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告白
告白
“阿蘭臨走前,留下的東西并不多。”
紅拂站在離我稍遠一些的地方,雙腳高高踮起,在一摞齊身高的雜物裏翻找。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阿蘭當初火化後,遺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遺物。其中一部分由山本的弟弟帶回了日本,而剩下的一部分,則由他紅拂保管。
只是因忌憚天花的原因,個別貼身的物什并沒有得到妥善安置,它們只配被哈吉命人扔在荒廢多年的儲物室裏,鮮少有人會主動接近它們,除了紅拂,最看重阿蘭的紅拂。
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紅拂。
“你到底在找什麽呢?說好的幫黑鬼促成漢密爾斯太太領養猹猹的事,可你一回來就跑到這兒來。”
首先我得承認,我對阿蘭并無半點歧視,只是天花.......它實在令人畏懼,即便時隔許久,可只要一想到阿蘭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紅點,我就忍不住一陣皮肉痙攣。
我遠遠地站在門外,捂着鼻子,看紅拂俯身探入一堆破報紙裏,不停搜羅着什麽。
“你得快點,紅拂。”聽着途經紛亂的腳步聲,是晚禮拜下課的聲響。
儲物室的門前是途經宿寝的必經之路,人多眼雜,總要擔心有節外生枝的可能。
“知道了知道了。”裏頭紅拂的聲音嗡嗡的,轉手從雜物裏抽出一本發黃的筆記,撣了撣上面的灰,“就是這個。”
他走到略亮一些的地方,翻開本子,一行一行查找過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麽。
“你別用一副好像我只會浪費時間的表情看着我,”紅拂邊看邊說,一心二用一直是他的長處,“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嗎?”
見我不說話,他頓了頓,又道:“論橡樹莊裏,誰和哈吉走得最近,除了黑鬼,就是阿蘭。”
紅拂像是找到了他所要的信息,兩指夾着那一頁泛黃的紙張,揚了揚手中的筆記,“這是阿蘭生前每一筆從哈吉那兒轉來的體己,我太了解他了,無論那些錢是怎麽得來的,他總會有記賬的習慣。從前我只知道哈吉每月月底唱詩班都有祭獻孩子的習慣,但卻不知道具體的日子,如今有了這個賬本,一切自然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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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為了這個,”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領神會道:“哪怕這上面沒有明确記錄每筆款項的真實來源,但至少可以通過他每月入賬最頻繁的幾天,來推測哈吉和那些貴族做那些龌龊勾當的時間。”
“因為在那個時間裏,往往也是阿蘭業務最繁忙的日子,忙得多,賺得自然也多。”
“不是送牛奶嗎?”我不禁啞然失笑,想到阿蘭生前那拙劣的蒙騙,心中覺得苦澀又好笑。
“要真是送牛奶,他也不會死了。”紅拂面色平緩,似乎已完全從阿蘭離世的事情中解脫了出來,但我知道這只是表象,心中的痛,他向來不懈與人言說,哪怕是我。
“你看吧,每個月月末最後一個星期天......”紅拂指着筆記上一行小字,像是努力思索着什麽,“星期天.......那不就是我們的自由日?”
“自由日.......”我心中隐約有了些眉目,“想來也對。你想,自由日,所有孩子都會得到一天短暫的假期,大部分都會選擇去黃金港或者鎮上玩耍,而這正好給了那些大人充足的時間,我就納悶,為什麽每次總有些孩子會留在修道院,哪裏也不去,現在想想,或許他們早已被當做貢品,染指了千百回。”
“王八蛋.......!”紅拂緊捏着筆記的一角,雙腮顫抖,像是一條等待爆炸的金魚,“等着吧,哈吉,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這王八蛋!”
“那麽下一步又是什麽?”顯然,目前我們的首要任務并非報複哈吉,他就像約翰威恩所有牛仔電影裏最後才會出現的大反派,正餐總是要留到最後。
紅拂強忍住怒氣,憤憤然曰:“阿蘭同我說過,每到那段時間,總會有孩子被鎖在米櫃,放在主教廳二樓的房間裏。他們以捐獻米面糧油為掩護,實則米櫃裏裝着的,是他們精心打扮過的孩子.......這些孩子通常由火罐負責調.教,經過幾輪毒打訓誡,早已逆來順從,他們将準備好的孩子提前鎖在米櫃裏,擡進房間,等事成之後,米櫃裏的孩子就會換成白花花的大米和食物......”
說到此處,紅拂不由得開始隐約啜泣。
“現在你知道這裏到底有多肮髒了吧?這還只是開始。”
“我知道......但事情總要一步步來,我只想知道我們現在該怎麽做,才能幫到火罐。”來橡樹莊之後我才清楚,在許多事面前,自己是多麽的無力且渺小。
“米櫃不止一個,參與的貴族也不僅僅只是一家。”紅拂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一部分孩子會在修道院被進獻,另外一部分,則會通過米櫃轉移到那些貴族家中。這本賬本,也只是幫我們明确了修道院裏的這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自然就是那些送往外面的一部分。”
“你想偷天換日?”
我的成語能力越發熟稔。
“我明白了,先是以退為進,假意将機會讓給栗子鼠,成全他和漢密爾斯太太的領養之親,而後找尋機會,将猹猹和黑鬼,通過米櫃,秘密送離橡樹莊,在去往貴族家的途中,半路出逃.......”
我越說越覺得懸浮,如此計謀,并不算高超,甚至驚險重重,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失誤,都可能牽連到一大片的人。
更何況,若真有說得那麽容易,紅拂為什麽不讓自己逃出去,反而将這個機會給了火罐他們,或許他自己也清楚,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很幼稚對不對。”紅拂總能明白我的心裏話,“可沒有幾分把握,我也不敢這麽做.......”
“雖哈吉對火罐的信任大不如前,但物色孩子這件事,他仍安排着火罐在做。”紅拂看向窗外,确認無人後,将我拉到更為隐蔽的門後,“火罐是唯一能夠接觸到這些事的人,讓他親自将猹猹送出去,我們只需在背後推力,成敗就看各自造化了。”
“你确定要這麽做嗎?”我總是隐隐覺得不安。
“确定。”紅拂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許是看我一副并無多少鬥志的樣子,想了想,又說:“你現在可以選擇放棄,我不指望你摻和進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突然覺得有些生氣,望着眼前這個一臉倔強的男孩,總覺得他的眼神裏有難以回轉的堅定。
“你說過的,這件事需要我走到幕前,你需要我,我就會在。”
雖然心中害怕失敗,但又覺得,有紅拂在,逃出長安指日可待。
“我心裏其實是不願意你被卷進來的。”紅拂打住眼眶裏的淚水,轉過身去,像是擦拭着什麽,“唉,可是頂煩的人,自從你來橡樹莊之後,我發現我總愛掉眼淚,這不是一個好習慣。”
“人只有在擁有弱點時,才會變得柔軟。”我又恍惚有些竊喜,我是他的弱點,我居然是他的弱點,這讓我不明所以地欣喜若狂。
“你總是在成全別人的路上一去不返。”我開始細數他的樁樁件件,無論是當初放火燒樓,還是為阿蘭痛哭求情,亦或是和火罐針鋒對峙,我眼裏的紅拂,和夜奔裏的紅拂,總是那樣一意孤行,那樣地,不撞南牆不回頭。
凡是革.命,總要流血,而我表達追随的唯一表症,就是陪他一起在刀尖上劍舞。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待會只怕越說越難受。”紅拂抹開一抹慘淡的笑,極力掩飾着眼底的悲壯,仿佛每部英雄電影裏,主角大義獻身前的回眸,那縱深如海的眼神裏,總藏着無邊的溫柔與枯寂。
“回去吧。”我招呼他往門外走,小心鎖着門,此時大多數孩子都已經準備安寝,格蕾提着燈,厚底的馬丁鞋在大理石地板上不停踩踏着,發出噠噠的聲響。
“我就知道,這老處.女準沒好心思。”紅拂貼在牆根,一邊觀察着動靜,一邊跟變戲法兒似的從褲兜裏掏出一根香煙。
還沒等我張嘴,他就像是知道我想說什麽,不屑笑了笑說,“他們不讓我做什麽,我偏要做什麽。”
說完啪嗒一聲,轉機開火,将煙點燃。
我回到第一次正式遇見紅拂的那天,他也是這樣,當着我的面,一口一口吞吐着雲霧。從前在家時,我常在門縫後看到苦悶得母親也會偷抽香煙,或許是為生計的繁瑣,或許是為家庭生活的無趣,不管什麽,她遠沒有紅拂抽得幹淨利索。
這一次,紅拂沒有将煙抽完,而是抽到一半,從嘴邊取下,擡手遞到我手邊。
“來口?”
“我.......”
拒絕的話沒來得及說,他就自作主張将手擡高幾分,把煙塞到了我嘴裏。
“抽了這支煙,咱們就算是桃園結義了。”
“什麽是桃園結義?”我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紅拂這兒學到新知識。
“這麽說吧,”他看着我被煙嗆得直不起腰,咯咯咯笑得不停,“桃園結義有個替代詞......這麽說你就懂了。”
“什......什麽?”
我眼淚都快咳出來了,搞不懂,為什麽母親和紅拂都對這玩意兒情有獨鐘。
“是生死與共。”
紅拂的笑意驀然而止,眸底燃起鷹一般的狠戾,往生花抽出鮮紅的葉與瓣,他的足底,蔓開烈火般的猩紅色裙擺。
在雲和霧裏,我莫名暈眩,理智告訴我這是假象,可我多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地停留。
“生死與共,”他再次重複,仿佛這是一句隐秘的法咒,“克裏斯,我想和你生死與共。”
自覺滑跪......三次元瑣事太多,實在對不住。很多朋友擔心會棄更,并沒有,來跟大家彙報下我的想法。這本會囤稿到完結,然後一次性全部放出。熟悉的老讀者都知道,以往的文就算保證不了更新時間,但是肯定會規規矩矩寫完,這本我很喜歡,會認真寫,哪怕讀者掉到1,也會寫,同時有讀者在微博問《烏蘭巴托》,也和大家彙報下,大綱和初章已經着手潤色,但不是很滿意,所以一直在修改,23年我會去東北實地勘察(故事部分背景在東北),工作不忙的話甚至會去蒙古一趟,以及還有寶貝在問,作者是否有開言情的打算(按那位讀者所說,我的風格比較适合現言),雖然以往幾本都是耽美,但言情的确也在計劃之內,不敢随意立flag,但是也在計劃之內哦,預收的話,近期就會放出,但是實際開文,可能要等到烏蘭巴托之後,你們有什麽想法也歡迎交流,作者都會認真考慮,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