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金絲雀
第38章 金絲雀
但凡是對于公元4500年之後歷史有所了解的人。
對于暗物質都不會感到陌生。
作為宇宙風暴的衍生物,
從地球磁場開始崩潰的那一天起,它就侵入了人們的生活中。
“暗物質……和我的血脈有什麽關系?”
陶言蹊艱難地道,
“殿下, 你既然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為何沒有同樣的血脈?”
“很遺憾, 為了不增加民衆的恐慌, 官方從未将暗物質的真正危害公之于衆。”
容錦元喟然嘆息。
“越是強大的人種,受到暗物質的負面影響就越大。就算地下的輻射量遠低于地上,高等級alpha使用能力時,都很容易因為暗物質幹擾而失控。”
“而你的血液, 恰恰能使躁動的暗物質平靜下來。”
他的神情很真誠,
“所以你的回歸,不止是對于彌沙皇室,甚至對于備受暗物質困擾的人類來說, 都有着重要的意義。”
他的……血?
全身都動彈不得,陶言蹊在漸漸彌散開的疼痛裏,已經有些支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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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一絲絲從他蒼白的臉上褪去:
“對于你們來說,我究竟是親人,還是……實驗室裏的小白鼠?”
“如果你們要我的血, 大可不必這麽麻煩。”
心痛難忍,腥甜的感覺又開始上湧,他失色的嘴唇浮起一層豔色。
信息腺不斷萎縮的自己。
注定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你怎麽了?”
容錦元終于發現了他的異常。
他急忙解開鎖鏈, 用仿生材料裹住手臂, 接住少年軟軟倒下的身軀:
“你身上好冷, 而且……怎麽會忽然咯血?電離鐐铐根本不會對身體造成損傷才對……”
陶言蹊卻只是虛弱地笑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得太厲害, 意識好像漸漸脫離了身體, 變得輕盈又飄忽。
“所以啊, 三殿下,我才說……不用這麽麻煩。”
在容錦元慌亂的注視下。
他緩緩合上了雙眼。
……
“二期信息腺萎縮症?!”
容錦元看着眼前的報告單,失聲道。
“是的殿下,很抱歉,因為信息腺萎縮症狀隐蔽,我們沒能在第一次身體檢查中發現。”
醫療官急得滿頭大汗。
“信息腺萎縮症共分三期,進入二期之後病人的各項指标都會不斷下降,除非找到能夠配型的信息腺或者重新激發其活力,否則……”
容錦元的眉關越鎖越緊。
首先,找到配型就基本是個不可能的選擇。
不論人種,任何被剝離了信息腺的人,
都會漸漸衰竭而死。
他不可能為了陶言蹊去剝奪無辜者的生命。
但是重新恢複已經萎縮的腺體。
這件事在醫學上也幾乎不具備可能性。
“不管用什麽藥物,花費多少成本,都必須想辦法盡量延長他的時間。”
容錦元隔着玻璃窗,望着躺在加護艙中、渾身插滿針管的少年,“至于配型的事,我來想辦法。”
“是、是……”
向來溫文儒雅的三殿下,很少被人撞見這麽失态的時刻。醫療官捧着手裏的冊子,冷汗連隔離服都差點浸透。
“沒什麽事,你就先下去吧,我想獨自靜一靜。”
容錦元額頭抵着玻璃,啞聲說道。
視線落在牆腳那盆玫瑰上。
不知是因為照料不周還是其他原因,嬌弱的花骨朵還沒綻開,莖稈就已經耷拉下去。
——一如病房裏虛弱不堪的少年。
“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生這樣的病……”
手指深深刺進掌心裏。
容錦元倚牆的力道越來越大,壓得前額發紅。
“……殿下?”
身後忽然傳來了斐特萊奧擔憂的聲音。
他回頭,望見青年将軍和白衣的研究員。
“你們怎麽來了?”
“再不來,咱們三殿下可不得愁白了頭?”
林其琛抱着雙臂笑吟吟地道。
斐特萊奧看着他那副沒正形的樣子就不爽,但想到此行的目的,還是忍住了吐槽:
“殿下,有些關于純白之血的最新結論,需要告訴您。”
容錦元眉梢一挑。
“和言蹊的信息腺萎縮症有關嗎?”
林其琛意味不明地笑笑:
“确實有些關聯。經過細胞分析采樣,陶言蹊的血液的确很可能發育出純白之血的指标數值,只不過……”
“這個過程,僅靠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
……
“滴答,滴答。”
規律的藥水滴落聲喚醒了淺眠的少年。
在不計代價的藥物輔助下,陶言蹊體內的信息素水平被勉強拉回了正常值。
器質性的炎症得到緩解,不再時刻面臨出血的風險。
止痛敷料也讓他暫時從疼痛中解放出來。
他環顧四周,視線落在床邊的青年beta身上。
“林醫生……”
或許是狀态好了很多,他的語氣甚至有些輕松。
“呀,陶同學你醒了。”
林其琛笑眯眯地湊上來,
“真是難為你,這麽嚴重的病還能瞞住三殿下他們,想必之前吃了不少苦吧?”
比起上次見面,
眼前的少年肉眼可見的蒼白消瘦了許多。
想來萎縮症能隐瞞這麽久。
誠然皇室對他缺乏關心,而他自己也确實太過隐忍。
“沒事,我還能忍受。”
陶言蹊望着被鎖死的房門,木然地勾了勾嘴角,
“比起現在這種失去自由的狀況,那就更不算什麽了。”
“做個錦衣玉食的小皇儲不香嗎?例如邱文興那家夥的仿生人,你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林其琛這番話出乎陶言蹊的預料。
卻又在情理之中。
看來不管是自己購買仿生人。
還是仿生人被替換,都是被計劃好的一環。
“……原來,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只有我啊。”
陶言蹊苦笑。
或許是因為已經沒什麽可繼續失去的。
他的心頭一片空洞和荒蕪。
甚至無所謂地開起了玩笑:
“當初邱老板可是獅子大開口,收了我99萬晶幣,既然你們這麽熟悉,林醫生是不是應該給我些補償?”
“那個蠢蛋的貨源都是我提供的供體,你如果感興趣,我把它們全部送給你都沒問題。”林其琛收起笑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他後頸處:
“陶同學,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患上信息腺萎縮症麽?”
陶言蹊輕輕搖頭。
發生在他身上的異常又何止這一件。
不論是突如其來的分化,還是莫名其妙的觸敏熱。
都給他帶來了莫大的麻煩。
“這和你體內的特殊血脈有關。”
林其琛斟酌着說道。
“純白之血的信息素純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omega人種,即使是最高等級的omega也無法比肩。”
“你會對其他alpha的觸碰産生過敏反應,本質上是因為他們的信息素水平遠低于你。”
“但是,你卻沒有因為和那個假冒的仿生人的接觸發生任何不良反應——甚至是在進行了臨時标記的情況下。”
“這說明他的信息素純度至少非常接近于你,這意味着,他已經超過了彌沙境內alpha的最高水平,屬于危險性極高的存在。”
原來……哥竟然這麽厲害?
陶言蹊微微睜大了眼,聽林其琛繼續說道:
“如果他真想做些什麽,或許連皇室都無法阻擋他的行動。”
“不過你也別擔心,有三殿下在,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陶言蹊的肩,
“接下來就要入駐皇宮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從你家捎來的嗎?”
“對了……我家裏,有只小貓。”
“雖然給它留了足夠的水和食物,但我還是想把它留在身邊照顧。”少年嘆息道。
小貓……?
林其琛有些疑惑。
當時容錦元帶走陶言蹊時,曾經用機甲檢測過,附近應該沒有活物才對。
但他沒有糾結太久,還是答應了下來。
“那你先好好休息,信息素濃度過低的情況下,增加睡眠會有助于身體的恢複。”
林其琛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陶言蹊抿了抿唇,用被子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
接受命運的擺布,順理成章地成為王儲,以及純白之血的實驗供體。
這似乎已經是注定的未來。
可他偏偏又不願接受。
朦胧的視野裏,
又浮現出男人清峻的身影。
那個或許能讓皇室都束手無策的人……
能否也帶着自己,逃出這個牢籠呢?
……
“什麽,言蹊他被帶走了?”
酒吧裏,蘇茸猛地一拍桌站了起來。
他對面的宴西辭沉默地呷了口酒:
“你冷靜點,這可是我從小叔叔那拿到的第一手消息,可別鬧得人盡皆知了。”
原本,在上次那場突兀的“伴侶邀約”之後。
蘇茸一直變着法兒地找理由,躲着不肯相見。
可一旦牽扯到陶言蹊,那人就立刻乖乖現身。
大少爺慢悠悠地咬着吸管,眉宇間攢着些陰霾。
“……我這不是擔心他嘛。”
蘇茸慢慢地跌坐回椅子上,
“言蹊之前也沒跟我說過他的身份,而且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不論是他還是陶阿姨,應該都是不願意回去的。”
就算生來資質弱小,備受欺淩。
那個人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堅定地實現了母親的期望。
就算很艱難很辛苦,也努力地生活着。
某種程度上,陶言蹊遠比他表現出來得更加堅強和執拗。
更何況……還有昙燃的存在。
就算是局外人,也能看出陶言蹊對男人刻骨的依戀。
但就算付出了那麽多情感。
對方還是毫不猶豫地舍他而去。
蘇茸猜不透昙燃的考慮。
卻由衷地為陶言蹊感到痛心。
“那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皇室明面上說着迎回王儲,實質上卻謝絕了他與一切外客的見面,這不是變相的軟禁又是什麽?”
“很遺憾,皇室的抉擇不是我能置喙的。而且我自己這邊也亂攤子一堆……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宴氏內部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提起這個話題。
宴西辭的情緒明顯地低落下去。
宴鶴的輻射後遺症越發嚴重。
他操持宴氏多年,自然清楚宴西辭即将面對的是怎樣複雜的局面。
因此,在身體還能支撐的時候。
他一定要确保長子立于不敗之地。
“父親正在推動家主換屆儀式的進行,即使我目前還沒辦法勝任這個位置,時間上也不允許我退卻了。”
“……那你先別操心這些了,言蹊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就安心準備換屆儀式吧。”
望着青年明顯憔悴的輪廓,蘇茸心底也忍不住微微酸澀。
“宴西辭,你要相信自己。宴家主盡心竭力為你掃清障礙,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副自怨自艾的樣子。”
“所以,不管是為了言蹊還是為了你自己,咱們都得振作起來。”
他舉起杯,朝宴西辭揚了揚手腕。
少年的腕子很細。
蒼白的皮膚襯得凸起的骨節脆弱精致,仿佛輕輕一捏就能折斷。
鬼使神差般,宴西辭捉住了那只手腕。
趁着蘇茸反應過來之前,揚杯抵住了唇:
“好。”
他輕笑着,将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
一直到宴西辭離開,蘇茸臉上的紅暈都沒消散。
他恍恍惚惚地收拾好手頭的活,一直到清涼的夜風吹到臉上,才勉強回了回神。
宴西辭那家夥真是……
太犯規了。
那些毫無章法、不講道理的接近和觸碰。
已經讓他“堅決不與纨绔交往”的原則搖搖欲墜。
不,不應當……
就算宴西辭本質上并不壞,甚至相當符合期待。
自己與他也有着身份上的鴻溝。
做朋友還不錯,更近一步就……
打住,打住,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蘇茸急忙拍了拍臉,撣去那些危險的想法。
等到情緒稍微冷靜,
如何解救陶言蹊這件事又占據了全部腦海。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走着,也就沒留神。
自己來到了一條靜寂的巷道。
四下黑暗無人。
蘇茸瞧了瞧周圍,心底沒來由的有些不安。
直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
“是蘇茸嗎?”
作者有話要說:
茸茸:是誰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