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慣壞的,究竟是誰
被慣壞的,究竟是誰
“呵呵,真正利用阿霜信任的騙子究竟是誰,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心魔一時語塞,嘴硬道:“你不也一樣,也不知是誰假裝外人身份,故意接近阿霜,你沒資格指責我。”
“我認了錯,受了懲罰,阿霜已經原諒我,而你,”故意将鶴景霜往自己懷裏緊了緊,分神嗤笑,“還在做着美夢,相較而言,我自然有資格嘲諷你。”
“你說的是麽,阿霜。”
鶴景霜眼神閃爍,沒有做聲,她移開視線,卻發現周圍不知何時停了許多看熱鬧的修士,當下面色一變:“阿念,快走,我不想被人圍觀。”
“嗯,阿霜,我們回家。”分神說完,對心魔抛去挑釁的得意笑容,便帶着鶴景霜飛入城中,她帶着多寶樓的貴客令牌,可直接從空中降落,武清城的防禦結界對她是開放的。
心魔聽到鶴景霜對分神的稱呼,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像是打翻了顏料盤似的,精彩極了,她瞪着周圍那些圍觀的吃瓜群衆,眼神中透着凜然的殺意,卻一個閃身緊跟她們飛進城中。
旁人想法如何,根本無所謂,她眼中只有鶴景霜一個,最多加上另一個礙眼的自己。
而在這裏的圍觀群衆之中,有分別來自內陸和海邊的兩批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玄劍門修士:!!!景霜和時念長老居然真的!但是白發的那個是誰,是時念長老的分神嗎!
以河宵為首的修士:白時念竟已走火入魔至此,阿鶴/鶴大人危險!
鶴景霜剛被帶到庭院中,就滿面通紅地推開分神:“你早就發現那些看熱鬧的修士了!”
“抱歉,阿霜,我極少在意他人,一時忘了你如今容易害羞。”
鶴景霜要是猜不出這女人是故意的,那她就是傻子!
“我生氣了!我要去找宿瞳,你別跟過來,什麽時候等我消氣,你再來找我,哼!”
“我拒絕,”分神微笑着握住鶴景霜的手,好讓她無法跑開,“阿霜,唐峥旭有你的神魂,在一城之內可以感應到你的位置,若你獨自行動,或許會被他找上,我不放心,要時刻陪着你才好。”
鶴景霜愣了一下,她皺着眉頭問:“所以其實我才是那個誘餌?”
“假設唐峥旭聽聞蚌王珠的消息來到武清城,他必定會想辦法提前确認蚌王珠是否真的在,若他發現珍寶拍賣會上沒有蚌王珠,肯定會立刻離開,但如果我也在的話,情況就不同了,對嗎?”
“在蚌王珠下落不明,極可能永遠找不到的情況下,退而求其次,搶占已經煉制成功的軀殼,要省去許多搜集材料和耗時煉制的功夫,而守在我身邊的你,表面上只是個元嬰期分神,對唐峥旭來說,這點風險是可以承受的,對吧。”
分神看着鶴景霜眼中燃起的怒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有些慌張地解釋:“你的安全當然是最重要的,阿霜,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遭遇任何危險……”
鶴景霜冷聲問她:“白時念,你覺得我在乎的是這個問題嗎?”
“我知道,阿霜,你想要的是平等的對待,至少,在與你有關的事情上,你不希望被隐瞞。”是急忙趕來的心魔在回答鶴景霜的問題。
“阿霜,我想抓住唐峥旭,将你的神魂奪回來,想讓你回憶起從前,并非希望在你想起一切後能輕松被你原諒。”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從來不是替身,從過去到現在,白時念愛的人一直是你,白時念愛你的原因,并非你劍靈的身份,而是因為你的陪伴,你的性格,你的生活方式……這些你原本都知道的,只是記憶被人奪走,所以才會什麽都不記得。”
鶴景霜抿着唇沒有說話,心魔看她不像特別抗拒的樣子,便緩緩走到她身邊,沒有碰鶴景霜,只是執着地看着她:“阿霜,我……當時是我鬼迷心竅,所以我才什麽都沒說,我真的已經知錯了,我不會奢求你的原諒,但是,我發誓,我絕沒有傷害你的想法,一絲一毫都沒有。”
“我知道你最厭惡的是我,所以我不會像她那樣對你死纏爛打,只要能遠遠看着你,便足夠了。”
“你……你能對我說說話,別再無視我嗎?就算是罵我也行啊。”
面對這樣小心翼翼,甚至可以稱得上懇求的話,鶴景霜垂下眼簾,她沒有回答心魔的話,只是輕聲說:“放開我,別讓我讨厭你。”
分神沒有動,就像過去好幾次,鶴景霜哭着說要走,要她放手的時候,她都沒放,因為她不松手,所以才能得到鶴景霜的原諒。
只是,這一次她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嗯,果然你和師尊就是一個人,都一樣自說自話,一點也不在乎我的想法,其實你也沒有多了解我嘛。”
鶴景霜的後一句話卻是對一旁面色蒼白的心魔說的:“我問你,我和白時念吵架,憤而離開的原因,是她從來沒有真正在乎過我的感受吧。”
“對,你說的沒錯,就算白時念嘴上說着把你當成平等的友人,說你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不管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她都願意滿足你。”終于得到鶴景霜的回應,心魔眼睛一亮,她臉上的失意好像全部轉移到一旁的分神身上了。
分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死死抓着鶴景霜的手腕,鶴景霜覺得有點疼,但她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那眼神讓分神心神不寧極了。
心魔的話還在繼續: “但實際上,她被你慣壞了,你從來不對她提出真正的要求,你說自己喜歡玩樂,喜歡美食美景,所以要白時念陪你體驗這個世界的新鮮事。”
“可是,你被困在聞霜劍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你無法感受外界,那些所謂的美景,美食,你全部只能通過白時念的轉述來感受,到了後來,你能幻化出人形了,但你只是幽魂,是無法觸碰任何人的幻影,只有白時念能碰到你。”
“自那之後,你就對所有一切失去了興趣,可白時念就像沒發現你的失意,仍舊像過去那樣滿大陸跑,她想讓你見到這個世界的美景,想讨你喜歡。”
“她想讓你知道,她的世界不比你的差,她想留下你,想讓你留在她身邊,因為你是她見過的最有活力,最與衆不同的人,她在那時就已經瘋狂地想将你據為己有,願意為此不擇手段了。”
分神想打斷心魔的話,但鶴景霜的眼神讓她沒能說出口,她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而一旁的心魔卻笑了。
“阿霜,你察覺到她的想法,你知道她害怕你離開,所以你開始稱呼白時念‘主人’,你真正把自己當成她的劍靈,你認命了,你知道白時念喜歡你驕縱任性的樣子,所以你對她撒嬌,你仍舊像過去那樣對她任性,而她也覺得,你開始一點點喜歡她了。”
“不論她想要你做什麽,你都答應,你都願意做,後來你甚至對她放開一切,你不再抗拒她的神念,你把自己的所有都分享給她,前世的經歷,過去的記憶,不甘的情緒,還有對她的在乎和愛戀。白時念早就知道你是在為她勉強自己,但她什麽都沒說,她心心念念想給你打造一具完美的,和人類一樣的身體,就算自絕飛升之路也無所謂。”
“她知道你很愛她,也知道你最在乎什麽,但她不關心你的想法,她自顧自做好決定,分出這個分神守在秘境之中,耗費百年時間嘗試了一次又一次,要為你鍛造出最完美的身體。”
“哦對了,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她升到渡劫後就封印了你對外界的感知,等到你成為嬰孩,長到三歲,有了獨立活動的能力,她才解開你的封印,哄騙你說這是玄劍門秘法的特別之處。”
“可惜沒過幾年,花時步也鍛劍成功,然後你知道自己被騙了,你和她大吵一架,你質問她……”“夠了!”
“事已至此,再說過去的事沒有任何意義,阿霜,我和她們不同,我再不會騙你,只要你別離開我,想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答應。我、我沒有忽視你想法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留下你……”
“可我本來就沒打算離開,”鶴景霜冷眼看她,“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但你為什麽不願相信呢?”
“我相信!可是你不開心啊,被困在劍裏的那些時日,你一直很難過,我只是想讓你擁有真正的身體,想給你一個驚喜,讓你開心。”
“喂,你說的自絕飛升之路又是怎麽回事。”鶴景霜無視她,扭頭向心魔問道。
“你的身體之所以能和人類一樣修煉,除了構成軀體的血之靈……”“別說了,說出來對你有好處嗎!”
“阿霜會生氣,我們都會被讨厭,她會離開啊!”
心魔唇邊揚起惡劣的譏笑,她說:“白時念把自己的神魂和你連在一起了,其實你的這具身體相當于她的身外化身,比我們兩個這樣的分神更高一層。你的靈力和她同宗同源,連靈根都是一模一樣的單冰靈根,所以你永遠無法真正離開她,只要你受到致命傷,她便能感知到你的位置,所以那時白時念才能及時趕去救你。”
“也是因為這樣,我這個心魔,才能輕松寄宿在你的識海之中,僞裝成系統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而且白時念早就猜到我藏身在你身上,因為她的心魔是對你的執念,是對你的愛,除了你,我誰也不在乎,包括我自己。”
“阿霜,你應該知道,渡劫飛升之人從不帶靈寵坐騎等活物離開此界,他們會在飛升雷劫降臨前解開神魂契約,放它們自由,因為天道公平,雷劫之下,神魂相連者亦會遭受牽連。從前你是聞霜劍劍靈,只是死物,自然不必在意這點,可現在的你,已經有了生機,你是活生生的,有自我意識的‘人’,甚至也走上修煉之路。”
“而那時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出怎樣的軀殼,很有可能會是無法修煉的凡人身軀,阿霜,她不可能眼睜睜看你在雷劫下灰飛煙滅,更不可能舍得放手,斬斷與你的神魂聯系,可她還是做了。”
鶴景霜收回視線,垂眸嘆了一聲,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白時念,阿霜在乎的不是結果,是你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對她心意的踐踏和漠然,而你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她發現真相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可你覺得阿霜會永遠愛你,即便生氣,只要說說好話哄她開心,她就會原諒你。”
“可事實卻不是這樣,所以我們的本體才會說,阿霜不愛她。因為她真的已經不愛了,她寧願死在唐峥旭手上,也不肯通過神魂聯系向白時念求助啊。”
“不可能!你在騙我,你只是想搶走她……”但分神很快就平靜下來,她回頭看着鶴景霜,雙唇顫抖着問她,“阿霜,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還是愛我的,對吧,你失憶後,也一樣愛上了白時念的,是不是?”
鶴景霜避開分神懇求的目光,她垂頭想掰開分神捏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那只手已經繃得發白,用力大到讓鶴景霜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硬生生捏斷的地步。
鶴景霜稍微試了一下,知道自己掰不開就沒再反抗,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裏,輕聲說:“你捏疼我了。”
“真的很痛,放開我吧,白時念。”
分神身體一震,她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口,但她還想勉強,她放松力氣,嗫嚅着對鶴景霜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會走,放心吧,”鶴景霜自嘲一笑,“其實不管什麽時候,我都離不開你吧,只要你想,你總能找到我,逃跑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不管是分神還是心魔都沒有說話,她們都移開視線,只有在鶴景霜肩膀上的景容悄悄蹭了蹭鶴景霜,她擡手捏捏粉色團子,輕聲說:“景容,沒關系,明天我帶你去找宿瞳玩,讓她盡地主之誼,領我們在武清城好好轉轉。”
“你們倆是打算都跟在我身邊嗎?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可以的話,不要當着別人的面争風吃醋,太引人注目的話,我會很困擾。”
鶴景霜平靜的态度反倒讓分神心中一緊,可她不敢問為什麽,只能勉強笑着說:“阿霜,還是讓我跟着你吧,她畢竟是心魔,體內還有魔氣,太易失控。”
“你們自己決定就好,反正我的意見也不重要。”這一次,鶴景霜輕松掙開了分神的手,她确實沒有離開的打算,她把肩上的小團子放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它,她沒有去看兩個“白時念”的表情,仔細打量着這處院落。
這可不是小宅小戶,雖然不說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但稱上一句豪宅是沒問題的,庭院中有水有樹有花,還都是很稀有的靈植,鶴景霜一看就知道,這肯定不是白時念自己購置的宅院,而且這裏也沒有居住過的跡象,充其量就是有人定期打掃。
十有八九是多寶樓樓主送她的住所,鶴景霜面色不改地走進屋內,關門的時候,她看那兩個白時念還呆站在原地,鶴景霜心情複雜極了,但她不想再對她們多說什麽。
鶴景霜把景容放在桌上:“景容,見到宿瞳之後,你暫時跟她一起行動吧,你在我身邊的話,可能不太方便。”
“姐姐,你不打算走了嗎?想跑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吧,如果那個叫唐峥旭的壞蛋真的盯上你,肯定會和白時念打起來,到時你就可以趁亂逃走了。”
雖然景容不懂為什麽她們互相喜歡,還會做讓彼此都難過的事,但她能感覺到鶴景霜心中的難過,在她看來,既然鶴景霜會因為白時念一次又一次難過,那還不如早點離開,她們又不是非在一起不可。
鶴景霜搖搖頭,她撓了撓團子的下巴,微微彎起眼睛說:“沒有必要,就算白時念再如何傲慢,也不會做傷害我的事,上次她失控的結果已經讓她們對我過分謹慎小心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有些話想單獨和她們聊聊。”
“可是姐姐,你不生氣嗎?”如果是景容熟悉的霜姐姐,在聽完心魔說的話之後,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但鶴景霜只是傷心難過,并沒有憤怒。
“還好吧,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了,而且我也知道,白時念就是這樣的人,她是個腦子有病的偏執狂,只要是傷害我的人,白時念連自己都恨不得殺掉,為了能和我在一起,她什麽都做得出來,心魔說的話沒有超過我的預期。”
鶴景霜在心中喟嘆,可這樣的白時念,卻會在失控傷害她之後,躲在斷劍崖下自我放逐,甚至遠遠逃到魔域,只為再也不出現在她眼前。
白時念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恐怕是害怕自己忍不住吧,她怕自己會動搖,所以她才要慌不擇路悶頭逃走。
直面這兩次沉重打擊的白時念本人和她的心魔都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只有那個同樣什麽都不知道的分神,才能理所當然地對鶴景霜說出那些讓人心動的情話。
鶴景霜的難過有大半都是對白時念的同情和憐憫,可她不會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有在這件事上原諒白時念的資格。
因為真正被傷得最深的那個,是失憶前的她,而不是現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