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給岑天河發了消息不到半小時, 岑天河那邊直接将電話打了過來。
遲铮手機上就倆聯系人,一個聯系人他幾乎二十四小時守着,另一個聯系人基本沒來往, 遲铮怕出任務的時候漏接千途信息, 故而從未設過靜音。
遲铮原始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旁邊幾個同學看了過來,遲铮蹙眉。
擔心讓同學老師不滿牽累千途, 遲铮老實起身,俯下身在千途耳邊低聲:“我接個電話,出去罰會兒站, 叫我給我發消息。”
遲铮往外走, 不忘假裝是不經意的、手腕輕輕蹭了一下千途手肘, 讓千途記筆記的手動了下, 在筆記本上留了個錯字劃痕。
千途耳廓微微發紅,覺得自己大概是最近過得太幸福,心理年齡直線下降。
初中男生都不一定還會用的哄戀人的小把戲, 遲铮做了,偏偏千途真的就會被遲铮這些小花樣逗到。
什麽在千途課本上寫遲铮自己的名字、放學前偷藏起千途的筆帽下課後看着千途找、把千途不要的草稿紙疊成小船收到自己口袋裏……
遲铮有介于初中男生到大學男生的所有戀愛狀态,什麽場合都影響不了他, 因地制宜随時随地調整節奏,在學校就是幫千途記筆記買零食, 在外面背書包埋單也很利索,回到家裏就完全是為所欲為, 受限于天生一張冷臉看着不夠膩歪, 可千途偏偏就吃遲铮面無表情的調情那一套。
明明是頭一次正常談戀愛, 但遲铮宛若天生就知道如何能撩撥到千途一般, 無時不刻讓千途意識到他是被自己男友愛着的。
千途是第一次戀愛, 無從比較,但也清楚不是所有人能把戀愛談的好似漫不經心又面面俱到的。
千途看看老師,趁着老師低頭切板書的間隙,轉頭看教室後門——
遲铮站在樓道裏靠着窗看手機,但位置卡的剛剛好,正好是能看到千途背影的位置。
遲铮餘光裏留意着千途,給岑天河打了過去。
“物業的電話和千途的信息不都發你了?”遲铮淡淡道,“物業不讓你進還是不讓你修?”
電話那邊岑天河沉默片刻,“還沒去,你這會兒有空嗎?”
遲铮問,“大乾元怎麽了?”
又是一陣沉默。
“我不好說他現在的狀态,總之是……非常不好,我不好描述。”岑天河遲疑道,“我總覺得他馬上就不行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千途。”
遲铮十年多不打電話,總是忘記別人看不見他表情,下意識搖頭,“不可能,千途現在還是人,萬靈島就是被那老東西活活炸了也影響不到正常人,他只能影響到靈師,你有什麽感覺?”
“沒有,除了不能借着萬靈島恢複靈力,其他也沒什麽影響,只是這邊真的有點……我沒法描述,總之就是讓人瘆得慌。”岑天河遲疑道,“昨天你讓我守着這邊有什麽變化,我看不出什麽來,倒是想問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問我,是千途怎麽了嗎?”
遲铮沉默片刻,他自己都說不清這算什麽。
只是千途先是無法被幹預夢境,那夢境又突然如休眠一般不再出現了,雖暫時看是好事,不再幹擾千途睡眠了,可萬事有變就總讓人擔心,遲铮問,“大乾元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那邊岑天河語氣遲疑,“說、說了……所以我才想着聯系你,本來想等晚上千途睡了再去找你說的……”
“大乾元問我,能不能借我的靈力,連通千途家裏的一面鏡子,他想再見千途一面,大乾元說他幾個月沒見過千途了,想看看他。”
不等遲铮說話岑天河忙道,“我當然拒絕了,你放心……我是夙辭的赤靈,靈力裏有夙辭的一部分,我總擔心這會不會變成什麽媒介或是引子,讓他能直接對千途做什麽,但我拒絕後又覺得這不合理,千途小時候大乾元都能變出一個千途的資助人來,怎麽現在想見千途一面都做不到,幾個月……這幾個月別說是大乾元,我想見千途都能見到,他怎麽可能做不到?”
遲铮蹙眉。
岑天河還在擔心,“靈力化成的雙面鏡能彼此幹涉到什麽程度?夙辭以前不經常對你用嗎,你了解不了解?這是不是什麽陷阱?”
“彼此什麽都幹涉不到,夙辭那樣的靈師都做不到。”遲铮比岑天河還謹慎,“但那老東西能做到什麽份上我不清楚,別答應他,也別自作主張。”
“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不過我總擔心千途不做夢了是不是跟那邊有關……你來替我,我去萬靈島一趟,你來守着千途。”戀愛不止滋養了千途,遲铮最近受千途影響,脾氣也好了幾分,遲铮猶豫片刻,“你過來,随便你露不露面,你要是想化成人形見見他……我無所謂。”
岑天河驚的半天無話,啞然,“我、我能跟他說話?我我我化成人形見他?你……”
“我攔着,你不也沒少見。”遲铮淡淡道,“随便你。”
說罷遲铮挂了電話,給千途發了個信息。
怕千途擔心自己,遲铮又補了一條:【不是去修房頂,放心。】
教室裏的千途看着遲铮的短信原本有點不放心,遲铮在這個城市住原本是為了遠離家人,偏偏他家裏三五不時的就會來這邊見他,每次見面後遲铮都不是很有精神。
男朋友家裏的事千途不便多置喙,只能在每次遲铮回來時多哄他,千途看着遲铮的信息,剛想開個調情的玩笑哄遲铮時,千途手機又震動了下。
遲铮:【你回頭看我一眼,我就走了。】
千途眸子動了下。
床上的遲铮很迷人能讓人沉迷,但平時小事上最純情的遲铮,更能讓千途心跳加速。
走廊裏,得到戀人回應的遲铮收起了手機,在感知到岑天河靈力的那一刻他走開了,消失在了一個監控死角。
再次踏足萬靈島,遲铮才明白岑天河所說的“不好描述”是什麽意思。
萬靈島附近已被設下了層層結界,從遠處望過去這層層泛着靈力光芒的弧形網罩好似極光,随着詭異的律動起伏,泛着不同顏色。
大乾元放下這數道防護網應該已耗盡了最後的靈力,遲铮确定這肯定不是防自己的。
這比起夙辭當年在小島上放下的防護千分之一都不足,對遲铮幾乎毫無傷害。
遲铮上島,看着眼前的畫面眉頭微皺。
若真的有煉獄,不過如此。
足下的土地幾乎是軟的,整座島好似一片腐爛了的肉粥,顏色不一還在緩緩蠕動,時不時的有青紫色好似肉筋的根脈抽搐的浮出地面又斷裂,失去韌性後爛成一條沒彈性的皮肉。
遲铮大概了解這老東西茍延殘喘的還要竭力放下防護網的用意了。
遲铮嗤笑,淡淡道,“你居然還有羞恥心,怎麽?怕被萬千靈師們看到你窮途末路的這幅鬼樣子?”
沒有回音,遲铮直接閃現到了小島中央。
原本清澈見底,不斷往外散布靈力的一汪泉水變成了一鍋鏽紅色的爛肉,粘稠的汁液不斷往外湧,原本萬年盤坐在中間的大乾元只剩了一顆頭顱露在外面,臉頰上遍布着幾個孔洞,也在緩慢的往外滲着液體。
遲铮靜靜地看着大乾元。
遲铮并非人類,他對這種畫面沒有正常人應有的恐懼。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惡心。
“你也知道,這幅樣子不便見人?”
遲铮想了片刻,問道,“千途頻頻記起前世的事,他的記憶在恢複,是不是加速了萬靈島的衰敗?”
泉水中央的大乾元睜開了眼,他的左眼球已經爛了,剩下的右眼緩慢的專向遲铮,依舊沒說話。
“你對我千防萬防,竭力阻撓我找到他的時候,我就想過,你不至于真是愧見夙辭……夙辭要是回來,你就徹底消失了,對吧?”遲铮看着大乾元,想不明白,“變成這幅鬼樣子你也要堅持活着?你圖什麽?”
大乾元潰爛的嘴唇動了動,終于開了口。
他的聲音和以前也有所不同,腐朽沉悶的聲音裏偏偏帶了點尖利的音調,好似破了聲劈了叉的老舊樂器,分外讓人麻心:“我上次見你的時候就說過……遲铮,我後悔了。”
大乾元将眼睛合上了,緩緩道:“早知道最終是這個結果……”
“你也不會放過我,放過夙辭。”遲铮做了那麽多年的白靈,聽的最多的就是惡靈們死前的這句話,早聽膩了,“比你有誠意的死前求饒我聽的多了,你換個更能打動我的,你連岑天河那個心軟的廢物都打動不了,還想說服我?”
又是一陣良久沉默,大乾元低聲說:“過不了多久,我就不會再有神智了,徹底消逝之前,我想見見那孩子,行嗎?”
“我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你不用再擔心我,但凡我靈力如百年之前,我不可能讓你見得到夙辭。”大乾元重新睜開眼看向遲铮,“人之将死,我不會再害你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夙辭,我如果真的不想讓你們相見,早在千途出生不久就該讓他喪命的,但我舍不得……這些年我總想起他,看着三歲的千途,就想起當年出生在這裏的小夙辭。”
“猶猶豫豫,舍不得下手,讓他活到了現在……”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大乾元祈求的望向遲铮,“千百年裏,我只愛過那個孩子,也只有他陪伴我那麽久,我現在靈力所剩無幾,就算沒有你設下的層層防護,我也沒法看見他了,幫幫我……讓我最後看看他,讓我知道他跟你相處的很好,讓我知道他過得開心就好,就一面,遲铮,就一面,行不行?”
大乾元語調微變,啞聲說,“我留着千途,就是因為舍不得,舍不得他活不到成年,舍不得他沒見過大千世界,舍不得他沒享受過少年人該享受的一切……如今有你在,我只想确定那孩子真的得償所願了,遲铮,想看看自己孩子轉世後是不是真的過得幸福,這有錯嗎?我就這點願望了,我、我……求求你……”
大乾元喃喃,“我求你,我求你……”
遲铮完全不介意四周污穢,蹲下身平視大乾元,白色眸子閃着不詳熒光,語氣平靜:“十幾年前那個夜裏,夙辭橫死街頭的前幾個小時,絕望心死,只想最後見一面我的時候,你在哪兒?”
“瀕死之時,他有沒有求過你?”
“你答應了嗎?”
大乾元沉默了下來,血淚順着他的腐爛的眼眶靜靜流出。
遲铮平靜道:“不管是夙辭還是千途,你至死都不可能再見了。”
“你永遠也見不到唯一喜歡過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