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收容所
收容所
我做了個夢,夢裏是依稀記憶裏的那座白塔,那片花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最想見的,不想見的。
愛的,恨的,以及想念的,不舍的
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
葉初在夢境裏掙紮了下,一種被束縛住的感覺随之而來,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捆住了似的。
一覺睡到半夜三四點,葉初迷迷糊糊的睜眼,只覺得被梁辰抱的難受,要被勒死了
葉初沒想過今晚還可以睡個好覺,轉念一想,好像的确沒有睡個好覺,于是,他稍微推了推梁辰,想把那個八爪魚一樣的人給推開。
沒想到推了第一下,那人就醒了。
梁辰把他松開了一點,葉初往後面挪了挪,然後嘆息,這人怎麽說呢,以前單純只是覺得梁辰這人只是睡覺不老實而已,可現在,誰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呢。
黑夜靜谧的環境裏,葉初只能聽到梁辰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突然,門外傳來了突突的兩聲響動,葉初騰的一下坐起來,把旁邊的梁辰都吓了一跳,緊接着,梁辰也坐起來。
他走到窗邊,拉開那層素白色的窗簾。
向外探出頭去,只見濃濃夜色裏,一個個小小的影子,拖着不怎麽協調的步子,手裏提着一些比它們自己還大出不少的布袋子,跌跌撞撞的往夜色更深處走。
黑夜裏全是布袋拖曳的聲音,沙沙沙,樓下那些路燈忽明忽滅,閃爍不停,終于在某一刻,不孚衆望的當場犧牲了。
葉初跟在梁辰旁邊往樓下望了一眼,正好在路燈熄滅之前望見那條被血染紅的水泥路。
在梁辰的眼神示意下,葉初打開卧室的門,咔噠一聲,開門聲突兀的響在走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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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就出去嗎?”葉初問。
什麽都問梁辰幾乎已經成為一種兩人都習以為常的習慣。
“再不去那些娃娃都跑遠了。”梁辰把一只手搭在葉初的後頸上,輕輕的捏了一下,然後很快的松開手。
葉初:“”你幹嘛啊。
梁辰又露出他那對小酒窩,對着葉初淺淺的一笑,這下連帶着葉初也一起被逗笑了,有些無奈地捏了捏梁辰的臉,這人還是的确有可愛的時候。
他倆快速的走下那段黑漆漆的樓梯,夜風撩起了窗簾,剛好銀白色的月光從間隙裏灑下來,鋪陳在了客廳裏。
每到夜晚的時候,之前這裏所出現過的血跡都會重現。
前日裏慘死在樓道下面的人,也有樓上的鮮血從樓梯頂部一路流到了樓下的地板上。
每當黑夜的時候,那些污濁的,血腥的,讓人難以忍受的便會紛紛出現,葉初見過很多次。
當客廳燈光大亮的時候,葉初方才看見,從一樓的倉庫裏延伸出了一條血線,筆直的從一邊到另一邊。
那些布娃娃拖曳着倉庫裏藏匿多日的東西,正馬不停蹄的運往另一個地方。
梁辰走在前面,輕輕的牽住葉初的手,打開門,吱呀一聲,開門聲在靜谧的夜裏格外的突兀。
他們順着那條血線往外走去,在他們走出別墅的那一刻,二樓某間房屋的燈亮了一下,只是短暫的閃爍了一下,片刻後就熄滅了。
他們也不知道出門會找到什麽,但是他倆總會有一種必須要走這一趟的直覺。
也許這次會是通關的某個契機?
也許會得到某個線索?
誰也說不清。
夏夜不冷,空氣裏漂浮的都是熱氣和樹脂的香味,還有一點點悶,那條血線的指向延申到他們熟悉的那條路上。
這條路是今天下午時,他們就已經走過的那條通往收容所的路。
沒走多久,他們就在不遠處的那棵大樹下看到了那群正在歇腳的布娃娃。
他們腳邊放着的袋子還在滲着血,那袋子比它們大不少,他們走起路來不方便,跌跌撞撞的。
梁辰和葉初也就這樣停在了原地,等着那群布娃娃接下來的動作。
不消片刻,那群布娃娃不約而同地歪歪扭扭的靠在樹幹上,似乎累了,場面一度有些滑稽,但那些不斷從袋子裏滲出來的鮮血又把這份滑稽沖散了不少。
見狀,葉初也懶懶的靠在梁辰身上,梁辰急忙雙手去扶了一下葉初,兩人目光相接的一瞬,葉初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太主動了。
以後是否應該收斂一點
但是為什麽要收斂自己的喜歡,把真心藏起來才是真的很傻吧,于是葉初假裝沒看到梁辰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那群布娃娃。
布偶的視力有限,估計也沒看到一百米開外的葉初和梁辰。
一片片空洞洞的眼睛盯着那條瀝青路,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估計是在等半夜的班車,路程本來就不近,要是單靠那些布偶的一雙小短腿慢慢的倒騰過去,估計得走半夜
片刻後,在這條瀝青路的盡頭,果真有一輛班車慢吞吞的開過來,車身小巧,估計是專為這群個子不高的布娃娃準備的。
他像是很古早的那種車,噴着氣,走起來一頓一頓,看起來十分艱辛。
那輛車在那群布娃娃前面停下,車門砰的一聲彈開了,那群靠在樹幹上的布娃娃于是站立起來,困難的拖着袋子,一個接一個的上了車。
大約一分鐘過後,拿群布娃娃拖着袋子走光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灘血跡。
此時正好有晨曦在天邊出現,太陽贈與了這個世界第一縷光,在長路的盡頭,微光鋪陳而下,洋洋灑灑的墜落一地金輝。
清晨了。
瀝青路的盡頭傳來汽笛聲,第一輛正常的班車來了,停在葉初和梁辰旁邊。
方才靠在梁辰身上補了下覺,葉初實實在在的感覺困了,昨晚壓根兒沒睡多久
于是上車以後,梁辰看見了葉初臉上的疲憊,讓人靠在自己懷裏,輕聲道:“再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葉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梁辰,聲音軟乎乎的:“好。”
葉初似乎做了一個短短的夢,醒來之後幾乎忘了,中途,他一直感覺梁辰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原來一個人的視線是真的可以被察覺的。
就像是每次梁辰看他的時候,他都能感知到,那道久久注視着他的目光,他也總能在同一時間精準的回望過去。
你在看我,回望是本能。
葉初突然想到梁辰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葉初還沒有太深刻的感受,只是覺得這話很奇怪,就像是只有很熟稔的人才能說出來的。
那時候葉初和梁辰其實并不熟。
他們在幾月前相識或者是重逢,其實葉初并不太确定,但是當初見梁辰的第一眼的确是一見如故,就像是故人重逢,只不過他因為某種原因不記得了罷了。
他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梁辰,這也是一種回望吧,他也想告訴梁辰,你在看我,回望是本能。
“走了。”梁辰輕輕的捋了捋葉初額前的頭發,說。
天還未大亮,車窗外的樹梢打在玻璃窗上,那些婆娑的影子映進車內,葉初從梁辰身上起來,就突然見梁辰向他這邊靠過來,他還沒反應過來,把梁辰往後推了推:“你等一下,我還不能完全适應我們現在的關系。”
梁辰自然而然地牽起葉初的手,被逗笑了:“這個還需要适應嗎?”
葉初:“”這個為什麽不用适應,和以前都不樣的事情不都應該适應一下嗎?
趕快走!
葉初故意走在梁辰後面,不讓他看見自己由于之前的夢境和梁辰方才的一席話而通紅的臉,推着梁辰往前面走。
時隔幾個小時,兩人再次回到了收容所旁,天光大亮,到了真正天亮的時候,街邊的那一排排樹直直的立在原地,只有影子落在地上不停的搖曳擺動。
而這收容所也少了幾分人氣,帶着一絲絲灰敗的感覺,就像是從來沒人存在過似的,牆壁上的蛛網被覆蓋了一層又一層。
落滿灰塵的保安室和休息室,和昨天兩人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而那條剛剛從外面延申進屋裏的血線由于陽光的出現,消失在了原地,什麽都看不見了。
好像一切污濁的,敗壞的東西,在光明面前都顯得不堪一擊,他們總是會在第二日陽光出來的時候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