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抱母山林場
抱母山林場
他仔細地嗅了嗅,又重新把那顆肉球放進那具屍體裏,兔子抖了抖腦門上的雪,有些不高興的搖搖頭。
接着,回頭對着身後比劃着些什麽。
但是葉初沒有看懂,他并不懂手語。
“他說,沒熟。”梁辰略顯涼涼的聲音響在旁邊,葉初詫異的擡頭看了梁辰一眼,有的時候他是真的佩服,梁辰總是會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
他還沒來的及誇梁辰幾句,那白雪地裏跑出的幾個身影立刻吸引了葉初的注意力,那是一些長着兔耳朵的小孩,他們滾雪球似的跑過來,看到眼前那只大兔子的手語,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耷拉着耳朵又滾雪球似的回去了。
葉初不禁會去思考,大兔子那句沒熟是什麽意思?
是想把那只肉球當作食物吃掉嗎?
還是,把那顆肉球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由別人懷着的孩子?
還是,那顆暫時存放在人體內的肉球,是什麽他們覺得很重要的東西。
大兔子繼續撥開屍體的肚皮,把那顆肉球原封不動的塞回那屍體的肚子裏,然後随意的在地上抓了把雪把屍體身上的血跡依次擦幹淨,漸漸的,血跡逐漸消失,留下的那個人似乎逐漸顯出生氣,那血窟窿一樣的肚皮也被縫合了,那顆肉球再次被封在了那人肚子裏。
他肚皮上還是隆起了一個大大的包。
這時,林中風雪更盛,枝桠間全都是白雪在肆虐,眼睛睜開很快就被迷亂了雙眼,那些雪,擋住了視線,但是遠處林間傳來咚咚咚的聲響和男人粗聲的呼吸聲。
白雪這種東西,有時候的确有兩幅面孔,有人視他為聖潔,清白的象征,仿佛着時間所有美好的東西,包括神明,都可以用白雪來稱呼。
可是有些人卻不然,白雪夜裏往往會竄出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身邊,因為白雪對于視線的遮擋,似乎根本不能預見到外來物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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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感覺到危險和壓抑。
葉初屬于第二種。
也許生性不愛雪天,葉初對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排斥,仿佛白雪淹沒的不僅僅是一雙眼睛,而是那顆心髒。
他會感到壓抑,感到痛苦。
仿佛記憶深處的确盛放着葉初畏雪的原因。
他記不太清,好像就在多年前的一個冬夜,那時候最喜歡的夏季早就過去了,那些原來長着滿山向日葵的地方光禿禿的,毫無生氣,漫天紛飛的白雪鋪天蓋地的灑下,落在那些山頭,久久不化。
而他就一個人在那裏,一冬一冬的熬。
又好像,某一天,他一個人待在一座沒人的雪山上,等了好久好久,都沒有人來,他忍了好久的寒冬
就在葉初的思緒随意飄散之時,一旁的梁辰突然勾了勾葉初的手指,接着,在葉初的手心塞了一個東西,那東西暖呼呼的,在這寒冬裏顯得有些溫暖。
葉初低頭一看,手心正躺着一顆精致包裝的糖果,梁辰一只把它放在兜裏,這時候已經有些捂熱了。
他再次擡頭去看梁辰時,梁辰已然從樹幹後走了出去,他往那片血泊看了一眼,接着毫不在意地看向林後傳來聲音的地方。
那具屍體已經不見了,也許,那具屍體早就被兔子扛回家了,也許,他自己爬起來跑掉了。
吃糖緩解緊張。
那些腳步聲和喘息聲越來越近了,仿佛就響在身後,葉初向他們後面的那一片被風雪彌漫着的樹林看去,只見那些風雪深處隐隐約約顯出了人影。
那些人影越來越明顯,原來是一個,直到後來,黑黑的影子越來越多,變成了一群人,再到後來,整片密林裏都走出人影。
那是一群走的蹒跚的獵人,穿着獸皮,走的一場艱難,他們的背上還伏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群人,要背着背上的人去往另一個地方。
葉初不由得想到了這座山的名稱,他叫抱母山。
抱母山?
思考間,葉初感覺梁辰往他這邊靠了一點,接着,他聽見梁辰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他說:“混在他們當中,跟着他們走。”
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逐漸在風雪中清晰起來,那些健碩的漢子,身材魁梧,那張黃蠟色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他們面無表情,動作看上去生硬無比,就像是一具沒有思想的傀儡。
他們的背上伏着的是一個瘦小的人,披着厚厚的圍巾,頭上還蓋着一個舊舊的毛線帽子。
像是一個老太太,看上去呼吸微弱。
在這樣的風雪天裏,鵝毛似的雪被風吹的四散,他們走的異常艱辛。
葉初和梁辰很快就混入了他們的隊伍,那些獵人像是沒有感官似的,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剛才混進來的那兩個人。
“他們會去哪?”葉初問問旁邊的梁辰。
梁辰那雙徹亮的眸子像是把整個林子都打量了一圈:“去抱母山頂峰吧!”
走了許久,葉初終于知道了梁辰提議跟着這些人走的原因了,越往山頂上走,風雪越盛,而這群人走過的的這一大片區域的雪卻比旁邊的任何地方的雪都要弱一點。
這樣上山,顯然要省不少力。
葉初的掌心還放着梁辰交給他的那顆糖,他本想着把糖放衣兜裏,免得一會兒弄丢了,他這才意識到,他穿的似乎是梁辰的衣服。
葉初都給忘了。
雖然衣服不太合身,大了不少,但衣服帶着一種讓葉初感到熟悉和溫暖的氣息,所以葉初自然而然的把東西當成了自己的
這多不好意思
抱母山之所以叫抱母山,是當地有一個奇怪又無理的習俗,他們會把年滿八十歲的老母背到抱母山頂,讓她們接受最幹淨陽光的普照,在這裏呼吸最純淨的風,在這裏死去,在這裏重生。
因為在這個地方,人的壽命普遍徘徊在六十七十一二的樣子,能活到八十歲以上的,千百年來也就只是那麽幾百戶而已。
而這千百年來的幾百戶壽命長的老人,大約就在這一大群人裏了。
這本是一種善舉,讓人在更純淨的地方得到超度。
可是雪山孤寂,寒風冰冷,估計真正自願上去的老人也沒有幾個。
這是聖誕後的第二日,往年的這個時間,會有獵戶背着一位年邁的老母親前往抱母山山巅,把老人安置在山頂的小屋裏後,獵戶就會離開,自此,再不上抱母山巅。
混在這群“人”當中,葉初感到一絲莫名其妙的心悸和難以言喻的像是難過的心情。
就像是某一刻,他能共情到那些老人的心情似的,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悲天憫人。
這種情緒在他回到這個世界時就出現了,葉初想,也許這就是他原來的性格,也許外面的那個世界的他才是假的,這個世界的他才是真正地葉初。
突然,葉初感到他身邊的那個人似乎有點不太一樣,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鮮活的個體,比起其他獵戶來說,他更像是一個活人。
那人背上伏着的是一個呼吸微弱的小老太太,裹着一件厚大的棉被,看起來嚴嚴實實,暖暖和和,那個獵戶臉上多了一些表情,不舍夾雜着些許無奈。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把身後的小老太太摔下來了似的。
不知不覺,葉初和梁辰跟着這些人走了很久,穿過了一大片密林,順着曲折的路往山上走,逐漸視野開闊了,他們似乎不知不覺的就上山了,而山上是一小片雪原,被周圍的樹木包圍着,雪原上立着一個小木屋,木屋旁邊,是數不盡的冰冷的墓碑,看上去陰森森的,有些恐怖。
在走近小木屋的那一剎那,那些背母的人化作風雪,消散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位獵人。
也只有這一人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一個活人,因為那位老太太,此時已經行将就木,呼吸甚微了。
獵人輕輕推開那扇門,抖了抖身上的雪,走了進去,葉初剛擡腳,就被梁辰拉了回來。
完了,自己太魯莽了嗎?
梁辰遞了一個眼神過來,那眼神像是在說:“是的。”
葉初心道:“下次一定改。”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進這間小屋子。
而是看着這位獵人匆匆忙忙的給老人鋪好床,升起火,等屋裏暖和起來以後,獵人回過身急匆匆的跑下山了,留下老婦人一個人在屋裏咿咿呀呀的叫喚着,仿佛十分的不舒服。
葉初和梁辰一陣唏噓,把老人送上來後就是過的這種生活嗎?
這就是淨化生命嗎?
這次上來就是要把有些幹糧交給山上的老人手裏,可這山上還活着的老人顯然只剩下這一位了,而且還是剛送上來的。
梁辰攔着葉初不讓葉初進去。
葉初詫異的回過頭:“不進去怎麽把東西帶進去啊?”
梁辰顆不管那麽多,把葉初直接扯在他身後去,對着他的腦門兒彈了下:“我去呀,你搶什麽搶。”
葉初無言片刻,捂着腦門,回贈給梁辰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你小心。”這句話時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