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聽話
不聽話
“不知道你說這麽多道理，是因為你覺得我蠢到不懂，還是因為你蠢到覺得我不懂。”祝嘉樹輕笑：“從小到大，身邊的人、不在身邊的人都來回說、反複說，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奇怪的是他們的嘴皮子怎麽就沒有磨破？”
宋熙和道：“我對你的個人感慨不感興趣。”
“那就可惜了，”祝嘉樹道：“畢竟她和我想的一樣。”
“她沒有你這麽強的攻擊性。”
“——所以她和你結婚了。她聽着周圍的人說着種種大道理，然後被這些大道理逼着和你結婚了。”
宋熙和：“如你所說，所有人從出生就是被逼着做‘人’的，無一例外，包括你。”
祝嘉樹：“我沒說自己是那個例外。我并不反對塑造人格，我只反對塑造人生，在一個人已經擁有了價值标準和基本的判斷能力的情況下，暴力地剝奪他的選擇權，将大衆的選擇理所當然地當作他自己的選擇，一旦背離了這項選擇成為少數，那便是錯。”
宋熙和：“既然你不是那個例外，那麽我是否可以認為你的人格是按常人的軌跡塑造出來的，完全可以用常人的價值觀來判斷。而你的所作所為——破壞別人家庭——恰恰是在你承認的人格範疇內。那麽，你成為第三者便是錯——可你卻試圖狡辯。”
祝嘉樹：“但結婚不是。一個人應當有權利選擇她是否結婚。而不是當她以為是自願選擇了結婚，其實她只是‘被自願’選擇了結婚，而這種被自願的結婚——我，不，承，認。”
宋熙和：“你依然在宣稱自己無錯。”
祝嘉樹：“是，我在宣稱，我尊重所有因為感情而結合的婚姻，但因為‘被自願’而選擇的結合，不值得尊重——所謂破壞，更無從談起。”
宋熙和沉默。
祝嘉樹：“從談話一開始，你就滿口第三者，仿佛以為我懼怕這三個字，以為這樣就能夠對我進行道德審判。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對我的強烈排斥，但問題很顯然不只在我，甚至如果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你明明清楚，卻不承認。”
許久，宋熙和問：“她為什麽出軌？”
這是他們從開場的唇槍舌劍到現在，他出口的第一句心平氣和的交流。
“你是她的丈夫卻來問我？”
宋熙和：“不需要炫耀你的了解，我既然問出口，就已經決定無視你借此進行的發揮。”
祝嘉樹：“因為她不想聽話了。”
宋熙和：“就這麽簡單？”
祝嘉樹：“就這麽簡單。”
“她不想聽別人的話，無論是父母，還是其他熟悉的甚至陌生的、卻對她産生影響的人——她因為聽話和你結婚，又因為不聽話和你離婚。很合理不是嗎？”
宋熙和：“她可以提出離婚，而非用這種方式。”
“你真的不明白？”祝嘉樹道：“如果你真的不明白，那麽你現在就不會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宋熙和不說話。
“你明白，所以你現在後悔，你開始猶豫究竟要不要離婚，因為你知道一旦你決定不離婚，她很有可能動搖。”祝嘉樹輕啧一聲：“她以為你足夠堅定，可惜你并沒有。你和她是一樣的人，聽着別人的話工作，聽着別人的話結婚——也聽着別人的話不希望現在離婚——你甚至以為你對她的感情是喜歡，但其實那不過是你被其他人塑造出來的、身為丈夫的責任感而已。就連你現在的猶豫，說到底也只是害怕離婚後面對的‘別人’而已。”
“從這一點上說，她需要承受的比你更多，可她還是選擇走出來，而你依然留在原地——你甚至不如她勇敢。”
祝嘉樹話音落地，房間內一陣安靜。
宋熙和依然沉默着，祝嘉樹已經通知服務員上菜，眼看着各種吃的流水般擺上來，祝嘉樹臉色越來越輕松，還打了個響指，對宋熙和道：“先吃點兒？”
宋熙和瞥了一眼：“我吃過了。”
祝嘉樹猜到原因，意味不明地“啧”了聲，拿起筷子。
還沒落筷，宋熙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說了這麽多，中心無非兩點。第一，她不愛我，我不愛她。第二，她離婚是勇敢的，我如果同樣勇敢，就應該同意和她離婚。”
祝嘉樹揚了揚眉。
“總結起來無非一點。”宋熙和平和道：“我和她沒有感情，也不該結婚。所以，我該退出。”
祝嘉樹積極鼓掌：“沒錯！”
“有一點你說的也沒錯。”宋熙和站起身，視線居高臨下：“我沒那麽勇敢。”
祝嘉樹笑眯眯地目送他離開房間。
唔，所以究竟成功了沒有？
祝嘉樹琢磨着他最後一句話，有點摸不準，但是該說的都說了，剩下就看宋熙和覺悟如何了。而他，目前只負責消滅眼前這些美食。
努力吃到撐，祝嘉樹為了消食走了一陣子，才開車回家。想起日程安排，敲響了程嘉禾的房門。
敲了一陣，程嘉禾來開門，見是他，立刻退後一步打量他全身，薯片咬出脆響，說：“我之前就看你好一通收拾才出門，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別。”祝嘉樹翻了個白眼：“你可別惡心我，我是去見情敵了好吧。”
“哇——哦~”程嘉禾的八卦天線立刻豎了起來：“讓你這麽有危機感，情敵很帥？”
祝嘉樹瞄她兩眼：“你很興奮？”
“對啊，我就是很興奮。”程嘉禾眨眨眼睛：“所以他長得帥嗎？”
祝嘉樹瞪她：“帥不帥又能怎麽樣？我可是你哥！”
“你是我哥怎麽了？”程嘉禾沒好氣地瞅他：“我的立場就是，誰帥我站誰~”
祝嘉樹憋了一陣子沒回嘴，再憋一陣子，就把手機掏了出來，打開相冊，從裏面扒拉出一張照片來，遞到程嘉禾面前，又指指自己：“那你看看，他和我，誰更帥？”
程嘉禾眉開眼笑地看過去，看看照片，再看看人，不假思索：“他帥！”
“是嗎。”祝嘉樹皮笑肉不笑：“你再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程嘉禾再次不假思索：“你帥！”
這回答完全沒有爽感。
“你認真點兒！仔細看！到底他帥，還是我帥！”
程嘉禾翻了個白眼，馬馬虎虎看了兩眼：“都差不多啦，又不是一個風格的怎麽比較。”
“他是什麽風格？我是什麽風格？”祝嘉樹追問。
“他就是那種看起來很靠譜的風格，你就是那種——看起來不靠譜的風格。”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程嘉禾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啊，反正就是他是那種比你年紀大的帥，你就是比他年紀小的帥啊。”
祝嘉樹對這個語文學不好的丫頭不抱希望了，但也能大致看出，程嘉禾的觀點和他差不多。如果說宋熙和是英俊，那麽他則更偏俊俏，換句話說，他更小鮮肉一點兒。
摸着下巴想了想，覺得沈優肯定是更喜歡俊俏的小鮮肉，于是滿意了，放過了程嘉禾，順便說：“下次記住，一定要毫不猶豫地說你哥哥我最帥，知道嗎？”
程嘉禾回他兩個字：“呵呵。”
“哥哥今天心情舒暢，去把你的語文試卷拿出來，我要給你補課。”
程嘉禾嘀咕：“寧願你心情不舒暢。”
但還是乖乖把語文試卷拿了出來。
既然已經答應了沈優，祝嘉樹覺得自己應該說到做到，便開始給程嘉禾補課，但是效果如他所想，并不理想，程嘉禾也克制不住對他教育能力的懷疑。
“我可是專門推辭了一份家教來給你補課，你可沒花一分錢，要知足。”
程嘉禾鄙夷道：“哼，你這水平比我們老師差遠了。”
“我水平不如你們老師？”祝嘉樹想要為自己挽尊，袖子都撸起來了，忽然想起什麽，又乖乖放下，輕柔地說：“我當然不如你們老師。”
程嘉禾打了個哆嗦。搓搓胳膊說：“你又開始不對勁了。”頓了頓：“所以你對你女朋友就這樣？”
祝嘉樹黑下臉：“小孩子家家瞎打聽什麽！好好學習！”
程嘉禾眼珠子轉了轉，“我就是好奇，你女朋友到底是什麽樣子啊？你們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吧，什麽時候能帶來和我認識一下？”
“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憑什麽給你看？”
“但如果你總不介紹家裏人，說不定她還覺得你不夠認真呢。”
祝嘉樹“啧”了聲，覺得有點麻煩。雖然他覺得談戀愛這種事情他一個人就可以搞定，完全沒必要牽扯到別人，但是沈優恐怕不這麽想。可如果真的把她介紹給家裏——天，完全可以想象到是什麽結果。就包括他眼前的妹妹，如果真的知道他的女朋友就是她的語文老師，由此引發的一系列連鎖效應，他想想就頭疼。
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沈優盡快離婚。
“你不用擔心啊，我和你可是一條戰線的！你只需要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他們~”程嘉禾誠懇發誓。
祝嘉樹只想沖她呵呵。笑話，你要是真知道了，還能和我統一戰線？
還沒回複呢，不知道是不是程嘉禾的烏鴉嘴作怪，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聽到了樓下傳來的說話聲。
兄妹對視一眼，又各自移開視線。
很快，房門被敲響，緊接着打開。
中年男人站在門口，皺着眉：“爸媽回來了，你們兩個都不知道出來迎接一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