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朋友
男朋友
宋熙和的同事會打電話給她，這是沈優沒想到的。她以為，自己作為宋熙和的妻子，實際上表現得很透明，和他的同事們也沒有什麽來往。剛看到陌生來電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以為是學生家長，可接起來卻聽對面說：“您是宋熙和的夫人吧？他突然昏倒了，我們正在把他送去醫院，您方便過來一趟嗎？”
同事們還不知道他們的夫妻關系已經結束，但當時情況下，沈優沒有推辭，還詢問了醫院地址和病房號。可是挂斷電話，她卻有點為難，一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一邊又猶豫着要不要通知宋父宋母。最後還是打電話過去，結果得知他們人已經不在B市。
沈優只能獨自前往。
到了宋熙和住院的地方，找到病房，看到宋熙和床邊只留了一個同事。對方看到她來了，像看到救星一般迎上來：“您就是他的夫人嗎？”
沈優點頭。
對方有種解脫的意味：“那這裏的事情就交給您了。”
他把宋熙和的病情交代了一下，便匆匆離開，病房中只留下沈優一個人。
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宋熙和這次進醫院果然是因為胃病。因為作息不規律，宋熙和早有胃病，也時不時地發作，但是暈倒住院卻是第一次。
沈優陪床，餓了就買了份盒飯，邊吃邊想回去後怎麽和小樹苗解釋，很快又反應過來，她似乎……沒必要和小樹苗解釋什麽？
吃完飯擡頭，就對上宋熙和的目光，一愣：“你醒了？”
宋熙和點點頭，掃視四周：“這是怎麽回事兒？”
沈優搖頭：“我不知道，你的同事打電話來，說你突然暈倒了。”
宋熙和抱歉地笑笑：“我想起來了——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走一趟。”
“沒什麽，你在這邊也沒什麽親人，遇到這種事情我能幫總要幫的。”沈優客套幾句，叫了醫生。
醫生重新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情況，确定沒有大問題，回頭看到沈優，就問：“你是病人家屬？”
沈優點頭。
醫生接着便向她灌輸了一通醫囑，無非是規律飲食，少喝酒少吃辣，最後又說：“不要因為年輕就不注意保養，等鬧出病來就晚了。”
沈優只有點頭的份兒。
等醫生心滿意足地走了，宋熙和忽然笑出聲來。
沈優扭頭：“你笑什麽？”
宋熙和收了收笑意：“我笑你很少喝酒、不怎麽吃辣、三餐規律，而我為了應酬不得不喝酒、喜歡吃辣、又饑一頓飽一頓，果然，現在我躺進了醫院，可是醫生剛才一通話卻都是對你說的。”
顯然醫生是希望她能夠對他嚴加“管教”。
這道理兩個人都懂，但沈優沒提，覺得尴尬，沒想到宋熙和反而說出來了。
沈優只能轉移話題：“你也确實應該少吃點辣了。”
宋熙和嘆息：“菜裏沒有辣就像人沒有靈魂。”
沈優眨了眨眼，明明可以幽默，偏偏因為對象不對，她只能幹笑。
房間裏響起她的“哈哈哈哈”。
沈優閉上了嘴巴。
房間裏安靜下來，感覺更可怕。
沈優連忙收拾起飯盒：“我先去扔一下。”
說着忙不疊就要跑，眼看就可以沖出去，只差一步的時候，宋熙和喚了聲：“沈優。”
沈優站住了。機械回頭，笑：“什麽事兒？”
“你說過，我們會離婚，是因為從開始的時候這就不是你的意願。”他說：“那如果重來一次，你的意願是什麽？”
沈優沒說話。
“換句話說，”宋熙和面對着她，問：“如果我想和你重新開始，像曾經并不認識那樣，你會選擇我嗎？”
沈優感到身體漸漸僵硬，聲音也發虛：“沒必要吧？”
“有必要。”
“可我毛病很多。”沈優聽到自己幹巴巴地說着：“我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不太可能做一個大家眼裏的好女人，我現在已經不打算像以前那樣得過且過了，我想要過自己的生活，em，但是你還是很優秀，就是說，我們兩個其實不合适——以前我們還可以說合适，但是現在，我們是真的不合适。”
最後，她真誠地強調：“真的，真的，不合适。”
“如果我和你一樣呢？”
“什麽一樣？”
宋熙和低眉笑了笑，沒有回答卻繼續說：“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一問。”
沈優剛松了口氣。
“我只是忽然有點好奇，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在你眼裏，我的生活又是什麽樣子的。”頓了頓，自嘲地笑：“是不是我對你來說，就和千千萬萬其他男人一樣，過着同樣的生活，也就有着同樣的面孔。”
“不是——”
“為什麽不是？我在你心裏，只不過是個‘适合的人’，而同樣的标簽，你可以貼給其他所有和我有着同樣條件的人。我們是一個整體，是一個象征着大衆、象征着普通人的整體，而你，”宋熙和少見地咄咄逼人：“和祝嘉樹，你們給自己貼上了叛逆者的标簽，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在你心裏就與衆不同？”
沈優沒見過他這樣強勢的一面，一時無言。半晌，點頭，語氣微硬：“沒錯。因為只有他能夠理解我的心情，而你适合繼續生活在舒适區裏，我不想拉着你走出你的舒适區，所以你也就走不到我的生活裏。”
“你憑什麽認為這是我的舒适區？”
“難道不是？”
“你搞錯了一件事。”宋熙和說：“不是說我活得像其他人一樣，所以我就只能像其他人一樣活着。你為什麽認為我就不願意換一種生活方式？”
沈優張了張嘴：“因為這很困難。”
“所以呢，你放棄了嗎？”宋熙和諷刺地笑：“因為困難，所以我不應該去尋求我想要的生活。沈優，你是這麽想的嗎？你是這麽做的嗎？還是說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沒有追求、安于現狀的人？”
她……曾經是這麽想的。
可是現在又動搖了。
“你了解我嗎？”宋熙和說：“你不了解我，你也根本不在意你了不了解我。離婚的時候我們填過表格，我發現自己不夠了解你，就時不時地用那張表格提醒自己，試着理解你。可是你沒有，你寧可瞎寫一通，也不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什麽。”
說着，他苦笑了一下：“其實我自己不也是嗎？直到離婚的時候才發現，我這個丈夫做得很失敗，沒能讓你認真對待。可至少現在，我差不多知道了你的心理，你留在我這裏的印象在不停更新，可我留在你那裏的呢？是不是永遠都和我們相親的時候一模一樣？”
沈優震驚地發現：恐怕是的。
婚姻中，她從來沒想着主動了解他一點，決定離婚後，就更沒有多加考慮。直到現在，她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他表現出來的，至于他心裏想了些什麽，她一無所知。
“我可能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但我是人，我也會變。”
最後，宋熙和道了聲抱歉：“本來今天就很麻煩你了，結果我還說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話。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有什麽不好——直到我遇見了你。”
“不，是我的問題。”沈優說：“你說的對，我從最開始就沒有打算融入這場婚姻，如果我們都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更多。但是不管怎麽樣，這都是過去的事情，過去的都過去了，除了接受教訓，再也沒有什麽意義，我們總要向前看。”
宋熙和應聲：“嗯。”
“既然要向前看，那麽今天我也算重新認識了你。”沈優笑起來：“之前的我犯了教條主義錯誤，之後的我一定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
宋熙和也笑着。
說到最後，他們似乎都忘記了最初挑起話題的那幾句話，宋熙和再沒提起，沈優也樂得回避。等宋熙和出了院，已經九點鐘，天徹底黑了，沈優要獨自趕回家裏。
宋熙和提出陪她回去，被沈優拒絕。
她可不想看到小樹苗和前夫“激情碰撞”的場面。
就只能頂着夜色回去，路上不安心，就接通了小樹苗的語音，這才覺得好些。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時間過去，沈優也到了小區門口，看到小樹苗的時候，才猛然想起：走的時候她只模糊地說有事，現在是不是得趕緊想個理由？
理由還沒想好，小樹苗就迎上來，問了句：“這麽晚才回來，吃飯了沒有？”
“吃了。”
這個話題輕描淡寫地過去，小樹苗沒有繼續追問，沈優反倒覺得更奇怪，像有什麽東西吊在那兒，不上不下的，卡得難受。
小樹苗說：“我和我朋友們都說好了，這周末就一起吃個飯，怎麽樣？”
沈優沒有意見。
小樹苗又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見你朋友？”
沈優把莊爾雅出差的事情和他說了，想要見面估計要等兩個月。
小樹苗點頭，還是沒有問她去幹什麽，也沒問她為什麽在電梯口見了他跟見了鬼似的。
到了家門口，眼看就要分道揚镳，沈優沒忍住叫住了他：“我有件事情和你說。”
不知不覺，就把小樹苗帶進了屋，然後面對面坐下。小樹苗問：“什麽事兒？”
“我今天晚上去幹什麽，你不好奇？”
小樹苗托住下巴，盯着桌面：“你願意說的話我就好奇。”
“我去見宋熙和了。”
小樹苗擡眼看她，半晌，又垂眸，慢吞吞道：“哦。”
臉上寫滿了“我不高興，我很不高興”。
“他胃病犯了，進了醫院，他爸媽也都回老家了，所以只能讓我幫忙。”
小樹苗偷偷瞄了她一眼，又繼續盯着桌面，滿臉深沉：“哦，我猜到了。”
沈優低頭對上他眼神：“你不高興？”
小樹苗咳咳兩聲，擡頭，光明正大道：“是啊，我不高興。我當然不高興，你居然跑去照顧你的前夫，把我一個人扔下——我能高興嗎？”
“那——”沈優看他表情就有點懂了：“要親親？”
“随便。”小樹苗說着，身體一側，臉正對着沈優，還微微揚起。
沈優立刻湊過去“認錯”。
還沒碰上，小樹苗忽然扭頭。
主動吻了上去。
兩個人倒在床上。
祝嘉樹微微喘息着說：“這次我不生氣了，但是我還是會吃醋，所以你離他遠一點兒好不好？”
沈優抿抿嘴唇，笑：“這樣就不生氣了？”
祝嘉樹表情兇起來：“什麽叫‘這樣就’？你嫌我原諒得太快了？”
沈優：“咳咳咳咳。”
祝嘉樹再次強調：“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這麽容易原諒你的！”
沈優眯眯眼笑：“可是你憑什麽要求我離他遠一點兒？”
“憑——”祝嘉樹哽了下：“那你說我憑什麽？”
沈優：“憑你是我男朋友？”
祝嘉樹：“對啊，就憑——憑……憑什麽？”他睜大眼睛：“你再說一次？”
沈優得意：“好話不說二遍。”
祝嘉樹保持着居高臨下的姿勢半晌沒動。
再過一陣，他突然蹦下床，把沈優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啊，你幹什麽？”
祝嘉樹抱着她開始轉圈，興奮道：“慶祝你有了一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青春靓麗、可愛無敵的男朋友！”
沈優……沈優對他的這一長串前綴不發表意見，她只對眼下這情況有意見。
祝嘉樹還在轉圈，她總覺得要被甩掉！
“好了好了，你放我下——”
話沒說完，剛才還像上了發條一樣瘋狂的祝嘉樹忽然洩氣，手臂一軟，沈優就落了地。
“嘶。”他吸着冷氣，小心活動胳膊，可憐巴巴看向沈優：“我胳膊扭了。”
沈優回：“該。”但還是幫他揉了揉。
祝嘉樹不知道是疼還是舒服地哼哼着，慨然長嘆：“看來，為了成為馱得動小仙女的小樹苗，我還需要加強鍛煉啊。”
樹桠差點被小仙女兒壓折了。
雖然祝嘉樹轉正了，但兩個人的交往模式并沒有太大改變。祝嘉樹倒是想進一步入侵沈優的生活，但卻遭到了拒絕。
一者沈優的房間比較小，實在容不下兩個人生活。另外她也不希望祝嘉樹過多涉足自己的私人空間，所以到最後，祝嘉樹也只搬來一臺電腦，或者沈優碼字他學習，或者兩個人一起打游戲。更多的時候，因為作息時間不完全重合，他們依舊在各做各的。
當然，晚上也是各回各家。
周末轉眼就到。本來和祝嘉樹約好今天九點見，結果沈優不到八點就醒了。考慮到祝嘉樹的學生作息，也沒去打擾他，就先找點東西吃，然後碼字。
不知道碼了多久，她聽到了敲門聲，看眼時間，雖然不到九點，但提前幾分鐘也有可能，沈優就去開了門，結果意外發現，門外站的居然是程嘉禾。
程嘉禾熱情地和老師打招呼，沈優門都開了，也不能拒絕，就讓她進來。問了幾句才知道，程嘉禾純粹是跑來慰問老師的。
沈優住的房子是她家的，所以，她想起老師住了有一段時間，就跑過來看看老師，順便問一下有什麽需要改善的地方。
沈優當然沒什麽意見。事實上，她看着秒針一圈一圈地走，已經開始糾結要不要讓程嘉禾早點離開。就在她糾結中，幾分鐘過去了，程嘉禾忽然問：“老師，你這兒放兩臺電腦，是不是有點兒擠啊？”
“額，還好吧。”
“這款電腦我也喜歡用！打游戲特別順手！”程嘉禾熱情地問：“老師你也打游戲嗎？你喜歡玩什麽游戲啊？”
沈優支支吾吾應付着，低頭卻拼命往手機裏輸入消息，希望祝嘉樹能夠看到，然後千萬千萬不要在這個時間過來！
“哦，這個游戲啊。”程嘉禾眼睛發光：“我也喜歡玩！而且我哥也喜歡玩。什麽時候有空，老師，要不要一起啊？”
“你現在還是學習要緊，游戲可以少玩一點吧。”
快回複我，說你看到了，你不會過來了！
“其實沒什麽吧，我哥當年高考前還在玩游戲呢，成績出來也沒差什麽——話說這款游戲還是我哥安利我的。”
沈優現在已經快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了，滿腦子都在祈禱，別來，別來，別來。
程嘉禾忽然道：“啊對，而且這款電腦也是我哥推薦我買的！這簡直太巧了！”她扭頭看沈優：“是不是太有緣分了？”
沒有人聽到沈優心中的企盼，她的門，最終還是被敲響了。
“咚咚咚。”
房間裏兩個人的目光全部鎖定了那扇門。
很快，又紛紛鎖定了對方。
程嘉禾眨眨眼：“老師？”
沈優回神，邁着沉重地步伐走過去。
然後，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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