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隊長!”
“隊長,不要死!”
死前最後一刻,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響徹整個蟲洞。
斯文內斂的副隊哽咽不止,其他隊員眼睛通紅、青筋暴起,壓抑至極的低吼悶在喉嚨中。再看時,他們已飽含熱淚,泣不成聲。
與悲恸的喊聲一同響起的,是不屑冰冷的嘲笑。
“西區最強哨兵怎麽了?黑暗哨兵又怎麽了?主星蟲族大戰爆發,你将成為洩密的叛國賊,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就算死了,都要被千萬人戳脊梁骨。啊,不過你馬上就要成為死人,就讓你的家族來償還,背着叛國罵名被踐踏吧。喬隊,安息,嘻嘻。”
憤怒的火苗騰地燃起,燒得他全身都痛。
為什麽?為什麽他一輩子以保護他人為己任,不知受過多少傷,多少次奄奄一息、筋疲力竭、命懸一線。到頭來,卻落得被好友背叛致死的下場,還因此連累他的隊員任人宰割,連累養大他的家族。
恨,怎麽能不恨!
要是能重來,他非得把他們剝皮抽筋,送下地獄,報複他們直到死!
可是,他永遠沒有機會了。
談峤緩慢而疲倦地睜開眼睛。
來不及觀察周圍的環境,大腦仍處在刺痛中的他忽然渾身發緊,感覺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餘光捕捉到一頭急速朝他撲來的黑色斑點獵豹,他下意識要避開,灌了鉛的身體卻根本動不了。
一時間,他後背冷汗直流,腳底寒氣直冒。
眨眼的功夫獵豹已沖到面前,腳掌踩住他的胸膛,沉重的分量讓他全然無法呼吸。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影從十米開外一躍到身前,冒着寒光的鋒利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沉聲問:“你是誰?”
這樣優異的身體素質,是個哨兵。
談峤吸氣困難,胸腔火辣辣地疼,勉強聚焦,發現來人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身上肌肉鼓脹,氣勢極盛。
“說話。”
獨眼哨兵沒得到回應,微一用力,匕首割破皮膚,直抵喉管。
談峤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出。
正眼一瞧,哨兵才發覺談峤臉色很差,滿臉病容。人極為瘦弱,細長的脖子似乎一捏就會斷,能明顯看到青色的血管。眼皮半開半阖地遮住烏沉的眸子,濃密的睫毛在眼睑留下一片陰影。
哨兵一愣,猶豫着微微松開了些,讓獵豹退下,無情道:“最後一次機會,是屍體還是活着,你自己選。”
談峤捂住胸膛,輕輕咳嗽起來,馬上變成控制不住的劇烈咳嗽。
那嘶啞的聲音聽着實在揪心,明知該立刻解決他的哨兵,一時竟下不了殺手。
“獨眼龍,在那磨磨唧唧的幹啥?”伴随着一聲粗犷的男音,談峤周身的壓迫感強了數倍。
獨眼動作一頓,讓開身,恭敬道:“老大,這裏發現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人?”被叫做老大的男人速度更快,小山一般的強壯身形瞬間來到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伏地的談峤,摸着絡腮胡嗤笑道:“小毛賊,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是誰的地盤?偷到我滿天星星盜團頭上,你有幾條小命?”
談峤仍在咳嗽,老大範滿星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伸出腳尖踩在他胳膊上,讓他呈仰卧狀。
看清他的臉,範滿星哈哈大笑,“臉倒是生得漂亮,可小白臉,幹什麽不好你非學人家偷東西?”他彎腰掐住談峤脖子,把人從地上提起來,略帶殘忍地勾了勾嘴角:“這樣吧,我也不是殺人如麻的人,你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要不然,就把你的器官割下來賣……”
話音未落,一口血從談峤口裏噴出,落在範滿星手腕。
紅色血珠沿着嘴角滑落,在白皙到過分的面頰上,顯得觸目驚心。
範滿星被他的模樣吓了一跳,肌肉壯碩的男人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望着幾近暈厥的談峤,負罪感油然而生,喃喃道:“我沒用力啊……喂,你別死啊!你是不是小偷?什麽組織會派這麽弱的小偷過來?”
談峤的呼吸已是弱到極點,瞳孔渙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
看着他仍舊不斷吐血的嘴唇,範滿星慌了,一邊從口袋掏錢一邊說:“不搶了不搶了,我的錢你拿着治病,弱骨頭少出來丢人現眼!”
獨眼哨兵對自家實力強悍但性格豪氣的老大有些無語,“老大,咋還給上錢了?還沒查出他的身份,讓我說,還是留不得……”
聲音戛然而止。
範滿星更是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他聞到了微弱但沁人心脾的向導素。
小毛賊是向導?怎麽可能?
向導數量稀少,不論在哪都是被争搶的對象,怎麽可能流落在外面,淪落到偷東西的地步。
範滿星這才好好打量談峤,見他身上裹着破破爛爛的黑色作戰服,小腿以下是光着的。裸露的手臂和脖頸都很細,下巴尖,瘦得有些過分,皮膚是病态的蒼白。
他臉上病氣很重,叫人很容易忽略他清秀隽雅的長相,更不會和哨兵向導挂鈎。
衆所周知,哨兵的身體素質遠高于常人,五感發達。能疏導哨兵精神圖景的向導精神力強大,身體卻弱很多。
但哪怕是向導,實力都比尋常人強悍,這種比普通人都弱的病秧子,怎麽可能是向導?
更別說,能散發向導素的向導萬中無一,是稀品中的稀品!
範滿星不确定地湊近談峤,又吸了一口。
哨兵優異的嗅覺足以捕捉最微弱的氣味,距離拉近之後,濃郁許多的向導素撲面而來,争先恐後竄入肺中。
帶着植物清香的向導素足以撫平每一個躁動的毛孔,仿若吸了貓薄荷的貓,範滿星呈現出臨近醉氧的狀态,舒爽到臉頰都紅了起來。
收在精神圖景中的精神體不受控的出現,一頭有着下垂三角耳的黑色羅威納犬興奮地在談峤身邊輕嗅,尾巴狂搖,緊緊貼着談峤不願走。
獨眼的精神體獵豹也一改之前的兇猛,濕潤的鼻頭拱着談峤的手臂,舌頭不停舔談峤下巴上的血。
羅威納犬察覺到其它精神體的靠近,傻大個形象蕩然無存,低吠一聲,前肢伏地,嘴裏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獵豹不甘示弱,不但不退,還想去舔談峤嘴上的血珠。
“回來,像什麽話!”耳垂早已紅透的獨眼簡直快被無恥的獵豹打敗,“進去精神圖景!”
獵豹全然不聽,眼看就要和羅威納犬撕咬起來。
範滿星咳嗽一聲,撓撓耳朵,裝模作樣地訓斥羅威納犬:“真不聽話。”
兩位哨兵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誰不知道,精神體是哨兵下意識的反應?
不管他們臉上多麽雲淡風輕,實際內心早已蕩漾了。
兩人誰都沒說話,只鼻子翕動着,想聞到更多的向導素。
實在太好聞了,怎麽會有這麽好聞的味道!啊,讓我再吸多億點,狂吸!
就在這時,閉目的談峤又吐出一大口血。
原本要殺他的獨眼、揚言要割他器官的範滿星哪還有一點兇惡,緊張萬分地湊近,異口同聲道:“怎麽了!”
範滿星強硬地收回羅威納犬,粗壯的手臂一撈,把談峤抱了起來,無頭蒼蠅般急道:“我真沒用力啊,怎麽就吐血吐成這樣了?喂小子,你給我堅持住聽到沒,這就帶你去看醫生,你給我穩住!”抱了人才有實感,談峤整個人輕飄飄的,根本不是一個成年男人該有的重量。
在談峤脖子上劃了個小傷口的獨眼負罪感爆棚,也着急忙慌地轉身,“我這就請醫生過來,老大等我!”
“你們倆在這拖拖拉拉幹什麽?”一道清冷聲線從倉庫門口傳來,一人逆着光站在門口。
聲音雖小,可聽覺發達的兩位哨兵聽得一清二楚。
範滿星滿頭大汗地解釋:“老關,你快過來看,咱這不知為啥有了一個向導,病的很重。”
還沒說更多,他臉色一變。
無數霧白的精神觸手似密密麻麻的羅網,從門口直沖談峤面門而來,如離弦之箭,一同朝他的前額紮去。
他身體那麽虛,要是被精神觸手強硬入侵,病情定然雪上加霜,直接一命嗚呼都有可能!
範滿星火急火燎,作為哨兵的他只能豎起精神屏障來抵抗向導的精神觸手,同時大叫道:“不要!”
“來路不明的向導,竟把你們倆迷得團團轉,一定有鬼。”門口的向導聲音沒有起伏,冷得聽不出任何情緒,“讓我探探他的精神域,一切秘密無所遁形。”
說着,精神觸手強硬地刺破精神屏障,逼近談峤腦門。
虛弱到呼吸都困難的談峤,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