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師

第47章

第47章

遲铮看着千途的來電顯示, 縱然不想總矯情的回憶以前失敗的種種，還是沒法不怨恨不愧悔。

他還是十五的時候，每次傷了夙辭的心讓夙辭難過, 都沒主動做過什麽, 挽救過什麽。

每次都是靠夙辭自愈後, 再反過來哄自己。

該給的都沒給，能索取的一樣沒少索取。

自己當日那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是活活缺了一塊嗎？

那麽好的夙辭, 最後被自己逼的徹底絕望，不再抱希望能讓自己通一點點人性，懂夙辭在痛苦什麽渴求什麽。

其實哄人沒那麽難的。

只消主動點, 在意點, 懂得服軟, 及時道歉, 就可以得到戀人主動的來電。

“下課了？”遲铮記得千途說過，喜歡聽自己聲音，遲铮盡量讓自己聲音更溫和點, 別總冷冰冰的，“願意給我打電話，是不生氣了, 原諒我了？”

電話那邊千途似是有點無奈，“……我就沒生氣, 你裝的這麽可憐是做什麽？”

“沒裝。”遲铮站在天臺邊兒上看下面，低聲道, “我以為是機場這邊信號不好, 等了好久才知道不是信號的事, 是你不理我了, 已經反省了好一會兒了。”

千途那邊靜了好一會兒, 才嘆了口氣低聲說，“要不是還記得你早上有多兇，我真要信了你了，這不是裝可憐是什麽？”

“确實裝了。”遲铮不逆着千途來，千途說什麽就承認，“不裝一下，擔心你又要冷着我，其實這裏信號挺好的，我故意多開關機了幾次，就為了給你截圖。”

話沒說完遲铮就聽到電話那頭千途笑了。

那至少哄好七分了。

“罰我點別的？”遲铮借題發揮，想哄千途跟自己提點要求，“我做錯了事，罰我點什麽吧。”

電話那邊千途一副沒轍的語氣，“……我真沒生氣。”

遲铮點點頭，重複說，“真沒生氣。”

遲铮頓了下，還是忍不住，“意思就是，我早上對你那樣……你不會生氣，對吧。”

電話那邊又安靜了。

遲铮靜靜地等着。

好一會兒千途才含混道，“不生氣和不好意思……這不沖突的，你懂嗎？”

遲铮點頭，“懂，就算是不好意思了，也不會生我氣。”

嘴上的便宜千途向來是讨不到，千途臉皮太薄沒法繼續聊下去了，他轉移話題，“家裏人送走了？”

“嗯，剛送走。”遲铮回憶着機場裏有什麽能買給千途的，“真不罰我什麽嗎？你不說我就自己看着……”

“罰你來陪我吧。”電話那邊千途打斷遲铮的話，“我今天滿課，你從機場過來最多兩個小時……你來陪我上下午的課，行嗎？”

遲铮猶豫片刻。

這次任務出來的有點遠，這不是能瞬間回去的距離，況且他還記挂着岑天河剛說的話，得回去問問林絮她察覺到什麽沒有，然後再去萬靈島看看情況。

遲铮只是猶豫了幾秒，敏感的千途已經察覺到了遲铮的不方便，轉口道，“不過下午也沒什麽專業課，你來了也幹坐着，你……”

千途遲疑着問，“那……那你晚上，還會回家嗎？”

“回。”遲铮低聲哄他，“昨天剛學了做海鮮粥，晚上給你做。”

知道遲铮能回家千途已經滿足了，千途還有半節課要上，倆人又聊了幾句千途就回去上課了。

遲铮面無表情的挂了電話，心裏罵了無數句。

好好地非多出事來，礙着他去找千途。

千途顯然是想自己馬上過去，只是怕自己為難才不再提的。

岑天河一驚一乍的，不知道是他靈力太淺還是萬靈島真的有太大的變化，遲铮無論如何得去看一眼。

至少在千途化為夙辭之前，遲铮還不想看到萬靈島那邊出什麽岔子。

算上這次，這還是遲铮第三次去萬靈島。

第一次是為了翻譯那本筆記，第二次是上次同大乾元攤牌。

回想上次自己還信誓旦旦毫無顧忌的警告大乾元，再敢多事就馬上往死裏折騰千途送他一段情傷，讓千途為自己化為白靈方便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徹底清算這幾十年的恩怨。

遲铮回想剛才千途叮囑自己路上慢點，膩歪黏糊着不願意挂電話的樣子……

遲铮自嘲一笑，剛找到千途那會兒，什麽狠話都敢說，現在……說話語氣稍微重點都不忍心。

剛踏上萬靈島，遲铮就緊皺起了眉。

距離上次登島沒多久，萬靈島上靈力已變了許多。

遲铮靈力太強，靈力越強的靈師對靈力的感知也越敏感，這也是夙辭在幾十年前就能察覺到島上靈力變化的原因。

如果說岑天河在萬靈島上只是稍有不适，遲铮此刻已經是惡心的頭暈了。

遲铮來之前找過林絮，聽她說最近隐隐覺得萬靈島上好像是放了一鍋串了味的火鍋。

林絮還是委婉了，或者說她靈力太弱沒這麽敏感，遲铮皺着眉，覺得此刻的萬靈島簡直就是個巨大的泔水桶。

赤靈的白靈的甚至是惡靈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靈力都有。

靈師們，特別是白靈，對其他任何白靈的靈力都是非常排斥且厭惡的，脾氣大的連赤靈的靈力都讨厭。

遲铮不巧，就是後者。他感覺自己周身至少環繞着十幾個白靈和無數赤靈的靈力，給他惡心的簡直沒處下腳，踩在萬靈島的地上都覺得髒了鞋。

這才多久……

上次遲铮還勉強能忍受的，這次遲铮覺得以自己的忍耐能力……真的不太行了。

遲铮本想深入萬靈島腹地仔細看看的，現在反胃的一步都不願再往裏走。

遲铮像個重度潔癖一樣，下了很大決心，才半蹲下身，将一只手按在了萬靈島的土地上。

一點點靈力萦繞在遲铮指尖跳動，而後不受遲铮控制的像被磁鐵吸引的鐵粉一般，緩慢又不由自主的一點點滲入遲铮手掌下的土地中，像是什麽養分一般，順着土地下藏着的樹枝根脈一點點流動，順着盤曲錯節的地下根脈向萬靈島的中心流去了。

遲铮起身，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裏面那個老東西已經饑不擇食，開始暗暗吸食靈師們的靈力了。

遲铮靈力實在是太充沛，才能一次被吸收這麽多靈力，才能感知到靈力沿着島內根系爬行消失的痕跡。

對其他白靈或是岑天河那些赤靈來說，如今能感知的上限大概只是覺得自身在萬靈島上盤桓太久會精神略微疲憊。

近一個月所有回過萬靈島的靈師都被吸收掉了一點靈力，裏面的那個老東西不知已經虛弱到了什麽程度，消化的都不徹底，讓靈師們散落的靈力積蓄混雜在萬靈島上，搞得這裏烏煙瘴氣。

遲铮對這老東西啃食同類沒什麽感覺，他沒責任心也沒正義感，并不準備替靈師們讨個說法，但他實實在在的被惡心到了。

“吃不了……”

登島許久，遲铮第一次開口，他冷漠的看着島中心的方向，“你就少吸點，貪多嚼不爛，你是生怕靈師們察覺不到嗎？”

萬靈島中心并無回應。

“死熬着，還能熬多久呢？夙辭給你算過命，按當時的時間推算……你撐死還有四五十年好活，怎麽？幾十年還活不夠，開始用其他靈師給你續命了？”

大乾元依舊沒有回應。

遲铮滿眼譏諷，“我真的好奇，吃了那麽多靈師的靈力，你最後會變成個什麽鬼東西。”

不知道是被哪句話戳中了禁忌，始終不發一言的大乾元突然開了口。

島腹地的靈光閃爍了下，大乾元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遲铮身畔：“十五，這話不該是你來說。”

“當年的事，說起來算是你我合謀。”

“有些事，你知，夙辭不知。”

“還有些事，夙辭知，你不知。”

大乾元長長的嘆了口氣，“你和我一起分食了夙辭的靈力，才讓他落得那個下場的……就算有些細節夙辭不清楚，你難道不記得嗎？怎麽，找到了夙辭的轉世，意外又跟他成就了一段孽緣，你起了別的心思，不想承認了嗎？”

大乾元的語氣不急不緩，“上次來，你不是還信誓旦旦的想要千途快點化為靈師，我們一直對峙嗎？現在你怎麽又不敢了？”

“過了幾天好日子，又後悔了，不想面對了，不敢讓千途知道一切了，想渾水摸魚把當年我們的罪責全推給我了，是嗎？”

又來了。

遲铮漠然的看着萬靈島深處，“你還有什麽高明的招數嗎？需要我說幾次，攻心這招對我沒用。”

萬靈島中心的靈光逐漸暗淡了下去，不再回應遲铮了。

“原本只是想來看個熱鬧的，沒想跟你聊天敘舊。”遲铮摸了一下自己頸間的鏈子，“外面發生了什麽你應該全知道，千途自小受苦，沒人對他好過，才一個月，他已經認我做系鈴人了，他如果出意外……”

遲铮眼中幾乎是看好戲的神色，“那他必會化成赤靈來找我報恩，到時候就熱鬧了……”

“你如果不敢見他，就給我安分點，沒事兒就給我保佑他長命百歲。”遲铮厭惡的看了島中心一眼，“少貪得無厭的沒完沒了吃靈力，千途這一世壽終正寝之前，你最好別逼我提前跟你算總賬。”

大乾元永遠能見縫插針的堵心遲铮，遲铮轉身要走的時候，萬靈島中心傳來一陣低啞呓語：“……人死之前，我身為大乾元都不能确定他會認誰做系鈴人，都不能确定這人會不會化為靈師，你為何這麽篤定，提前給千途寫好了判詞？”

遲铮知道這老畜生是故意擾亂自己心思的，沒多理會他。

遲铮離開了萬靈島，在現世去了機場，在機場附近的一家店買了一份甜品。

那個串了味兒的老畜生說的話也不全是胡言亂語。

做戲要做全，以後做事确實要更慎重，免得提前被千途覺察出什麽來。

還有……

人死之前确實沒法确定他會不會化為赤靈，既打定主意要讓千途做自己的赤靈，那就得對千途更好才行。

遲铮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又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千途沒聯系過自己。

遲铮表情木然的把手機丢回兜裏，不怪千途，是自己還不夠好。

現在做的還是不夠，要對千途更好一點，更好一點。

好到讓千途完全離不開自己，幾個小時看不到就會發消息黏自己，說他想見自己才行。

遲铮對此一萬個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