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許暮星關上了門,面對眼前的門板,他木然地沉默良久,沉澱思緒也罷,放空自己也好,就是想站會兒,安安靜靜。
其實他誰都不想靠,就想靠自己,與席亦城鬧翻後他明白一個道理,沒有誰能靠得住,除了自己。
席亦城沒再摁門鈴,隔着一道門,輕緩地呼吸,因為星兒的眼神太冷,冷得噬心,哪怕是喘氣重一點感覺吸入的都是刀子。
過了會兒,他下了樓道,只是半個小時後又艾特了顧臨舟出來。
“你又有什麽事?”顧臨舟饒是脾氣再好,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也會有些不耐煩。
“星兒睡着了嗎?”席亦城問。
顧臨舟說:“睡着了。”
“沙發?”
“嗯。”
席亦城醋勁兒稍減,遞上手裏的塑料袋:“我在附近藥店買的胃藥,嘔吐傷胃,等他睡醒後你提醒他讓他吃藥。”
不肖說,袋子上的藥店名稱已讓顧臨舟猜到了是什麽,他這邊剛搬來不久,家裏大件的東西都齊全,但是很多零碎的東西就比如家裏常備的藥品之類還沒有。
“好,”顧臨舟接了藥袋。
席亦城仍駐足原地,說:“你要是不會做早飯,早上可以去買些豆漿包子,星兒喜歡吃張記的灌湯包,不在小區前面的街道,但也不遠,隆慶路朝北門面,早上最熱鬧的一家早餐店。”
顧臨舟不動聲色,等他說完才道:“你竟然會告訴我這些?”
“我在嘗試接受星兒身邊的其他朋友,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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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雙目光在空氣裏交鋒,不過誰也無意争鋒相對太久。
“走了,”席亦城轉身擺了下手。
顧臨舟看着他背影,出聲道:“等下。”
席亦城停留了會兒,只見顧臨舟進去不多久後再次出現在門口,丢了T恤給他:“拿去吧,大晚上的不要影響市容。”
“謝了,”席亦城揚手接了。
“謝謝從你嘴裏說出來,讓我有點驚訝。”
“這兩個字也不紮人。”
“也是。”
席亦城擡腳正要走,想到什麽說:“順便再問你點事兒。”
耽誤了幾分鐘後,人下了樓,席亦城這回是真的離開,手機再一次提示了電量百分比,但打車後提前付款的電量還是夠的。
将近淩晨,原本應該黑漆漆的別墅卻亮了燈,一樓的客廳坐着一個男人,眉宇和席亦城又七八分相似,只是男人更顯成熟,正色之間眼底迸發的冷肅感更具威懾力和不容違抗。
“這麽晚才回來?”
席泾看了眼牆上挂鐘,雙腿交疊,锃亮油黑的皮鞋面倒映出茶幾一角,目光注視着席亦城。
阿姨慌忙拿來拖鞋幫他更換:“抱歉先生,今天天氣不好,洗了的拖鞋大多沒幹,這雙是新的,我也不知道您今天突然回來。”
偌大的別墅此時因席泾的存在而繃緊了氣氛,田田瞪大了眼睛躲在樓梯口,伸長了脖子巴望着。
這個叔叔是她在這棟別墅裏見到的第二個男子,比之上次的大哥哥看起來還要兇點,但其實大哥哥不兇。
圓圓的眼睛也打量着大哥哥。
“多晚?你不也是剛回來,”席亦城輕嗤了聲,換了鞋踏上樓梯。
客廳裏傳來男人的話:“前幾天你們教導主任打了我電話,我不管你是想讀書還是不想讀書,以後不要再給我添麻煩,聽懂了嗎?”
踏上階梯的身影駐足:“如果我說我想辍學呢?”
“随便你。”
席泾的表情沒有因一個高三生在此刻提出辍學而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重申道:“我的重點是,不要給我惹麻煩。”
“呵,”席亦城露出那吊兒郎當樣,“既然這麽不喜歡麻煩,當初你就應該把我射牆上,你生我下來幹什麽?”
田田仰起腦袋看大哥哥,眼睛裏充斥着懵懂。
射牆上是怎麽個射法?
忽然,大哥哥的手捂住了她耳朵,只聽一聲悶響像砸了什麽東西,也可能是像自己爸爸發火那樣,叔叔拍了桌子,要不是被捂了耳朵她肯定吓一跳。
“我勸你別用這樣的态度和我說話,想想你是誰的兒子,”無情的面容浮現愠怒。
“我想了,但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算誰的兒子,是你離了婚的前妻還是那個死去的女人,我媽到底是誰啊?”
席亦城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是談論別人家事與自己無關。
倒是席泾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陰雲密布,退到一旁的阿姨大氣不敢喘,低着頭,她在這棟房子裏工作了七八年,從來沒見過女主人,父子兩個坐到一起就是針尖對麥芒,也聽過好幾次席亦城問。
我媽到底是誰?
一開始是憤怒,到如今變成了無所謂的嘲諷。
“你要是還想當我兒子,這件事就不要再提,從明天開始我會凍結你手裏的卡,什麽時候低頭向我認錯,我再考慮解凍,”席泾松了松領口,重新坐下。
“随便,”席亦城滿不在乎。
揮霍席泾的錢無非是覺得席泾欠他,不用白不用,也想大手大腳引起一點對方的關注,一點點作為父親對自己孩子該有的管教,但是沒有。
他已經認清了,錢對席泾來說也無所謂,連他這個兒子也是可有可無,只要不惹事,不對,不是不惹事,是不帶給席泾麻煩就無所謂,別人生孩子是孩子,他席泾生孩子就是放了個屁。
崩完就倒拉。
嗤。
“還有,”席泾又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一張小小的請柬,“下個月月底我結婚,麗華大酒店宴會廳,你可以來,但不準鬧事,否則就算你姓席,我照樣會請保安把你拎出去。”
席亦城覺得好笑:“誰稀得來,你愛和誰結婚和誰結婚,關我什麽事,阿姨,回頭把請柬扔了。”
“這....”阿姨不敢答應,搓着身上的圍裙左右為難。
席泾道:“這不是給你的請柬,是讓你轉交給你媽,邀請她,攜全家,正好你可以有理由見她一面。”
他放下請柬,大紅色請柬函的封面上,燙金的喜字在璀璨的水晶燈下閃爍着撒了金粉的光輝,設計感強,樣式漂亮,也透着濃濃的喜慶。
席亦城拉起田田往樓上走:“你們互相惡心別捎帶上我。”
“她就是惡心我才有了現在的你。”
因為被捂了耳朵,田田聽得有一句沒一句,不清楚他們具體聊的內容,只依稀聽見什麽媽媽什麽結婚。她腦子靈活,也刷過電視劇刷過手機視頻,知道兩個大人互相不喜歡就會離婚,離了婚就會和別人結婚。
充滿了好奇的眼睛一直盯着大哥哥看。
大哥哥沒有表情,可是她總覺得大哥有點難過。
“晚上睡覺別亂跑,進去吧,”席亦城把田田送回房間,帶上門上三樓,然後拿上換洗衣服洗澡,洗完澡出來給手機充上電,等電一滿格,他又離開了這棟房子。
要不是為了沖個澡,順便換套衣服,今晚他都不會回來。
翌日7點。
宋顯佲給兒子留了點早餐錢,提上包去上班,結果門一開,對門牆邊站了個熟悉的人。
他當即咧嘴滿面堆笑:“喲,這不是小席嗎,來這麽早啊,我家星星這周末沒回來,你不用等了,他不在家。”
席亦城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張嘴就是我家星星,你倒是叫得親,可我聽着怎麽這麽反胃呢?”
“這話怎麽說的呢,我和星星是一家人,親人,”宋顯佲的笑容變僵,但語氣上不敢硬碰硬。
席亦城不再和他打馬虎眼,沉下臉:“兩百萬的事我知道了,你還和星兒動了手。”
昨晚問的顧臨舟的事,便是這件。
“是他,是他先踹的我!”宋顯佲立即更正。
“我不管誰先,反正只要是你動了手我就得讨回來。”
席亦城逼進一步,宋顯佲就退一步,神色慌張間發福的身體一下抵上了身後自家的門,一聲悶哼,圓臉倏地發青,他捂緊了肚子緩緩蹲下。
席亦城給的拳頭不算重,但對他這把年紀來說着實有些吃不消。
宋顯佲彎下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席亦城也慢慢蹲下,盯着他道:“當着宋翦和許阿姨的面,我客客氣氣喊你一聲叔叔,但你太蹬鼻子上臉,兩百萬他媽說沒就沒了?”
“我我.我...”宋顯佲忍着痛喘大氣,“我真不是要貪這筆錢,我也是瞧星星無父無母的心疼這孩子,想着存銀行那點利息太微薄就想幫他多掙點,我哪想....哎!我是真被人騙了啊!我心裏也苦啊!”
宋顯佲捶了兩下胸口,痛心疾首,演技到位。
但在席亦城這兒不頂用。
“少放屁,你今天,就現在,去警局報案把你受騙的案子立了,錢能追回來多少是多少,不足的拿你自己的錢補上,該還星兒的一分都不能少。”
“可是一旦報警,我的事兒不都讓你許阿姨知道了,按照她那脾氣非得和我離婚不可,再說我投資被騙都過去了那麽久,還能追回來錢嗎?”
宋顯佲越說越小聲,心裏也虛得很。
面對許暮星他有膽子叫嚣,甚至砸東西,但面對席亦城他不敢,狼崽子眼神比誰都狠。
“小席啊,”他露出苦瓜臉,擠出一點點笑,“其實我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
“什麽建議?”
宋顯佲擴大笑容,一臉的谄媚:“兩百萬對你來說又不是天文數字,你吃吃喝喝買這買那花費不得好多,就稍微省那麽一點,”兩指撚了撚,“不就可以幫忙把這個窟窿給補了嘛。”
“想得挺美。”
不得不說,宋顯佲的算盤打得好,席亦城哼笑一聲,如若這人不是宋翦他爸,自己又決定要養養性子,此刻他已經上腳了。
而且給星兒買東西,花的從來都不是席泾的錢。
“報、警,立、案。”席亦城涼飕飕一字一頓說。
“好好好,我報警我報警,”見說不通,宋顯佲也只好作罷。
“晚上,等許阿姨回來你自己向她坦白。”
“那她不得揍我啊,我看能瞞還是.....”在席亦城的注視下,宋顯佲話語減弱,一拍大腿學起了婦人撒潑樣兒,“哎呦,你是要鬧得我家宅不寧啊,你是不是自己家庭不幸也見不得別人好啊,許亞楠要是和我離婚,宋翦不得和你一樣....”
“許阿姨不會在這件事上和你離婚,”席亦城站起身,居高臨下冷漠地看着他,“但是,我要把當年的事抖出來就不一定了。”
宋顯佲一瞬間白了臉,咬牙咽下這口氣:“我明白了,我報警我坦白!這總行了吧!”
“還有我找過你的事你別告訴星兒。”
“為什麽?”
席亦城默不作聲,像回憶當年。
宋顯佲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點頭如搗蒜:“我不說,絕對守口如瓶。”
“走吧。”
“诶诶,”撣掉了褲子的灰塵,宋顯佲灰溜溜趕到電梯口,提抱的手抹過額頭上的汗,一手快速戳着電梯按鍵,胃裏還在一陣陣抽搐,怕席亦城發瘋再給他來一拳,都趕緊走!
電梯門一開,胖乎乎的身影立馬蹿了進去。
那邊電梯剛合上,這邊又有一道門開了,顧臨舟正準備去買早飯,一愣,昨晚見過三次都已經眼熟的背影轉了過來。
“早飯我已經買了。”
席亦城朝某處努努嘴,之前他逃避自己的感覺,覺得不可思議,可痛過,清醒過,承認了,就再也不會後退一步。
顧臨舟拿餘光掃過自家門把手,上面挂着食物包裝袋,早飯的熱氣熏得塑料袋內側起了一層白霧。
“既然你會買了送過來,昨晚何必告訴我去哪兒買?”顧臨舟是沒弄明白席亦城的腦回路。
席亦城直白說:“你們兩家太近了,我怕哪天星兒不開心又跑你家玩兒,屆時我又不知道,告訴你當然是希望你幫着照看點。”
“你....”顧臨舟忽然莞爾,輕笑了聲看着席亦城,欲言又止。
席亦城微微眯眼:“怎麽?”
顧臨舟道:“沒什麽,本來覺得你是個對手。”
但現在發覺,對手夠遲鈍,挺好的。
而席亦城嘴上說得大方,實則心裏酸得很,想到星兒在別人家裏過了一夜,他早就一身的醋勁兒,眼睛裏的血絲都比昨天多。
然,人還沒哄回來,吃醋得不償失。
這一晚,許暮星堅持在沙發上睡,因為有酒精的作用,晚上睡得很沉,所以沒什麽不舒服,只是剛醒來稍微有點頭疼,他聽到門口有說話聲,掀了身上薄被走至玄關。
從顧臨舟身側望出去,站在外頭的不是席亦城又是誰。
真是沒完沒了!
不等他趕人,宋翦也跑了出來,作為中間人熱情地替顧臨舟和席亦城介紹,而他之所以會在恰當時機出現,是因為席亦城也幫他帶了早飯,聊着聊着,席某人又趁機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