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範滿星回來時,被手下弟兄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說來說去都是談峤。
“你們就這點出息?給我老實點,不準打我弟弟主意。”
教訓完就到談峤房裏,把幾個哨兵得了失心瘋的事兒全說了。
在床上休息的談峤聽得直笑,略略思索,正色道:“大哥,你們這段時間給我找了好多醫生,我确實感覺到身體在變好。你們因我一直停留在這裏,不能去礦星,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還是先去東三區讀書吧,在那邊我也可以找醫生看,不耽誤病情的。”
“那怎麽行!”範滿星搖頭,“滿天星任何一個人都沒把你當拖油瓶,你就聽我的,病好了再走。這些醫生沒辦法,我們換一批就是。”
他的話讓談峤心中湧過一陣暖流。
最信任的好友與上司,把他背叛得最狠,剝奪他的生命和尊嚴,讓他賠上整個家族。那種怎麽忍都無法忽視的切膚之痛,每每在深夜讓他血氣上湧。
而臭名昭着的星盜團,不過萍水相逢,卻能得到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
剛碰到時叫他們大哥,不過是失去哨兵的強悍,拖着病軀為了生存,沒有選擇的示好。後來叫大哥,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關我思看到談峤陡然發紅的眼角,冷冷地瞥了範滿星一眼,“既然談峤想去學校,就讓他去,不耽誤我們給他找醫生,有合适的帶給他就是。再說,在那邊接觸一些同齡人,也許他的病情會有轉機。”
他寡言,平時很少說這麽多話,清楚他性格的談峤因此格外感激。
關我思這麽說了,等于事情就這樣定了。
獨眼戀戀不舍,“去學校之後,小峤你一定要吃好睡好,那些扯犢子的班級榮譽都不用管,躺平就行。等你從學校畢業,哥來接你回家,回咱們團裏。”
談峤笑答:“那敢情好,我這豈不是包分配,美滋滋。大哥們放心,要是有誰招惹我,我就報出你們的名號,諒他們不敢放肆。實在不長眼的,我給大哥們打小報告,大哥們從礦星回來替我收拾他們。”
“好好好,我們小峤最機靈了。”
範滿星也想叮囑幾句,話未出口,一道特別的鈴聲從後方的懸浮終端響起。
他瞬間臉色一變,下意識吞了口口水。作為強大的SS級哨兵,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關我思反應極快,迅速把蚊帳放下,和獨眼一左一右站在床邊。
幾秒鐘功夫,範滿星誠惶誠恐把視頻通話接了起來。
他聲音有些抖,畢恭畢敬地朝投影中的青年道:“寧老大,你怎麽想起我這個小喽啰來了?”
須臾的靜止後,對面的青年回道:“範團長,別來無恙。”
被蚊帳遮住的談峤瞳孔一縮——哪怕化成灰他都聽得出來,這是他曾經的隊員,擁有“刺客”之名的寧清朗的聲音。
這段休養的時日足以讓談峤知曉,如今離他死去,已經過去三年。
除了家族,他最擔心幾位隊員的情況。在網上搜他們的名字,卻一無所獲。
所有消息都停留在三年之前,他們宛如憑空蒸發,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談峤甚至心灰意冷地懷疑,他們幾人,也早就被滅口了。
誰知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竟找到了寧清朗,那個他撿來的小弟!
激動之下他差點咳嗽,用盡全身力氣忍住了喉嚨的癢意。眼下情況不明,他相貌全變,沒有和寧清朗相認的把握。而且範滿星看起來如此忌憚,他不能讓救他命的人陷入危險。
可思念之情源源不絕,談峤無法忍受隔着細密的蚊帳注視他。
幾乎不用思索,他召喚出了精神體。
早就在精神域中實驗過,他可以随意改變雙色花的大小和形态。雙色花化為和蚊子差不多大小的幼苗,黏在蚊帳的網眼中,幾不可見的苗葉從網眼中伸出。
哨兵向導能共享精神體的視覺,外面的情況一覽無遺。
投影中,寧清朗低着頭,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
他穿着一件黑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解開了。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素戒,修長的手指玩着純黑打火機,手指又快又靈活。
“範團長,聽說你前不久去了蟲星,拿回一些好東西。”寧清朗不甚在意地往這邊一瞥。
範滿星冷汗直流,“說不上什麽好東西,不過我可沒忘了孝敬寧老大,這兩天就送到您船上。”
“我對紫晶礦石不感興趣。”
範滿星緊張得手指都蜷縮了,“是是是,您怎麽會看上這些俗物。”
寧清朗勾唇一笑,“有有趣的東西嗎?”
他說話的腔調堪稱溫和,範滿星卻戰戰兢兢,“沒、沒有。”
三兩句話的功夫,蚊帳中的談峤已深深蹙眉。
相貌沒變,可氣場大改,這簡直不像他認識的寧清朗。
之前寧清朗就像個影子,自己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所有隊員中,他是最乖的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叫“喬哥”。
他的衣服扣子總是一絲不茍地扣好,對每個人都很友善,言談舉止溫和有禮。
他絕不會像這樣,随意所欲地敞開衣領,更不會在說話時只顧着玩打火機。
這些細節不提,最關鍵的是,他帶來的威壓太重了。
并不是全息投影,只能看到寧清朗的圖像,感知不到他的精神力。而他的姿勢,是沒有攻擊性的坐姿,上位者的強壓卻依舊暴露無遺,甚至讓範滿星這樣的星盜頭子忌憚得像驚弓之鳥。
談峤清楚地記得,他死前,寧清朗的精神圖景被攪碎,對哨兵來說,基本上已是個廢人。
該經歷多少困難和痛楚,該流多少血和汗,才能變得這麽強?
而且,範滿星叫他寧老大。
清朗年紀輕輕,當什麽老大?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範滿星這麽稱呼,說明寧清朗也是星盜,是比範滿星勢力大得多的星盜。
為什麽?之前清朗不是最厭惡星盜嗎?
談峤心亂如麻,又聽範滿星說:“真沒有有趣的東西。”
寧清朗打開金屬打火機的上部銅殼,手指一轉,利索地将打火機合上。
那“叮”的一聲讓範滿星雙腿都開始打顫。
“那範團長床上的是什麽?讓你們三個人都這樣防着。”
談峤心裏一緊,寧清朗的洞察力竟強到這種地步,自己躺着根本沒動,都讓不怎麽擡眼的他注意到了。
範滿星額上流下一滴冷汗,故作輕松道:“一把年紀,總要有點私人生活嘛,總是搶搶搶的沒啥意思,也要找個小美人陪一下。寧老大有興趣?要不我把美人也一起送給您。”
他和關我思對視一眼,關我思作勢要拉開蚊帳。
“不必了。”寧清朗笑着把打火機放在桌面上,轉了轉黑色尾戒,“以後範團長要是再去蟲星,勞煩給我多留意。”
“必須的,包在我身上!”
投屏倏地消失在半空中。
範滿星長舒一口氣,狂擦額上的汗,咒罵道:“瘋子,我床上是誰也要管。”
關我思蹙眉道:“慎言,傳到他耳朵裏我們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他這種變态,根本不在意別人罵他瘋子,只要不罵那位就行。”
範滿星撩開蚊帳,關切道:“小峤,沒吓着吧?”
“沒有。”談峤試探道,“大哥,這是誰呀,在大哥這裏這麽嚣張。”
“一個變态,喪心病狂的瘋子,不用理他。”
談峤故意曲解:“啊?看面相好像他精神挺正常的。”
“不是腦子有病的瘋子,是他這個人瘋得很。”範滿星剛受了驚吓,嘴裏藏不住事,“你知道他剛問有趣的事是什麽嗎?他是為了找一具屍體的殘骸!我都無語了,那人死的時候身體都被炸開,都三年了,哪還有屍體,骨頭都不知被多少蟲族啃光了。”
談峤心中大震,面上卻不動聲色,“那确實瘋,這種不正常的人挺可怕的。”
“小峤,我可不是因為這個才怕他!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強到恐怖,說是人形兵器也不為過,在道上讓多少人聞風喪膽,沒人敢找他的不痛快,連軍隊都不敢随便招惹。”範滿星像是回憶起什麽,又打了打顫,“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怎麽會?經過軍隊圍剿的星盜團,能存活下來的根基都很深。不過三年時間,寧清朗該怎麽野蠻擴張,才能到這種地步?
心中千頭萬緒,他想找寧清朗問清楚,又覺得全然陌生,現在的寧清朗,不是他以前認識的人了。
就是他自己,也不是當初的自己了。背負着血海深仇,身體又虛弱,前路不明,怎能拖累其他人。
“你和談峤說這些幹什麽。”關我思阻止了滔滔不絕的範滿星,“今晚和兄弟們一起吃個飯,明天送你去東三區學校。我們接下來要去礦星,回來之後去學校看你。”
談峤不便再問,點點頭。
“這是我打好招呼的人,叫童躍,是三區學校的向導老師。”關我思翻出照片給他看,有條不紊地說:“東三區是最窮最弱的貧民區,民風殘暴,被聯盟稱為垃圾區。這樣的地方,學生也不會是什麽善茬。凡事要見機行事,有問題找童躍,如果不适應就聯系我,我們接你回來。”
談峤笑道:“好。”
十年前在西區上學時,他憑一己之力征服整個學校,沒人敢不服。
不是善茬?那他談峤,就是任人拿捏的善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