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城門三天之後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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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的她，身邊站着葉清風，素來淩然高遠的他笑容溫和，站在她的身側。兩人手挽手，以親密到膩人的姿态在山野中遨游。

一直到路盡頭，到北楚國的邊境。

葉清風的胸口驟然盛開鮮紅玫瑰，通身正直清隽的氣質被花瓣沖淡。體溫漸漸轉涼，墜落在暗紅的地面。

北楚國的邊境，一片蕭瑟，渺無人煙。她一擡眼的功夫，黑影閃過，再尋不到蹤跡。

胸口有悶悶的壓迫感，江月猛然驚醒，環顧四周。門派內分配的房間讓她産生奇異的割裂感。

“喵？”黑貓歪頭看她，眸色澄澈，喵嗚喵嗚地賣萌，頭蹭着她的下巴，仿佛剛才把她壓醒的人不是它一樣。

江月輕嘆一聲，舉起手想抱黑貓下床，奇怪，黑貓從來不會在她睡覺的時候靠她太近，仿佛恪守着什麽。這一次是因為什麽？

因為奇怪的夢嗎？

想到夢裏的情形，江月又有些怔忪。

她對葉清風有格外的心思嗎？未必有，只是死亡終究讓他變成永遠的懷念。如果稍微不省事一些，就會誤解心中的懷念，以為是白月光，以為是喜歡，從而玷污。

也因為葉筱筱……哎……

江月在床上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任由黑貓用它的頭在自己随意放在身前的手心裏蹭來蹭去，喵喵賣萌。

天色明朗的時候，她才吐一口氣，抱起貓咪，翻身下床，準備出門。

準備做正事，例如——

查出殺害師兄的兇手。

往外打開門，門“啪”的一聲，打中了什麽。

索性推開更徹底一些，看是哪個倒黴蛋。

葉筱筱衣裳素白，眼眶通紅，捂着鼻子，可憐兮兮地瞧過來。

“對……對不起，沒有讓開門。”

很難理解，為什麽有的人前腳膽大包天幹出下藥的龌龊事，後腳能純良地為一件不需要道歉的事道歉。

江月對她沒有多餘的耐心：“什麽事？”

葉筱筱連忙說道：“我求了師父，延遲關禁閉的時間，想去北楚國的邊境，為大師兄報仇！”

“你的修為？”

“金丹中期！”

“可以，夠自保，你想去就去吧，”江月說完，後知後覺，詫異看她，“你問我做什麽？你師父同意了，那你去就是，何必問我？”

葉筱筱垂下頭：“我……我想問你，你要不要一起去？你可以把我當丫鬟使喚，也算是我為你賠罪。”

江月：“……”

這個丫鬟，說實話，她不敢用。

葉筱筱的命簿就在一旁，幻化着書的厚度，忽厚忽薄。或許她的命運，就在自己一句話的功夫。

“不，”江月最終選擇一找自己心意，拒絕，“大師兄的死因絕對不是下藥這種小兒科的謀害計量，你還是回去關禁閉比較好。”

命簿，瞬間厚了十分。

葉筱筱的臉色蒼白，而眼眶通紅，看起來有幾分楚楚可憐。她的聲音也顫如秋葉：“我确實對你不起，但我、我原以為，我們對大師兄的心是一樣的……我喜歡大師兄，我希望我能查明他的死因……”

江月才不會理會她，徑自要走。

葉筱筱終究崩潰尖叫：“難道你不想去查明嗎！他們都不敢去，如果你想去，我們兩個人作伴，總比一個人單獨行動要強！”

江月眨了眨眼，葉筱筱說的話邏輯并沒有大錯。但決定一件事，很多時候情感先行。

她舉了舉手上的黑貓，喵了一聲，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它和我去。”

葉筱筱的崩潰一瞬間都沒崩住：“……啊？”

“它能滿足我所有方面的需求，”江月睜着眼睛說夢話，“不需要你。”

葉筱筱最後震驚地飄遠了，江月并不明白她為什麽震驚。

江月本身在門派并不算什麽實權人物，只是新升金丹，在天分上炙手可熱。

雖然內心感到很抱歉，但她還是尋了老師，辭別。

她體質特殊，門派的課并沒上完，前一個月泰半時間都在泉眼療傷。她以為老師會厭棄她。

可老師只說：“多事之秋……你想去，就去吧。”不會粉飾說是機緣，北楚國會讓大師兄莫名殒命，定是兇險之地。

但想去的人不少，大師兄素來受人敬仰。

她也曾受恩澤。

想去的人并不少，不過也不算多，最後真正成行的，寥寥數人而已。

皇族與仙族權利糾葛，歪纏不休，居然連查探的功夫都被消減。

北楚國，北邊邊境。

江月蹭了宗門的法器，宗門那一行人要去北楚國扯皮。北楚國倒打一耙，說是淩霄宗的人試圖冒犯邊境，所以死無全屍，罪該如此。

大師兄已經找不到，宗門希望能給他死後哀榮，而非被如此污蔑。

江月攜帶好宗門送她的法寶，獨自一人，悄悄地前去邊境。

葉筱筱當然不可能出來，她照舊被關禁閉，連放她出來的人和允諾她能去來北楚國查證的老師也一并被處罰。

其他淩霄宗的人也來不成，北楚國不知為何，咬死葉清風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他們要去掰扯。在掰扯的時候會有什麽後手，被派往北楚國邊境的都有誰，這就是她不知道的地方了。

江月睜開眼，有一瞬的錯愕。

法器将她送到了邊境上的一個村莊，而後法器黯淡下去，只留下足夠前往北楚國都城的能量。

據說，這個村莊危機四伏，可真正踩在黏膩的黑土地上，才發現“據說”有多離譜。

哪裏是“危機四伏”？這分明都明晃晃寫在臉上了！

暗沉的天與地遮蔽盡頭的極北之地，幾乎化不開的腥臭氣息，被拍散的村落房屋，偶爾在角落發出的嚎叫聲……

江月一刀劈散一個非人物種，粘液沾染到一旁的枯枝，“呲呲”作響。

邊境都這樣了，北楚國的王族居然還有心情和淩霄宗扯皮？有些……難以理解。

黑貓從寵物袋裏跳出來，準準地跳上一處尚算幹淨的斷牆，動作矯捷，腰身有力，嘆為觀止。

“喵！”

不用黑貓提醒，又一個偷襲的東西閃現在身側，渾身散發着令人難受的黑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叮！”

刀抵住偷襲，寒光與火光齊濺。江月毫不猶豫，刀口劃下，四兩撥千斤，直接将來者擊退。

天光昏晦，風過浮沉，江月在心底召出命簿，戒備地看着對方。

命簿無聲翻開，嘩啦啦直接翻到最後一頁。

【……死于太虛混沌紀……】

定格。

這一剎那，風停，氣凝，對面不知道是鬼是妖的存在靜默地站在那裏。

似乎這一擊成與不成，他都會伫做雕像，再無行動。

江月默默退後，一步，兩步。

靈力隐秘波動，她退到黑貓站的斷牆旁。

“轟——”

雕像炸開，淅淅瀝瀝下一場雨，腥臭氣息不絕。

命簿依舊定格在最後一頁，死亡記錄之上，她看到一行墨水記載的字。平淡無奇的字跡。

【……荀家門客，得荀老爺賞識，大喜，路遇石絆，傷口無痕。】

雲卷雲舒，這頭已經暗潮湧動的時候，她那頭還心神安定，只為自己的體質奔忙。

江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荀家絕對有問題。

她該去一趟。

門派給她留了一些傳音符，她對門派歸屬感爾爾，但眼下拿着傳音符，她也一時恍惚。和衆人一起為着一件事情奔忙，十分有成就感。

荀家，北楚國大族之一，父子叔兄同朝為官，門人故客遍布全國，勢力根深蒂固，和其他大族一起，幾乎能将其他皇族掩蓋。

之前她曾聽人感慨說，若不是有幾個大族是保皇派，北楚國更換天地，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來看，裏頭怕是還有其他內情。

門派發回消息，說了解，會加派人馬前往京城暗查。

她想回謝謝，最後沒回。不是怕客套生分，是擔心傳音符不夠用。

沒有門派幫忙，她也會去查找死因的。想大師兄待她極好，她須得努力回報。

黑貓大抵是發現了她的心态波動，喵了一聲，撲到她的懷裏去。一雙亮晶晶的貓眸玉石一樣的。

江月看着，心裏的郁氣不由散了些。去揉貓，黑貓毛發軟絨絨的，一點也沒有被當地的陰沉天氣影響到。

江月抱着他，順他背部的毛，一直順到尾巴尖。黑貓軟糯地喵一聲，頭輕輕地蹭她的臂彎。

尾巴也開始卷，尖尖上的一點軟毛掃過她的臉頰，像春日青草，癢将将的。

江月吸了陣貓，心情徹底平複了，才說：“該走了。”

黑貓：“喵。”

江月笑道：“聽得懂人話的黑貓才是好貓。”

說完，掐訣召出禦劍，持劍往北楚國的京城飛去。

北楚國的京城名為兌京，有蔔修算過這個名稱，說三星一線，地動月勾，破而後立，可得綿長。蔔修算後自己都沒法解這個卦辭，于是認“破而後立”為高家立楚，說是好卦。

現在，北楚國四面受敵，大族人士要麽醉心文藝，要麽魯莽纨绔。竟沒一個靠得住的。若現在是“破”，也不知何時才能“立”。

江月已經不太想以前，但想起了也忍不住心下嘲諷。

若是高順能彈壓一方保百姓安平，那她都能平地破碎虛空，成為上仙去。

一整天禦劍疾馳，江月到達兌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