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母親在印塵15歲時已經去世，父親和哥哥因此都會對他更加倍的關心和愛護。
尤其華寄書，從未因為印塵殘疾而偏心不喜歡他，相反，老來得子，他十分寵愛印塵，對這個音樂天賦極高的幼子，寄予了更高的要求和期望。
然而，來自母親的溫柔關愛，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替代的，不是麽？
和姚茉莉那一場屬于青春的愛戀，印塵傾注的是他最巅峰的創作才華，最熱烈的愛慕，還有最良好的身體狀态。
雖在印塵身邊從不缺周到的服務和照顧，可溫柔、細膩、可愛，這些詞彙他已很多年不曾體會到。
買了草莓和醜橘回來，千千看到印塵坐着輪椅來玄關迎自己，他洗了澡，換了衣服，冷峻時尚的商務感沒了，取而代之是文弱書生的模樣，連發型都變成順順滑滑，完全遮住額頭的樣子像極了大學學長。
“走了一大圈，好遠呀，有些熱呢。”
“你快去洗澡，我來洗這個。”
改變而不自知，印塵在門口接過了千千手裏的袋子，自然的放在腿上，主動去廚房洗。這些普普通通的對話和經歷，在他過去的生活，都是絕無僅有的，滿滿的生活氣息，已經緊緊環繞在兩個人身邊。
“謝謝塵塵。”接過印塵放在腿上給運到沙發旁的草莓，千千覺得好開心啊，除了家裏人，還沒人對他這麽好過。
“哥哥都不叫了？”好氣啊，印塵突然覺得，自己未來的家庭地位堪憂啊。
“啊。”打定主意不叫他哥哥，千千握着一顆草莓來喂他。
“我不要。”印塵抿着唇向後躲。
“啊。”她還舉着。
“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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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為什麽還在舉着草莓！？
印塵投降，手向前推了一下輪椅，草莓剛好喂進了嘴巴裏。
草莓甜麽？
很甜。
不過，沒有她的酒窩甜。
長發自然的披散着，皮膚嫩得可以捏出水來的小女生，千千粉紅水潤的唇比草莓漂亮一千倍。無論她說什麽，印塵都會點頭說好。尤其那個酒窩，印塵一口酒沒喝到，已經醉了。
醉倒在她天真無邪的笑容裏，無論肉身還是魂魄都悠哉悠哉，眷戀迷醉。
千千更是奇怪，既然不是饞草莓，他在瞧什麽呢？用那麽好看的眼睛盯着自己，她是會多想的。
“走，帶你輸入指紋啊，女主人。”吃了人家投喂的三顆草莓，印塵向一側轉了下輪圈，向大門的方向側了側頭。
“啊？哦，指紋識別啊，好啊好啊。”
“以後你回家來，更方便了。”
“你該早一點幫我弄呀。”
“怪我怪我。”
借着輸入指紋的機會，印塵終于摸到了千千的小手，軟軟的，柔若無骨的小手，跟他一雙滿是青筋，骨節突出的大手，形成兩級分化的強烈對比。
印塵不知道的是，他認為自己的手不好看，可千千被他單薄手掌握着手的時候，心情激動到已經快因為心跳加速而暈倒了。
指紋識別或是人臉識別，千千都不太在意，被印塵握着手時，她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幹淨好看的男生果然，連頭發頂的發璇都是好看的。
印塵這個人，雖然身體殘疾，卻從來不給別人添麻煩，加之模樣絕美無雙，聽他講話又像在欣賞音樂，時刻都清雅出塵，像帶着仙氣的神仙，太過完美。
而這個家，也像個魔幻小屋，如果仔細觀察，每天都會有點不同的小變化。
家中所有，無論何時何地都幹淨如新，纖塵不染，她甚至去衣帽間偷偷看過，印塵的衣物，每日都被專門打理的井井有條，分類，分顏色套系，幹淨大概只是最基礎的要求。而她的，不知何時，多了好幾套一模一樣的校服，也像有專人幫忙準備似的，她的其他衣物越來越多。
奇怪的事被發現的越來越多，千千還看到印塵的書大多是經濟方面，他真的是一個音樂老師？
回卧房休息，她看到印塵手臂在被子裏動，“你還沒睡麽？怎麽了？”
“沒什麽，有點睡不着。”腿疼的厲害，他不肯說，只是自己用手默默去按揉大腿根和髋骨處，期望可以緩解那些細細密密，遍布大半個身體的疼痛酸麻。
“睡吧，一塊兒睡。”小丫頭拿出了當年哄弟弟的手段。
随着刻意壓得很低的少女音傳來，印塵發覺千千在拍自己，像哄小嬰兒那般，輕柔的隔着被子，手一下一下，帶着慢悠悠卻不肯停頓的節奏，極其輕柔的拍他後背，哄他睡覺。
若有若無的力道，他身子更僵了，一動不敢動，心情麽，有點像夢到了自己能走路般，美妙不可言表。
完全無心機，自心底自然産生的純情，才是最高階的誘惑。
母親在世時，家裏的事絕對不需印塵操心。
母親去世，他難過病倒卧床不起，加之他本就是早産兒先天不足，常常生病，身體又有殘疾，家中的事，大哥、父親都在圍繞着他安排布置，盡力讓一個失去了媽媽的殘疾孩子，不在生活點滴裏受一丁點委屈。
自從确定了千千要來，無形中打破了很多常規，印塵日日費神操心家裏擺什麽花，甚至枝數都要親自指定。
翡翠莊園的芍藥花，已經快被剪光了，那個收到花的女孩子，她知不知道，芍藥花的花語是什麽？
趙管家看他突然為了孔氏的房子，開始事無巨細的安排，又不肯交給自己全權打理，于是主動說，印塵把你那個小家的事務交給我吧，保證讓你滿意。
印塵居然搖頭不允，仍親自操心所有大小事。直到某一日，居然開始不回翡翠莊園居住。老管家才意識到，印塵這是，金屋藏嬌？
今天，他又吩咐人，以後日日送蔬菜和水果來，不要千千自己去買，她買了菜要一路走回來，提那麽久很辛苦的，是他沒考慮周全。
還有，他記得自己有一個奶白色的小文件袋，男生的文件袋，千千拿着做書袋應該蠻好，打電話叫趙管家給找出來，計劃自己親自交給千千。
“印塵，老先生說請你去吃晚餐。”
“嗯。”
點頭回應了秘書，孝順的印塵從來不會推辭回家陪父親的機會。
華家老宅并不老，是地産大亨盛詩明最滿意的別墅産品，沒有之一。
華家和盛家，是有着幾十年淵源的世交，這棟兩家為鄰的房子，是發妻病故後，身家豐厚的華寄書最滿意的家。
早早離開了公司，印塵心裏記挂着父親，叫了自己最滿意的按摩師，回家想讓父親試試他的手藝。常年卧病在醫院，華寄書已很少時間在家，如果他喜歡這位按摩師，印塵是打算把人留下的。
即使躺在床上，華寄書也是眼睛炯炯有神的老年人，頭腦絲毫不遲鈍，大概是上天對他格外的恩賜。
“天氣不好還叫你回來，你去躺着吧，不用守在這裏陪我按摩。”連着幾日陰天薄雨，老父親清楚記得他身子骨弱，心疼的叫他去休息。
“也好。”他驅動電動輪椅，回自己房裏躺一會兒，緩解一些腿腳的酸脹和疼痛。
吃晚餐的時候，華老先生突然沒頭沒腦問了兒子一句，“談戀愛了？看着眼睛那麽亮呢。”
印塵愕然的看了父親幾秒，淡淡笑了，“沒有，不過，是認識了一個女孩兒。”
老先生點點頭，眼光不離開他，仍舊細細的打量着，“如果喜歡，就好好相處。”
“是。”
留下了按摩師，道別父親，即将乘車離開時，印塵看到了鄰居家小少爺盛楓回來了。
還在上大學的盛楓從不穿校服，乘着夜色開着頂級跑車，直接把車扔在家門口的嚣張樣子，立刻讓印塵想起了千千。
盛楓，好像就是和千千同一個學校吧？他們倆，好像還一樣大？
他的千千，在家裏等他。
保镖一直給護送到地下停車場，幫印塵按了電梯才離開，進入這部電梯，他不再是職業音樂人、大老板、大股東，他只是那個小丫頭的華老師。
“你回來啦？我都快餓死啦。”千千撅着嘴巴，一肚子的不開心，又突然不想叫他哥哥了。
“我，你，你還沒吃飯？”他沒想到她會一直等自己吃飯。
“難道你吃過了？”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回來，所以沒有報備。”他把白色的書袋放在櫃子上，在門口還沒換輪椅，已經開始道歉。
“算啦，不用道歉，我們相處的時間短，很多習慣是需要磨合的，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會生你的氣。”小丫頭還挺講道理。
她已經知道，他的腿腳，只能勉強平移寸餘，絲毫支撐身體的能力也沒有，必須依賴上肢力量在兩個輪椅之間做轉移。看他那麽認真的給自己道歉的樣子，千千肚子再餓，也沒辦法沖他發脾氣了。
“哼哼，你沒有口福。今天呀，我終于學會了用蒸箱，做了好幾個菜呢。你的口味清淡，我以後多用蒸箱給你做原汁原味的菜，不放辣椒了。”千千還是忍不住逗他，自顧自擺好餐具，準備吃晚餐。
“快吃吧，把千千餓瘦了我罪該萬死。”拿了筷子遞給她，印塵坐在餐桌旁陪着吃飯，還陪着聊天，耐心又溫柔，“你做你喜歡吃的，我都沒關系。”
“兩個人在一起吃飯，應該要互相遷就的，怎麽會沒關系？”千千吃着飯，随口說出的話完全沒多加思考。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麽？
最沒心機的話，又引來了他如墜迷茫大霧般的思考，停不下來，得不出結論。
不自覺手扶在餐桌上，印塵的另只手輕輕揉着自己的腿。一天也沒好好休息，天氣轉涼又下雨，坐了一天，腿又酸又麻，兩只腳也木木的、漲漲的，他覺得一會兒大概鞋子都很難脫下去。
大口吃飯，很快把飯咽下去，千千着急的問他，“腿是怎麽回事？”
印塵只好如實告知，“我的腿，是因為有病才不能走路，遇到下雨天，特別冷的天氣裏，有時候會覺得不舒服，有些疼。”說的還是含蓄了，但願意表達自己不舒服，在兩個人關系中，印塵有了很大的進步。
“不舒服？我陪你去看醫生。”行動派千千，站起身，就要去推他的輪椅。
“天天如此，不必看醫生，沒什麽好辦法的。”握住她的手，印塵連忙解釋。
“不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是害怕，太疼了我會吃藥，洗個熱水澡也會好一點，不過，真的不用去醫院。”怎麽可以這麽晚陪他去醫院？他絕舍不得讓千千出去奔波。
“別坐着了，塵塵你先去躺一會兒，我看到家裏有足浴盆的，我給你泡泡腳。”他坐在她眼前，耐心跟她講話的樣子好溫柔啊。依舊是身姿挺拔的英俊模樣，可是，千千就是覺得，他需要被她好好照顧，自己懂的太少，做的還遠遠不夠啊。
她怎麽又叫他塵塵？泡腳？
小女生沒有多加考慮的話，卻使得三十多歲，成熟男人的心，七上八下，颠簸起伏，印塵覺得自己大概快得心髒病了。
回到卧室，印塵彎腰去脫皮鞋，千千怕他摔倒，在身側緊緊抱着他手臂，不肯松手。
穿了一天皮鞋，腳有一些腫，廢了好大勁兒，印塵才把鞋子脫掉，接着他把兩條腿都拿到踏板下面，扶穩床和輪椅坐墊，小心把自己轉移到了床上。
“千千，我，給你看我的腿，你若是害怕，要對我講。”他決定徹底坦白，以避免發生上一次的誤會。
“不會怕啊，我們倆已經每天都在一起了。”她怎麽會怕他？印塵是那麽好的人。
把腰靠在千千給拿來的靠枕上，坐穩了的印塵咬咬牙，先把左腿的褲管撸起來了一些。
左腿不着力，用盡力氣也只能自己挪動一點點，不過很修長，瘦瘦的腳腳微微向外撇一點，黑襪襪口松松裹着腳踝，不能怪襪子不合腳，只能說印塵的腿太瘦了。幾乎沒什麽肉在小腿上，所以顯得關節都更大更突出，事實上，他的腿骨比健康人的腿細很多很多，也更脆弱。
蒼白的皮膚軟軟的，細致光滑，看得出保養的非常好，沒有任何護理不當留下的痕跡。
“左腿的情況好一點，像這裏的疤，是我很小的時候，為了能夠走路，能夠順利的長身體做的手術，時間太久，已經看不清疤痕了。”
的确，很小時候的手術痕跡細小而白，除非仔細觀察，否則看不到的。
“右腿情況很差，更吓人……”低頭不敢看她的表情，他猜，她已經看的惡心了吧？
“要看。”清脆的少女音，不帶一絲遲疑。
一次都看夠也好，印塵自己偷偷下了狠心，默默撸起了右腿褲管。
“我的右腿是癱瘓的，做手術也挽救不了任何功能，所以，它更沒用。如果我摔倒，受傷最重的就是它。”
褲子不撸起來，已經能看到，右腿更短，癱廢的更明顯，千千是早已看到的。
右腳也更小一點，跟膝蓋同樣，朝左腿的方向，呈內八歪斜在床上，是需要更多呵護小朋友。
“這裏斷過一次，這裏，也斷過一次。膝蓋，摔碎了，我的骨質太差，只能裝上鋼絲網幫助骨愈合，讓它變得堅強。”白皙手指，準确的指出了每一次摔倒後小腿骨折，以及髌骨不得不手術放進鋼板或鋼釘來輔助治療的疤痕。
千千大概被驚訝到了，兩手捂着嘴，眼睛瞪的大大的，沒說一句話。她沒問傷口分別是哪一年如何形成的，印塵也沒有細細去說，那些充滿痛苦的回憶不碰觸也好。
“摔傷了之後，每次都恢複的很不好，很慢，除非用外力給它，不然……唉，它已經伸不直了。”他的手用力按右腿，右腿會貼在床上，可還是歪的……
“你不要大力按呀，會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千千不要他再用力按。
他是吃了多少苦？千千又哭了，哽咽着問他：“你怎麽不早說？”
“早早告訴你做什麽？”
“我才能好好照顧你啊。”
每次他作轉移的時候，千千早已經看出印塵的髋骨是歪的。
他窄窄的臀部在床上是坐不穩的，要一直用手撐着，來保持平衡。右腿伸不直，跟髋骨前傾也有關系，離開那個特別的輪椅坐墊，印塵大概躺着都非常不舒服，千千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只是，她已經舍不得去問他。
雙腿殘疾的那麽嚴重，他卻生的那般美好，幹淨，好看，溫柔，細心。
“病痛說的多了，只會讓人覺得絮煩，就是個殘廢而已。”他搖搖頭，語氣平緩，卻說着殘忍的話。
千千的手很暖，摸在他小腿上，他的腿是冰涼冰涼的，雖然沒說話，也沒推她，但千千就是知道，印塵在抗拒。
心疼他腿腳疼，身體病弱，她不敢勉強他，只好試圖轉移話題，“你叫管家買來的水果太貴啦，她是什麽貴幫你買什麽呀。”
“不要管價格，喜歡吃什麽，記得告訴我。”輪廓硬朗的男人翹了翹嘴角，他沒笑，千千已經看癡了，并不記得自己有喜歡吃水果這件事。
在印塵提醒下，千千還是去洗了水果。
“這個超級甜，超好吃呀。”她舉着不知道是幾J的車厘子，遞到了他唇邊。
一聽說甜，又因為是在卧室，印塵已經下意識扭頭，不想吃。
可從不放棄的小手執着的伸着，他心疼她手會酸，只好轉回頭來張嘴，車厘子甜不甜印塵不記得，他只想摸她的酒窩……
終于，憑借被喂食的機會，印塵伸手了，摸了千千的小臉蛋，臉蛋上的酒窩被他涼涼的手反複摩擦，圓了心中夙願。
千千心裏止不住的春情萌動，下一秒，是不是該接個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