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長
家長
沈優收回念頭，繼續和她的編輯交流出版小說的事情。
雖然回老家這個想法很吸引人，可是眼下她還是缺乏辭職回去直面爸媽怒火的魄力。只能先老老實實賺錢再說。
她寫小說這麽多年，剛開始悶頭只寫自己想寫的內容，并沒把賺錢當回事，但後來忽然意識到，她如果只是一味寫小說，那麽，是的，她筆下的主角們都可以幸福自由地生活，可是那和她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她依舊只是依靠父母提供學費的窮學生。
沒有錢，談什麽其他。
所以她還是向市場屈服了。在市場需要的範圍內選擇自己喜歡的內容，寫出幾本後有了名氣，到現在，她已經不用擔心自己的作品因為偏離主流而無人問津，也出版過三本小說。眼下正準備簽第四本。
說實話，她寫小說賺的錢都比平時上班賺得多，可上班依然是主業。網文寫手和一流高中主科教師的名頭說出去，誰都知道哪個更好聽。
如果不是這個名頭，她也未必能夠遇到宋熙和。
她和宋熙和其實是老鄉，老家都在C市，家境也都一般。只不過宋家的一般，是在C市市內的一般，她的一般，是在C市農村的一般。論個人條件，宋熙和學歷比她低，但架不住人家賺得多，能買房子這一點就甩她八百裏，但就因為她在A附高當教師，學生家長們的人脈真要經營起來不輸宋熙和，所以他們的結婚算是門當戶對。
如果她只是一個網文寫手......那就沒必要再說了。
新的一周開始，沈優依然是最早到達辦公室的那幾個人，備課結束，距離上課還有一陣子，沈優正在摸魚。同辦公室的老教師們正在閑聊，她偶爾聽一耳朵，忽然就聽到其中一位老教師嘆口氣說：“你說現在這些小年輕的啊，都不知道想些什麽，動不動就鬧離婚。”
沈優對“離婚”字眼非常敏感，立刻就豎起了耳朵。
另一位老教師問：“怎麽了？誰鬧離婚了？”
“我侄兒。”老教師說：“這才結婚幾年，突然就說不過了，婚都離了。”
“那他們有沒有孩子？”
“有孩子啊！”老教師恨鐵不成鋼道：“管他怎麽着，都有孩子了還離什麽婚？你說這一離婚，孩子怎麽辦？”
“哎呀，”另一位也說：“就是啊，你說如果沒孩子，要離婚還行，有孩子還離婚——現在孩子也不大吧？”
“才四歲，還不懂事兒呢。”
沈優很想跟上一句：就應該趁着孩子不懂事兒的時候離婚啊，然後再找一個好的。要是真等孩子懂事兒，難道天天讓孩子聽夫妻倆吵架？
這工夫，另一位也回了：“啧，那孩子可真可憐了。你侄兒他爸媽沒管管嗎？”
“管什麽？管不住！”老教師連連搖頭：“他們倒是都有主意了，非說過不下去了，就要離婚。這麽大的事兒，都不和家裏商量一下，等大人知道了，他們證兒都換了。還說什麽如果提了肯定離不成——廢話，這婚就不能離！”
“對啊，本來就不該離啊，管他什麽事兒，為了孩子就不能忍忍，好歹等孩子上大學了，他們想離再離呗。”
“反正現在他們這些年輕人腦子裏想些什麽咱們是不懂，咱們說話都是為了他們好，他們也聽不進去，等将來有他們後悔的。”老教師最後結束話題。
沈優全程壓低自己存在感，生怕自己這位“不聽話的堅持要瞞着父母離婚的年輕人”受到關注。直到他們說完了，才偷偷扭頭瞄了一眼。這一扭頭，剛好發現隔壁李知行做出了和她一樣的動作。
兩個人瞬間回歸正位，認真工作。
上周成績單發下去，老師們把試卷講清楚，這周整個年級都會按照慣例召開家長會。對上總結開學第一個月學生們的學習情況，對下強調一下即将到來的期中考試。當然，家長會不占用學生教室，學生們照常上課，家長們在會議室集合。
到了開家長會的時候，辦公室裏幾位兼班主任的語文老師紛紛離開，還有幾位或者上課、或者旁觀家長會，最後只剩下沈優和另外一個老教師。沈優不需要出席家長會，但也提前整理了學生們的語文學習情況。
正在修改給學生們寫好的總結，手機震動了一下，沈優瞄了一眼，看到是來自“老媽”的，就點開看了下。
老媽不會打字，發過來的是一段語音，翻譯一下，是提醒她下個月別忘記回家參加滿月宴。
表姐月初生了個孩子，下個月滿月。按照她們那兒的風俗，滿月禮一定要請親朋好友吃飯，但不一定在滿月當天，比如這一次，她外甥的滿月就在一個月出頭的時候。沈優打開日歷看了眼，忍不住皺眉。
離婚日是周一，滿月宴在上一個周六，之間只隔一天。這意味着她必須參加完滿月宴就立刻趕回來。
但是她能夠說：“因為我要離婚，所以能不能讓表姐把日子改一下”嗎？
她不能。
想了想，她回：“我有點事，可能回不去。”
過了一陣子，又是一段語音：“禮拜六還能有什麽事兒？又不耽誤你上班時間。你表姐家孩子滿月你還能不回來啊？”
沈優最後還是答應了。
表姐是兄弟姐妹裏和她關系最好的一個，只大她兩歲。因為兩家住得近，只有走路幾分鐘的時間，所以她們基本是一塊兒長大的，所以不參加還真的說不過去。
何況坐火車一晚上就能回來，應該不耽誤什麽事情。
沈優努力忽略到作祟的情緒，将注意力轉移到學生總結上，可思緒還是忍不住亂飄。
她和表姐關系好，經常在一起玩，年紀相差又不大，這就造成了另外一個情況。她們姐妹之間的關系還好，但是父母卻總喜歡将她們放在一起比較。她的爸媽就把表姐當成她的一個标杆，不是因為表姐學習比她好，而恰恰是因為表姐學習不如她，所以，一旦她某一點上不如表姐，爸媽立刻就會拿出一副“連你表姐都能XXX，你為什麽不行”的口吻。
當然，換做表姐的母親，她的大姨，這口吻便是“你看看你小姨家的優優，人家學習多好，你就不能多向人家學習嗎？”
小時候單純，發現自己總被拿來之後，就開始和對方堵氣，但是氣性過去了，照樣姐倆好，但是長大後各有各的事情，關系不如從前了，偶爾湊在一起講講過去的事情，卻發現其實心裏記得十分清楚。
有一次她和表姐吃飯，有一道紅燒鯉魚，她直接說：“咱倆分一下吧。”
表姐立刻皺眉：“不用了，我不喜歡吃，你吃吧。”
沈優當時愣住：“你不喜歡吃？我記得那時候吃魚的時候你說你也喜歡吃，然後我還把魚頭分了你半個。”
表姐苦笑：“我可不喜歡吃！那是我媽那麽說的。她和我說你喜歡吃魚頭，你學習好嘛，所以她就讓我也要多吃。其實我讨厭吃魚頭了！”
沈優這才知道，原來不只自己爸媽是這樣子的啊。
雖然人都長大了，但比較還在繼續。表姐雖然考研二戰了，但讀研的時候就有了男朋友，于是爸媽開始催她找男朋友。後來表姐和初戀結婚了，爸媽開始催她結婚。到現在，表姐孩子都出生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爸媽會和她說什麽。
沈優能怎麽辦呢？随便聽聽就算了。
正想着，忽然聽到敲門聲。
沈優不經意間扭頭，愣住，接着飛快打量辦公室中另一個老教師。
老教師将視線從老花鏡上邊透出來瞥了一眼，大概見是個年輕小夥，自動歸類為學生，便又扭過頭去做自己的事情。
沈優覺得心髒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老師們好~”門口的小樹苗聲音透徹：“請問哪位是沈優沈老師？”
沈優死死盯着他，看着他一本正經地裝着B，還不忘沖她眨眼。
飛快收拾好情緒，沈優不自覺把嗓音調高了幾分，生怕別人聽不清：“哦，我就是沈優，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程嘉禾的家長，來找您談談程嘉禾語文成績的事情。”
沈優眼角餘光看到那位老教師又瞥過來一眼。
“哦，您就是程嘉禾的家長啊。”沈優立刻看向老教師，做出一副“我們想聊天您介意不”的表情。老教師收到，立刻說：“要不你們出去說吧。”
沈優松了口氣，往門口走時狠狠瞪了祝嘉樹一眼。
結果剛出門就碰到李知行。
李知行看了眼祝嘉樹，随口問了句：“沈老師，這是？”
“這是學生家長。”沈優得體地微笑：“來找我談談學生情況。”
李知行又打量程嘉樹一眼，沖他點頭招呼，然後又看向沈優，慢吞吞應了聲：“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