔地抱在懷中哄小可憐睡覺。那時的越郗同樣安撫似的揉着順着阮安棠的頭發,溫柔的動作和溫熱的掌心讓阮安棠仿佛被碩大的天使羽翼所包裹,感到無盡的安心。
“你會永遠喜歡我嗎,無論我是個怎樣的人?”
那時的阮安棠,經常會問越郗這樣的問題,他也知道自己一遍遍問很多餘很矯情,可是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衆星拱月長大的越郗,便總是試圖獲得一些安全感。
還好,越郗從未覺得阮安棠煩,還永遠會用溫柔的笑容給阮安棠滿滿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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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會,我會一直一直喜歡糖糖,無論糖糖是什麽樣的人,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在這樣的肯定和贊揚下,阮安棠一點點地褪去了怯懦的外衣,變得勇敢而自信。他為了能盡早回國與越郗團聚,快速地成長起來,他抓住了每一個向上爬的機會,用盡手段,終于從家庭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可那時的他即便身居高位,卻也再找不到心上人了。
幸好,越郗精心準備的驚喜在遲了八年後送達,讓阮安棠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麽小可憐,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幸福在愛上了越郗,而越郗也對自己抱有同等的愛意。
“阿郗,我真的好喜歡你……”
睡眠中,阮安棠迷迷糊糊說着這樣的話,說出了他最直白的心聲。阮安棠的聲音很輕,本應不該被聽到的,卻還是被一直關注着他動靜的越郗聽到了。
越郗神色複雜,他再次摸向了阮安棠的頭發,試圖讓對方不要為夢境困擾,睡得更安心一些。
可那雙深棕色眼眸中的情愫,早已在發出者和接受者都未察覺之時,變得越發濃郁。
而另一邊,值夜班值得無聊便偷窺病人動靜的女醫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住了,不由得懷疑人生般地喃喃道:
“朋友?這是朋友?”
在這一刻,女醫生和前臺的女護士發出了同樣的感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看不懂啊……
事實證明,阮安棠這幾年身體逐漸好轉,變得像個正常人一樣健康之後,他就對自己的狀态心裏沒點數了。
那晚他信誓旦旦地對越郗說自己睡一覺就好了,可事實上阮安棠整整燒了三天,越郗怕他燒出肺炎,第二天就帶他住了院。
在為單人VIP病房繳費之時,越郗突然無比慶幸自己的主播事業還算有所成就,這要換了是剛離家出走時的他,連單人病房都不能給阮安棠提供,他可能會覺得自己太過沒用而自厭。
越郗不得不承認,他對阮安棠有一種極強的保護欲,但他只覺得這又是對糖糖的移情,反而有些煩悶。
在陪護阮安棠的這幾天中,越郗中斷了直播,更未關注網上的任何消息,一直在詢問探究自己的內心。可人的情感本就是複雜的,他放不下對糖糖的憧憬,也無法完全抹去對阮安棠的感情。
在病房裏,越郗經常會看着熟睡的阮安棠發呆,等回過神時,他就發現自己的嘴角總是帶着淺淺的弧度,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去碰觸阮安棠,所幸理智還在,最多是摸摸頭發,其他也就沒什麽了。
但即便如此,越郗也會經常被來查房的護士姐姐打趣,她們總說你們這對小情侶關系真好,要是我前男友能在我生病的時候這麽體貼也就不會分手了。
護士姐姐們更會在越郗尴尬地解釋兩人的朋友關系時驚訝地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有個心直口快又充滿浪漫情懷的小姐姐徑直說道:
“可是你的眼神,你的神态,你的動作,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說明你很喜歡唐先生呀。唐先生也一樣!他只有看到你才肯安心睡覺……明明都這樣了,你們為什麽不在一起?”
越郗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狼狽地糊弄過去這提問的。在此之前,他的感情世界一直很簡單,只要去尋找糖糖,或者等待糖糖來尋找自己就好。面對如今兩難的局面,向來沉穩的越郗很是茫然,他想要尋求外力的幫助,卻在劃過通訊錄界面後,找不出任何可以求助感情問題的人。
他知道,無論是越珏還是俞昭陽他們,都會要求自己放下糖糖,說人不能一輩子抱着妄想而活,既然有了動心的對象,那當然應該喜迎新戀情。
可事情真的有這麽簡單嗎?如果自己真的和阮安棠在一起了,若有朝一日,糖糖找到了自己,越郗該怎麽辦?
更重要的是,他對阮安棠萌生的心動,是因為對方和糖糖實在太過相似,這種移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越郗不認為阮安棠會想要這樣的一份愛意。
再次劃過手機的通訊錄,越郗的手指突然在「Tang」的那欄上停住了。
他和Tang早已是朋友了,兩個多月來,他們經常聊天,偶爾也會談論一些私人問題。Tang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理智而沉穩,冷靜而客觀,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給出建議。
雖然兩人相識不久,但越郗早已把Tang劃為了自己人的範疇,那詢問對方一些較為私密的感情問題應該也可以吧?如果換個角度,越郗是樂意幫助對方的。
不知為何,越郗總覺得Tang能給出他有所助益,甚至令人驚喜的回答。
說幹就幹,越郗打開微信對話框,他連“我有一個朋友”這種經典開場都抛棄了,直接詢問對方現在是否有時間,他有些感情上的苦惱,不知道Tang能不能給出建議。
令人驚訝的是,平時總是會在半小時之內回複的Tang,居然過了四個小時都沒有消息,而今天甚至是周六休息日。越郗有些疑惑,雖然Tang這個身份的人肯定會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在這種時機不回複,就讓他很難不多想。
也許兩人還沒熟到可以咨詢感情問題?Tang作為一個霸總不太喜歡這種情情愛愛的東西?
越郗有些苦惱,他猶豫着要不要再發個【算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的消息,但一聲呻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唔……”
越郗扔下手機,飛快地趕到了阮安棠的病床前,十分緊張地盯着對方看。只見在過長的昏迷和睡眠之後,阮安棠終于從昏沉的意識中清醒過來,他一點點松開緊蹙的眉頭,朦胧地睜開了那雙漂亮的狐貍眼。
“阿郗?”
阮安棠輕聲問道,他似乎總能有在任何空間中第一時間發現越郗的能力。
“嗯,是我。”
也許是這兩天摸慣了,越郗下意識地就想去碰觸阮安棠柔軟的發絲,但手剛伸出去他便想起在清醒的阮安棠面前不能做如此惹人誤會的動作,便很尴尬地轉彎去扶點滴瓶,還按下了護士鈴。
“你燒的很嚴重,我怕出事就帶你來住院,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期間你只迷糊地醒過來幾次,很快就又睡着了。”
越郗頓了頓,嘆了口氣:
“唐惜……我不知道你過去經歷了什麽,但我希望你能重視自己的身體……我真的,很擔心你。”
為什麽一個家境富裕的小少爺會有身體虧空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和阮安棠為何會被強迫聯姻,為何會那麽擅長做家務一樣。
越郗想知道,但他不想觸及阮安棠的傷心事,就只能把這些事情都記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要對阮安棠很好很好,要讓他養好身體。
阮安棠慢吞吞地點頭說好,他的意識其實還不是很清醒,只是在習慣性地答應越郗的要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很累,但心情卻很輕松。
醫生來查看過情況之後,确認阮安棠基本沒事,再過一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說阮安棠恢複得很好,只要細心養着就不會出事,讓越郗很是松了口氣。
而在醫生和越郗交待看護注意事項的同時,那個浪漫而八卦的護士小姐姐則擠眉弄眼地和阮安棠說這兩天越郗是怎麽細心照顧他的,語氣雖然有些誇張,但內容倒很真實。
“你們應該還在暧昧期吧?這麽好的男人一定要抓住啊!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護士小姐姐語重心長道。
阮安棠的狐貍眼中漸漸浮現出了甜蜜的笑意:“嗯,我會的。”
阿郗的确很好。
這麽好的阿郗,一定是我的。
昏迷這兩天,阮安棠一直是靠着打點滴過的,為了慶祝他終于恢複健康,越郗便問他等出院後有沒有想吃的東西,無論是什麽都可以。
越郗本以為阮安棠會搖頭,說随便吃點外賣就可以,因為他早就發現,雖然阮安棠會做很多美食,但後者本身卻對食物沒什麽興趣。
或者說,在明白阮安棠喜歡自己後,越郗重新審視了過去相處的點滴,他發現阮安棠其實對什麽都沒太大的興趣,空餘時間也只是捧着個電腦擺着苦瓜臉不知道在做什麽。
每當阮安棠開心、雀躍、欣喜,每當他興致勃勃地做什麽時,那都是為了越郗,只有在越郗面前才會發自內心地微笑。
一想到這裏,越郗就覺得自己有些臉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能讓阮安棠喜歡到這種程度,但被如此專注地認真地全身心地愛着,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想吃的東西?”
阮安棠初時混沌的大腦終于慢慢恢複清明,他想起自己在發燒昏迷前得知的一切,腦海內突然被一種食物所充滿占據,讓他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我想吃蛋糕!”
“蛋糕?”越郗一愣,他沒發現阮安棠喜歡吃甜食啊,“哪種蛋糕?”
阮安棠眨巴着狐貍眼,有些腼腆,滿懷期待地望着越郗道:
“我想吃你做的蛋糕。”
想吃掉那份,遲來了八年的蛋糕。
擔心認錯人的不要慌,越越沒那麽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