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10】
梁迎不知道，是什麽造成何序心境上的轉變。
相較而言，她更加慶幸，梁翠萍的問題抛出之後，沒了下文。
繃緊的神經瞬時松懈，那就獎勵自己一顆香甜的鳳梨蝦球吧。
夏書陽的姑姑問他工作找的怎麽樣。
當事人還沒開口，梁翠萍忍不住同她抱怨：“當初選專業的時候，讓他去學計算機，法律或者會計，工作找不到吧，還能考公務員和事業單位，他倒好，選了個冷門的土壤學，天天在家不是睡覺就是打游戲，我都不想說了。”
夏書陽喝完雞湯，把碗放下，據理力争。
“我還在螞蟻森林裏種樹了。”
“每個樹種我都種了三棵以上，手握兩百個證書，擁有全部滿級皮膚和保護地，好友排行榜裏我是第一名。”
語氣特別驕傲。
而這項榮譽，梁迎也知道。
每天早上，夏書陽準時被鬧鐘叫醒，打開螞蟻森林掃蕩好友能量，完事了再繼續睡。
隔三差五有什麽活動，能量攢不夠會戳梁迎助力，參與樹種合種的人數不夠，也會拉她湊人頭。
梁迎覺得，有件能夠沉迷并堅持去做的事也蠻好的。
梁翠萍卻嗤之以鼻：“種樹能有什麽出息。”
梁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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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序：“……”
“怎麽沒出息。”
夏安中反駁，“小何家三代經營苗圃，路上、景區裏很多樹都是他們家種的，沒人種樹，我們去哪乘涼，空氣裏的灰塵肯定也多得要命。”
“小何，我不是說你啊。”
梁翠萍趕忙辯解，緊接着把目光轉向夏書陽，“我是在教育那個不成器的小東西。”
何序笑笑，表示沒關系。
梁迎說道：“我媽比較心直口快，你別放在心上。”
“隔行如隔山，有誤解很正常。”
何序說完，聯想到夏書陽的處境，問梁迎，“你當初學風景園林，阿姨有沒有反對過。”
“怎麽沒有。”
梁迎斬釘截鐵，“我媽覺得，女孩子适合當老師或者醫生，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她大發雷霆，半年沒和我說話。”
何序驚了：“這麽誇張。”
梁迎：“家長嘛，都不太喜歡孩子違背自己的意願。”
何序總結：“然後你們誰也沒聽。”
梁迎輕笑：“管多了，總會有逆反心理。”
“我好像和你們不一樣。”
何序說，“小時候經常被爺爺爸爸帶去苗圃玩，想着長大以後繼承他們的衣缽，現在從事這行，沒有任何意外。”
“沒有意外，幸福指數很高了。”
梁迎說，“誰不喜歡安穩。”
“也會比較無趣。”
何序忽然想起了什麽，“在手機裏找照片，從頭翻到尾全是樹。”
梁迎打開手機相冊，遞到何序面前。
随手劃了兩下，清一色的植物配置圖片，四舍五入，也和全是樹差不多了。
“都是項目現場拍的？”何序問。
“也有外出調研的，考察公園、風景區、廣場以及道路綠化。”
梁迎回答，“每次看相冊，也是兩眼一黑，怎麽淨是些差不多的東西。你是無趣的老板，那我應該是無趣的打工人了。”
心尖如同羽毛輕刷，何序笑着說：“原來，我們一樣。”
“一樣又不一樣。”
梁迎思忖，“老板和打工人，也是有本質區別的。”
梁翠萍和夏安中去別桌敬酒，夏書陽側過頭，打斷他們的交談。
“序哥，你家苗圃多大。”
何序報出一個數，夏書陽驚嘆，“森林啊。”
“沒那麽茂密。”
何序說，“就是有座山，有些地，人工栽種不同種類的樹木這樣。”
夏書陽稱贊：“有山有地，還開着大G，序哥你好酷。”
梁迎：“羨慕吧？”
夏書陽點點頭，繼續道：“那你好好努力。”
夏書陽反問：“你天天都在努力，能買得起大G嗎？”
梁迎一本正經：“我沒駕照，不用買。”
“也是。”
夏書陽挑眉，“你可以找個有大G的嫁了。”
梁迎冷着臉，又踩了夏書陽一腳。
身旁人發出哀嚎，梁迎的手機在這時傳來震動。
滑動解鎖屏幕，打開微信，是悅城天地項目負責人發來的消息。
梁迎的杯子空了，何序幫她把橙汁續上。
見她眉頭蹙起，關切道：“怎麽了。”
梁迎回答：“甲方說，他們有新的想法，下午兩點去我們公司碰頭聊聊。”
何序詫異：“今天周日。”
“這倒沒什麽，我本來就打算去加班。”
梁迎說，“關鍵是，他們有新的想法，我的草圖要推翻重畫了。”
何序支招：“你可以說服他們把想法憋回去。”
“也不是不行，看他們怎麽說吧。”
梁迎托着下巴，“畫蛇添足沒必要，如果可以為方案加分，那我欣然接受。”
何序看了眼手表：“已經一點了，是不是現在就得走。”
梁迎也看向手機屏幕：“我去和夏叔叔說一聲。”
梁迎起身，何序也跟着站起來：“我和你一起。”
梁迎轉頭看過來，他繼續道：“我家有工作人員上門檢修燃氣，差不多也是兩點。”
哦，那行。
梁迎和何序向夏安中說明情況。
夏安中問梁迎：“你坐小何的車走啊？”
梁迎否認：“我打車，公司能報。”
夏安中：“這邊打車好像比較難。”
何序看向梁迎：“我送你吧，就當道謝了。”
“謝我什麽。”梁迎不解。
“我在陌生的環境裏容易惶恐，你陪我聊天我才能這麽放松。”
梁迎以為，何序身處任何場合，不管和誰交談，不管發生什麽，都能游刃有餘應對自如。
他也會惶恐嗎？
照何序那麽說，她也該感謝他。
陪伴是相互的，他同樣給她帶來安心。
何序眼神真摯。
梁迎不再推辭。
黑色越野車停在梅源居前方的露天停車場。
何序把車解鎖，梁迎打開後座門。
熟悉的位置，坐墊是新換的，比之前的柔軟，也更舒服。
梁迎坐好，把包抱在懷裏，何序系上安全帶，将車子發動，轉動方向盤駛入城市大道。
“空調溫度怎麽樣。”
何序問，“冷的話我調高點。”
“還好。”
梁迎回答，“我穿着長袖長褲，現在這樣很适宜。”
何序：“困的話，可以躺下來睡，我放了個枕頭在後面，你看到了嗎？”
梁迎看向旁邊的位置：“熊貓嗎？”
何序給予肯定的回答。
別人的車，她哪能這麽随便。
躺是不能躺的，但是熊貓那麽萌，玩一會兒沒什麽問題吧。
後視鏡裏，梁迎抱着熊貓，表情有點可愛。
何序彎唇，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夏書陽研究土壤的。”
“嗯。”
梁迎肯定道，“你說得太高大上了，他都自嘲玩泥巴的。”
“工作還沒着落。”何序又問。
“簡歷投出去一些，但是都石沉大海了。”
梁迎回答，“他游戲玩得好，我建議他去當游戲主播 ，結果上個月被人舉報封號了。”
“因為什麽。”何序好奇。
梁迎解釋：“陽陽脾氣比較急，一言不合容易罵人，那次罵得比較難聽，影響不太好。”
何序“噢”了聲，告訴她：“我們苗圃最近在做土壤改良，請了兩位專家，你問問夏書陽想不想過來實習，跟着他們積累實踐經驗，簡歷也會更加豐富一些。”
梁迎難以置信：“你要給他介紹工作。”
“專家缺助手，夏書陽剛好專業對口，再合适不過。”
何序說，“我們苗圃中午管飯，實習也有工資，可以考慮一下。”
是個不錯的機會。
梁迎從包裏拿出手機，戳開夏書陽的微信聊天框。
過了一會兒，她問何序：“實習什麽時候開始。”
何序：“明天就可以，剛好周一。”
梁迎：“陽陽那邊沒什麽問題，我把你微信推給他？”
何序：“行，晚點我和他聊。”
——
把梁迎送去新楊坊，何序回到和府西苑。
微信上彈出夏書陽的好友申請，何序在沙發上坐下，按下“接受”。
和夏書陽聊了一下實習的內容和注意事項，何序和他約定明早七點在花溪源景，也就是夏書陽家所在的小區門前見面。
第二天一大早，何序準時抵達，夏書陽也已經到了。
何序還沒把車開出車行道，就見夏書陽站在人行道上奮力和他揮手。
黑色越野車在夏書陽面前停下，他卻沒有上來。
何序降下車窗，聽見他說：“序哥，我請你吃早飯吧，那家雞蛋餅特別火爆，趁着現在人少，我去買。”
順着夏書陽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家名叫“二胖雞蛋餅”的店。
何序已經吃過早飯，本打算拒絕，夏書陽補了句：“我姐也特別喜歡，每次都點三個蛋的。”
忽然有點餓了，何序說道：“那我和你姐點一樣的。”
“好嘞。”
夏書陽應聲，十分鐘以後帶着兩個雞蛋餅折回。
坐進副駕，把其中的梁迎同款遞給何序，他自己的則是加了火腿和裏脊。
何序打算吃完再走，把後排的車窗也降下來通風。
“味道怎麽樣，序哥。”夏書陽問道。
“很不錯啊。”
何序回答，“他們家的醬是不是秘制的，我在別家沒吃到過。”
“這你都能發現。”
夏書陽驚嘆，“二胖家做了二十多年，放眼整個青舟，我覺得他們家是最好吃的。”
何序：“難怪你姐也喜歡。”
“是哦。”
夏書陽應聲，“我姐物欲挺低的，能被她喜歡上還真是不容易。”
雞蛋餅吃完，何序下車把包裝袋一塊丢進垃圾桶。
回到駕駛座說道：“和你姐說一聲，我們出發了。”
夏書陽看了眼時間，才七點半：“她有沒有醒啊。”
猶豫片刻，他自言自語：“算了，不管了。”
夏書陽打出兩個字，手指停住，轉頭看向何序。
“序哥，我們拍張合照吧。”
何序剛把車子發動，還沒踩下油門。
面對夏書陽的請求，坦誠告訴他：“我平時不太拍照。”
“那好吧。”
夏書陽放棄了，“但願我姐是真的相信我去實習了，而不是偷偷溜到網吧打游戲。”
“照片是發給你姐的。”何序捕捉到關鍵信息。
夏書陽長長嘆了口氣：“我有前科，我們全家上下對我都不太信任。”
何序松口： “信任重塑需時間，慢慢來，我幫你這一回。”
——
梁迎醒來的時候是八點。
撐着惺忪的睡眼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
朦胧中，看到夏書陽發來的合照，整個人都清醒了。
照片裏夏書陽比了剪刀手，笑容燦爛，何序在他旁邊微笑着，顯得特別沉穩。
梁迎莫名想到一個詞語：父慈子孝。
再細看，照片是在何序車裏拍的。
意識到什麽，梁迎按動手機屏幕。
【梁迎】：何序去家裏接你了？
【夏書陽】：對啊，我和序哥昨天約好的。
實習的事，夏書陽并不是一口就答應的。
苗圃在下墅他嫌遠，擔心早上起不來。
周一實習又嫌太快，說什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梁迎當即給他兩個選擇。
一個是梁翠萍天天追着他罵，數落他游手好閑混吃等死。
另一個是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和何序去苗圃呼吸新鮮空氣，感受鳥語花香。
傻子才喜歡被罵。
夏書陽果斷選擇後者。
去衛生間洗漱，梁迎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按動鍵盤叮囑夏書陽。
【梁迎】：坐老板的車去上班，誰家實習生有這麽好的待遇。
【梁迎】：明天自己坐大巴或者城鄉公交，別再給何序添麻煩了。
夏書陽辯解。
【夏書陽】：序哥說一個人開車太無聊，讓我陪他解解悶。
【夏書陽】：老板有要求，我能不答應嗎？
握住牙刷的手頓住。
【梁迎】：你的意思是，何序主動提的？
【夏書陽】：對啊，我也不是沒拒絕過。
【梁迎】：沒騙我？
【夏書陽】：哎，我在你這已經沒有信用度了，讓序哥跟你說。
下一秒，夏書陽打來語音電話。
梁迎趕忙放下牙刷漱口，按下接聽鍵，開了免提。
轉瞬間，何序低沉的聲音傳來，帶着笑意：“我以青山的樹和八千畝地擔保，夏書陽同學說的句句屬實，請梁工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