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信號源
第34章 信號源
陶言蹊覺得,
自己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沒有冷心絕情的父親,沒有心力交瘁的母親,更沒有孑然一身的孤獨絕望。
那個唯一不會讓他疼痛難忍的alpha回來了。
他和那個人擁抱, 親吻。
對方的動作細膩又溫柔, 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小心。
那一瞬間, 連信息腺萎縮的疼痛和疲憊都完全消失。
難以言喻的快樂讓他想要落淚。
可當意識緩緩恢複, 再次睜開眼。
身邊依舊是空蕩蕩的床鋪。
果然……是夢啊。
陶言蹊擡起手腕,呆呆地望着蒼白手背上的針管。
他能感覺到。
信息腺的萎縮程度似乎進一步加深了。
全身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發着高燒,身體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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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裹緊被子, 還是抖個不停。
而且,因為缺乏信息素,密密麻麻的刺痛一直往骨頭縫裏滲。
他深深将臉埋進枕頭裏。
獨自忍耐着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
容錦元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他原本只想看看陶言蹊的狀态, 沒想到正和對方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言蹊,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多謝三殿下關心。”
陶言蹊搖搖頭,語氣很是疏離客氣。
容錦元眉宇間顯出幾分焦躁。
這種冷漠的态度讓他很不舒服。
可看着少年失色的雙頰和單薄的脊骨。
他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更何況昨晚容毅的那些話,
确實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父皇的做法讓你難受了, 我替他道歉。”
容錦元嘆息道。
“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日夜辛苦操勞,很多細節一時間無法顧及, 可能沒有精力充分考慮你的感受。”
“沒事, 我本就是一界草民, 不值得陛下和殿下如此關心在意。”
陶言蹊平靜地說。
“我這個人沒什麽志向, 堅持在學校就讀也是為了實現媽媽的願望。至于那些地位和財富, 我根本不在乎, 也不需要。”
“我這樣資質低下的人,原本就配不上王儲的名頭,皇室大可不必為了我浪費資源和精力。”
他毫不在意地貶低着自己,
語氣卻很漠然,仿佛只是在陳述無關緊要的事實。
“你先別這麽想。”
容錦元不方便提純白之血,只能換種方式勸解。
“人種資質固然是天賦,但後天的努力和機遇也至關重要。過去是父皇和我對你有愧,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希望能加以彌補。”
“對于陶姨,我深表遺憾。”
他的神态很真摯,
“但是言蹊,如果你願意,接下來能搬來皇城居住嗎?這樣也方便我們照顧你。”
……照顧?
一陣難言的劇痛毫無預兆地襲來。
陶言蹊死死咬住嘴唇。
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
遲來的補償比什麽都輕賤。
如果媽媽還活着,想必也不會認同這些好意。
即使冷汗已經浸濕了病服,
他還是冷着臉,堅定地拒絕:
“多謝三殿下的關心,只是……我不需要。”
“我現在住的地方上學方便,日常開銷也完全能靠兼職應付,沒必要搬來皇城居住。”
更何況……
在這裏逗留的時間越長。
自己信息腺的問題就越有可能暴露。
據他了解,彌沙現有的醫療水平還無法治愈信息腺萎縮症。
即使有治療條件,使用的藥物價格也是天文數字。
他不想再虧欠那些人任何東西。
揪着被子的手死死抵住胸口。
“我能照顧好自己。”
陶言蹊倔強地閉上眼。
“你……”
容錦元一時語塞。
是他們有愧于陶雨橙母子在先。
如今斯人已逝,很多傷害确實已經無從彌補。
對于陶言蹊來說。
或許最好的态度就是不去打擾。
但他的血脈極其特殊,
對于彌沙有着舉足輕重的意義。
自己也絕對不能放任不管。
看來,只能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沒事,我明白,你心裏一定還有許多芥蒂。我們無意打擾你的生活,只是希望你能過得更好,不再被人種和omega的身份困擾。”
容錦元似乎還想解釋些什麽。
手腕處卻忽然傳來一股振動。
他垂眸看了看通訊的呼入方,神情陡然變得有些凝重。
“……言蹊,我長話短說。”
“醫療官說你的身體缺乏營養,狀态很虛弱,至少先注射完藥物,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會再走吧。”
“假如短時間內你不想入駐皇城,也沒關系,咱們記得保持聯絡。
容錦元為他蓋好被子,
“有任何需要,記得随時聯系我。”
他沒把話說得太死
陶言蹊也不便當場不留餘地地回絕。
于是他縮進被子裏,
無聲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容錦元又叮囑了他幾句,才不無遺憾地離開。
門扉落下,他才打開晶環的通訊。
“斐爾,什麽事這麽着急?”
不知道另一端的人說了些什麽。
他原本因為被打斷而顯得有些煩躁的臉色,瞬間變得嚴峻起來:
“知道了,我這就過來看看。”
……
直到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
陶言蹊才緩緩吐出哽在胸臆的一口氣。眼眶酸脹得厲害。
他輕輕吸了幾口氣,才放任忍了很久的眼淚慢慢往外流。
容錦元畢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
這樣的冷漠相對——
對于他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
但是……
他伸手按着不再發熱,卻時不時傳來刺痛的後頸。
眼底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自己到底還有多長時間呢?
信息腺萎縮這種病症極其罕見,從發現到急劇惡化,往往不會有太長的間隔。
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
再見那個人一面。
即使□□脆利落地利用和舍棄,
但他不得不承認。
內心深處。
對男人的思念還是銘心刻骨。
不久,手腕上的晶環忽然嗡嗡地振動起來。
陶言蹊接通通訊,眼前随即投射出蘇茸的影像。
“言蹊,你這是怎麽了?”
蘇茸被他慘白的臉色和身上的針管吓了一跳,
“臉色這麽差,是生病了嗎?”
“沒事,就是有些低血糖,輸些營養液就沒事了。”
陶言蹊輕飄飄揭過話題,
“倒是你,怎麽現在還穿着晚宴的禮服?”
蘇茸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看自己的着裝。
“唉,你有所不知,我和宴西辭幾乎一宿沒合眼,哪裏還顧得上換衣服呢。”
……宴西辭?
這個名字讓陶言蹊愣了一會。
蘇茸為什麽會和宴西辭待在一起?
他不是最讨厭那些纨绔了嗎?
“你估計不清楚,昨晚有人闖進宴家城北的礦池,引發了驚天爆.炸,目前熱河的潰堤已經超過了七處。宴氏幾乎發動了所有的雇員和旁系子弟,都沒辦法完全控制住事态發展。”
蘇茸好像并沒覺得自己的說法有哪裏不對勁:
“更糟糕的是,宴氏家主——也就是宴西辭他爸,不顧輻射深入爆.炸點,身體已經出現了很強的排異反應。目前我們正在醫療點等待搶救結果……但願他能平安無事。”
“嗯,茸茸你們千萬注意安全,有時間還是盡量多休息,你都熬出熊貓眼了。”
陶言蹊努力放輕松了語氣,可嗓音還是啞得厲害。
“我能有什麽事,你放心,倒是你……”
“才幾天沒見,怎麽憔悴成這樣?等宴西辭這邊穩定下來,我趕緊陪你去做個檢查吧。”
蘇茸想了想,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就當是……為了燃哥,你也要好好保重。”
男人的名字讓陶言蹊眼神一亮:
“……你這是什麽意思?”
“宴西辭讓我保密,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你。”
蘇茸正色道。
“為了排查礦池爆炸的原因,技術人員對同一時間方圓500千米的空間範圍進行了排查,也因此在高空發現了兩股強大的alpha信息素。”
“雖然在檢測中它們只出現了瞬間,但是其中一股已經明顯超過了通常的Ⅰ級alpha水準,并且……和之前軍方通緝令上的信息素特征高度類似。”
“所以,燃哥可能再次出現,甚至……已經回來了。”
話語重重地落在少年心坎上。
不再是虛無的幻夢,
而是真實地與他相見。
陶言蹊張了張嘴,根本說不出話。
一次次打擊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如同死水一般不起微瀾。
然而他怎麽也想不到,甚至僅僅是他人提起昙燃的名字,揣測他歸來的可能,都能讓自己的心跳徹底亂了節奏。
但是……
短短幾十天,一切都發生了不可挽回的變化。
就算他願意再次接受昙燃。
可自己的身體,卻未必能好好地支撐到那個時候。
見他久久不回答,蘇茸顯得有些急切:
“不論未來事态将怎麽發展,至少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否則該如何再次見到他?”
本來就懦弱無能,一無是處。
怎麽能再變得病病恹恹,生活起居都要靠人照顧。
陶言蹊心中苦澀。
如果被厭棄是注定的結局。
那樣的他,
還不如永遠不要和昙燃重逢的好。
“……你放心,我真的沒什麽大礙,休息幾天就好。”
經歷了驚喜,失落再到迷惘,陶言蹊已經沒有力氣再掀起更多的情緒。
“那等到這邊的事務基本穩定下來,我就去陪着你。”
蘇茸實在不放心他的情況,堅持一定要貼身照顧。
陶言蹊想了想,信息腺萎縮是個不顯山露水的疾病。
除了日益衰弱,也沒什麽傳染的危險性,于是也順勢答應下來。
說是自私也好,怠惰也罷。
現在的他,實在太需要溫暖。
挂斷了通訊,困意就如同潮水般襲來。
他勉強支撐着說了這麽多話,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很快陷入了昏睡中。
……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天,陶言蹊總算覺得身體的狀況好轉了些。
容錦元不放心,堅持要讓醫療官再為他做個更徹底的檢查,依舊被陶言蹊堅定拒絕。
平日裏柔軟無害的少年,
倔強起來也讓人毫無辦法。
陶言蹊同樣謝絕了皇室親衛護送的邀請,獨自駕駛着飛行器回了小屋。
從窗外滲進的風有些冷。
據說那場爆炸導致地幔熱河動蕩,衆多熱能礦只能暫時關閉。
厄爾蘭多市的供暖陷入緊急狀态,氣溫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陶言蹊注視着窗外流逝的風景,不知怎的,心情漸漸變得輕松起來。
又或者說,是因為遠離了皇城那個牢籠。
幾百年前那場史詩級的大災變,讓人類前所未有地團結,也對強大國家機器的保護有了病态般的渴望。
這也是皇權逆流強化的根源。
在彌沙境內,
沒有任何人或者組織能逃過皇權的傾軋。
當年陶雨橙不斷帶着他輾轉各地,隐姓埋名。
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才獲得了短暫的自由。
陶言蹊按住心口。
緩緩閉上眼。
其實自己和母親一樣。
不論付出什麽代價。
他也不願做那只被束縛的金絲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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