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女人聽到她和空氣的對話,簡直吓得魂飛魄散,雙手不由抓住賀清語的手腕,做美甲留長的指甲深深陷進賀清語肉裏,流出幾點殷紅血跡。
賀清語吃痛龇牙,從她手裏争奪對身體的掌控權。
但失了智的女人力氣極大,她根本掙脫不開,賀清語發出急促的啼叫:“rua哇!”
周身妖氣随着情緒起伏淪為實質。
察覺到妖氣密度,段琳低喝:“你別皮。”
閣樓端坐在遲哥頭上的水獺莫名背鍋。“做咩呀?不想聽戲的話就給我滾。”
段琳: ̄^ ̄゜
現在的妖怪說話都這麽狂嗎?
等等,她為什麽要用“都”字?
段琳甩掉腦子裏奇怪的想法,靠近遲哥,遲哥神情迷醉,不僅唱戲還開始在狹小閣樓裏翩翩起舞。
舉手投足間皆是韻味。
段琳敢肯定,這只水獺一定是只有故事的水獺怪!
大概是水獺操控的關系,遲哥對于她的靠近并未發狂,但當她還想再近一點時,水獺沒有征兆對她發動攻擊。
喋喋不休的震波在腦中乍起,攪得段琳神經刺痛,神智不得清明。
糟糕,水獺一定是對她的接連打斷戲曲不爽。初始就發動最高級對人體損傷最厲害的精神攻擊,這是修煉時間長心智高的高階妖怪才會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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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主動出擊的妖怪,段琳當然要以牙還牙。
她施展在隐山對普通動物練習多次,從未在妖怪身上施展的精神攻擊成倍反哺術。
無形波光從眉心蹦出,狠狠擊中水獺面門,波光在它臉上游走一圈,最終從眼眶鑽入。
水獺腦袋歪歪,直起身在遲哥頭上走起了醉步。
與此同時,賀清語終于掙脫女人的桎梏,伸出半截衣袖給女人抓着,好讓她不至于手心空落落,連發洩恐懼的機會也無。
精神攻擊起了成效,水獺怪的力量減少許多。
段琳趁機使用窺探心靈術,故意放柔神念進入水獺的識海,清風流水般想與水獺自身意識融合,卻總有一道防線将她攔在門外。
段琳不死心,一直發動攻勢。
“探靈術。”賀清語在閣樓下方認出她施展的法術,了解她要做的事情。
心緒翻轉,似在糾結什麽。
突然水獺氣勢大盛,逼得段琳後退連連。
她不再糾結,吟唱血脈密語。
段琳的神念成功侵入水獺識海,水獺閉着眼倒在遲哥頭上,遲哥也陷入昏迷,女人如夢初醒趕緊上樓将遲哥扶到沙發。
段琳眼前場景忽而一轉,她知道這是水獺記憶深處潛藏的畫面。
五百年前,明朝年間,古色生香的街景。
段琳依附水獺的視角,走進一家氣勢恢宏人聲鼎沸的戲樓。
戲樓的觀衆席滿滿當當,許多人叫嚷着:“雁飛回戲班要上臺表演啦!”個個神情激昂。
水獺化作青年輕車熟路走到第一排唯一空當的位置,有夥計和他打招呼:“爺又來看雁姑娘的演出呀,給您留的老位置,視野好。”
“謝謝。”
水獺坐定,并不和別人多說話,眼睛癡癡盯着戲臺。
不多時,有人打板報幕:雁飛回戲班《荊釵記》第五場。
報幕人離去,有翩翩佳人穿着紅色水袖款款而來,一瞥一笑極為動人。
《荊釵記》講述的是錢玉蓮拒絕巨富孫汝權的求婚,寧肯嫁給以“荊釵”為聘的窮書生王十朋,後來王十朋得中狀元。拒絕丞相逼婚被派到偏遠之地任職,孫汝權暗中将王十朋的家書更改為“休書”,好哄騙她上當與自己成婚,錢玉蓮不從投河自盡,所幸遇救,經過種種曲折,與王十朋團圓。
或許大團圓的愛情故事總是受人喜歡,每每到達一座新城,雁飛回戲班總是被要求表演荊釵記。
佳人嗓音似夜莺,婉轉低吟,她唱:“江邊送君上帝京,笑臉強裝淚眼盈。心有叮咛千萬句,話到嘴邊卻無聲。”
唱:“富易交,貴易妻,街談巷議時有聞。怕只怕相公譜就青雲曲,玉蓮要做棄婦吟。”
“不如一死赴酆都。”
水獺聽得入迷,醉倒在戲班臺柱雁瓊雁姑娘的戲腔裏。
聽她戲裏的團圓,幻想着自己也能同她團圓。
聽了太多遍,他都能記下臺詞,在心中默默應和。
一曲戲已終,周圍的聽衆都紛紛起身,讨論聲不絕于耳。
“雁姑娘這嗓子真是絕了啊,直叫人酥軟半邊身子,每次來聽戲都被家裏那婆娘鬧得不安聲。反複提醒我家中花才是真的香,生怕我被雁姑娘的靡靡之音勾掉魂!真是好笑,把我和她青梅竹馬的感情看得太脆弱了些,我也就是好聽戲曲。”
“是呀,聽雁姑娘唱戲仿佛當年雁先生還在世一樣,依然讓人享受。”
“雁姑娘當真是把父親的神範學個十成十,得此一女此生無憾吶。”
有初次來的聽衆發問:“聽說這位雁姑娘芳齡雙十,可有成親?”
“已經和西冷胡同的俞秀才定親啦,不久就将成婚!”
化作青年的水獺聽見“成親”、“定親”的關鍵詞,心頭發緊,拉住談論此事的人:“什麽意思?雁姑娘要成親?”
閑談的聽衆被面容猙獰的醜陋青年駭了一跳,目光閃躲,“這是家喻戶曉的事,你不知道?那我給你說說,雁姑娘有一位從小定親的夫君,親事是雁先生定下的,兩人天作之合,感情甚篤。若不是雁先生三年前意外喪生,雁姑娘為了守孝期不得不蹉跎這大好年華,現下只怕早就兒女成雙了。如今孝期已過,兩家當然是要照婚約結那秦晉之好。”
原來,原來她是有婚約的。
水獺魂不守舍走出戲樓,段琳能感受到水獺的情緒。感同身受般地,心髒抽抽地疼,要被悲傷淹沒。
她跟着水獺走進俞秀才居住的西冷胡同,胡同很深,兩邊都是人家。
水獺邊走邊問行人,哪家是俞秀才所居。
問明居所,他走到修繕平整的宅院,向門童求見俞公子。
待通報後,水獺成功進入俞家。
雖然素未相識,可俞秀才待他和善,不因他的貌醜露出嫌棄之色,好聲好氣招待他,還和他探讨詩詞歌賦。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水獺看到相貌俊郎談吐得當的俞秀才,心裏更加自卑。
才子佳人,天生就該是一對罷。
臨走之前,他隐晦提了句婚期,俞秀才笑着告訴他日期,并送他出門。
水獺記下日期,打算放棄對雁姑娘的肖想,在大婚當日看心愛的姑娘嫁做他人婦。
他只需要遠遠看一眼便好。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在雁姑娘和俞秀才大婚的前一日,他竟然聽聞俞秀才因愛上別家女子退婚,雁姑娘羞憤投河自盡。
聽聞噩耗,水獺心神俱焚,急忙去護城河尋,只尋得一具在河中浸泡得冰涼的屍體,佳人香消玉殒。
那位雁姑娘終究是以最慘烈的方式一頭栽進冰冷的護城河裏,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
她在戲曲裏唱書生和小姐歷經磨難幸福的結局,可自己終究沒能和書生走完一生。
看完水獺怪的回憶,段琳唏噓不已。
大致猜測到水獺怪滞留在此的原因,公寓地址一定就是五百年前的那家戲樓,而雁姑娘最喜歡坐在閣樓上唱歌。
水獺怪多年來一直流連懷念過去,可是政府利用起空地修建成小區,新婚夫妻恰好買到雁姑娘唱戲的舊址,才引發夜半怪異事件。
段琳收回神念,被她施展過窺探心靈術的水獺怪變得虛弱無比,垂頭趴在遲哥身上,眼睛無神下垂,竟有幾分可愛。
盡管精神不佳,嘴裏還是惡聲惡氣放狠話:“你這該死的捉妖師,不許偷走我的記憶!我一定要殺掉你!”
段琳好笑,一步步走到水獺身邊,揮動熾泠虛虛架在水獺怪脖頸:“現在你是我案板上的魚肉,到底誰殺誰啊?”
“你就是仗着我實力大減才嚣張。”
水獺別過頭,甚至把自己脖子朝段琳的劍送。
見到段琳并不在意,不曾挪動劍的位置,他又默默把脖子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