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李明琮并不太知道是怎麽才能讓她感覺自在一些，只是他知道，三個月內他還不會離開G市。
如果三個月是界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也盡管，江渺起初對他有一點點排斥。
那天江渺在李明琮家裏吃了晚餐，大概是因為兩人吃飯太安靜，李明琮将飯桌挪到了客廳的茶幾上，開了電視。
這年頭，很少有人看電視了。
那天的黃金檔時間，某電視臺播出了一檔綜藝，年輕漂亮的女藝人抱着小提琴演奏，臺下的觀衆鼓掌，主持人連連誇贊。
江渺看着電視的屏幕，陷入了短暫的愣滞。
李明琮跟她說了幾句話，江渺聽的也心不在焉，反倒是視線一直看着電視屏幕。
她都已經忘記了小提琴的音色，忘記了小提琴的手感。
如果沒有經歷那可怕的幾年，她應該會是什麽樣子、擁有怎樣的人生？
從音樂學院畢業，進入她夢寐以求的樂團。
有一個普通、但幸福的家庭。
如果沒有經歷那可怕的幾年。
如果不是自己年少無知，真以為世界是美好的。
可世界上沒有預知。
Advertisement
這頓飯，江渺食之無味。
李明琮換了個頻道，在重播很多年前的家庭喜劇，是家有兒女，時而有一些笑點，但是江渺卻好像從現實中抽離。
李明琮默不作聲看着電視的頻道，只記下了江渺長時間盯着那個小提琴。
李明琮是以為江渺喜歡的，遂等江渺回去後，李明琮發信息問了下朋友，下載了個票務app，看到了最近有一場某樂團的巡演，他翻看了下介紹，時長90分鐘，中途休息十分鐘，其中有一段小提琴獨奏。
李明琮看不懂那些樂曲名字，只是回想起了江渺長時間盯着電視屏幕，久久沒有回神的目光。
于是，李明琮還是買了兩張票。
這應該算是一個開始——他試着去走近她的生活。
江渺的生活兩點一線，休假結束後重新去上班，是格子間，所以也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江渺的不适。
周一例會，林斌跟組員開會做這次的新聞選題，現在紙媒不景氣，他們部門也開了社交平臺的賬號，每天更新社會新聞，有時候會對一些較大的社會事件做跟進報道。
江渺沒來由想到了醫院門口的那個媽媽。
林斌看出了江渺在想事情，所以組會結束的時候叫住了江渺。
“江渺，有什麽你可以直接跟我說的。”林斌對江渺特殊關照，也是出于對她的同情。
江渺猶豫了一會，“可能算不上什麽新聞。”
“你說說看。”
“是我在醫院門口看到了一個在路邊讨錢的媽媽，給女兒治療罕見退行性基因病。”江渺說，“挺可憐的。”
林斌了然，其實讨錢這種新聞對大衆來說不太讨喜，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尤其是在當今社會，很難共情。
“市一醫院那邊嗎？”
“對。”
“我今天下班的時候過去看看。”
“好。”
江渺點點頭，回去修改同事返過來的稿件。
到下午下班前半小時，她萬年安靜的手機震動了。
陌生的號碼，卻隐約讓她覺得熟悉，江渺遲鈍了十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是李明琮的號碼，她一直沒有存。
“李警官。”江渺壓低聲音接了，旁邊的同事都在整理采訪稿。
“是我，想問問你今天有空沒，晚上七點鐘。”
李明琮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他的聲音很平淡，但聲線很沉穩。
“……”江渺第一次被人約，本能讓她想拒絕，可還在思考怎樣拒絕才顯得委婉時，李明琮又說話了——
“那就這樣定了，晚點我到你公司樓下接你，帶你一起吃個飯，別總宅在家裏，人本質還是社會性動物，總悶在屋子裏多致郁？”
他總像是要跟她開個玩笑，後半句也用的帶笑的語調說的。
江渺只好答應下，猶豫說，“那還是我請你吃飯吧，最近太麻煩你了。”
“行，地方你選吧。”
江渺又開始短暫地空茫，平心而論，這兩年裏她幾乎沒有什麽社交，知道附近有幾個商圈，但商圈裏有什麽店鋪一問三不知。
她又不太敢問同事，于是默默自己打開了手機，當時看到一個商圈裏排行第一的店鋪是一家東南亞餐館，大标題上帶着圖片，完全的東南亞風格的裝潢——于是她幾乎下意識地關了app，重新打開了地圖，輸入了餐廳，最後在傳媒大樓和濱江路公安局折中的位置，選了一家烤魚。
江渺五點半下班。
五點半的時候，李明琮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到了，在樓下。
江渺看着那條短信，長按了一下，想要給他輸入一個備注，她的通訊錄上一共就那麽五六個人的號碼。
前面家人的號碼，已經很久打不通了。
她慢慢輸入他的名字，在保存之前，又折返回來，在他名字前面加了一個字母a，這樣就排到了第一位。
江渺跟同事一起坐電梯下樓，那是個傳媒大學畢業的前輩，叫鄭珊珊。
鄭珊珊人挺開朗，跟江渺沒話找話聊天，江渺就接上一句。
電梯打開，下班的人都蜂擁而出。
江渺看到了站在大樓外的李明琮。
他倚靠在車邊，穿的還挺正經，白襯衫的領口松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圓領毛衣，襯衫的領口翻出來，深色的夾克搭在肘間，他手裏把玩着一只打火機，閑閑散散。
他個子很高，面相也很耐看，尤其是身上有股沉穩淡然的氣質，很是引人視線。
李明琮好似有所察覺，擡起頭來往前面看了一眼，瞧見出來的江渺，他将打火機扔回駕駛座，對她笑了笑。
李明琮的長相并不太優越，只是骨相輪廓深邃流暢，笑起來的時候像八九十年代的港片某一幀。
鄭珊珊碰碰江渺，“那誰啊？”
“……”
江渺還在想，怎麽把“住在我樓上的警察”這句話說的更委婉一點。
“是誰男朋友嗎？”鄭珊珊顯然沒想到李明琮是來接江渺的，便又感嘆了一句，還不忘補一句，“看起來還是個做編制的吧，做編制的沒發福沒禿頭還這麽高這麽好看，不多見了啊。”
“……你怎麽知道是編制……”
“老幹部的氣質吧。”
“……”
江渺默，好在鄭珊珊要去趕地鐵，出了大樓就對江渺揮揮手，“我先走啦，明天見！”
“……明天見。”
江渺在原地停了停，看着鄭珊珊往外跑，過了一分鐘才朝李明琮走過去。
“去哪兒？”李明琮給她拉開車門，用手給她擋了擋頭頂。
江渺上車，發現車上還放着一杯楊枝甘露——G市挺多糖水鋪子，也算是城市裏的一特色。
“……”江渺默默拉上安全帶，“就，你們公安部旁邊那家烤魚店吧……”
“給你買的，”李明琮從另一邊上來，說，“不是科學研究，吃點甜食讓人快樂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