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
藍田日暖玉生煙
飛蓬一手翻閱着那本大全,一手捋動着撫摸毛犢的長毛。
“咕嚕嚕。”重樓被撸得舒服極了,竟在欲念縱橫的發情期,都昏昏欲睡。
飛蓬垂眸看了他一眼,笑意盡顯,指尖更加用力。
重樓這會兒是真的生出了久違的睡意,阖眸将飛蓬卷在懷中。
“重樓?”片刻後,感受到腰間力道稍減,飛蓬輕聲喚道。
重樓沒有回答,呼吸聲卻是平穩均勻的。
或許他睡醒了還會很鬧騰,但此刻是真的又安靜又乖巧,幾乎讓飛蓬看一眼就心軟心寧了。
“噠噠噠。”唯獨尾巴像是半睡半醒的貓,總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飛蓬,時而是指腹與腰側,時而是胸口和肩頸,發出點細碎的摩擦聲。
倒也沒個規律。飛蓬默默觀察着,最終只能莞爾一笑,只捧書默讀,随他去了。
……
“魂魄為臺…魔靈輪轉…哈啊…”
他整個人掙紮一下,又無力地癱軟下去了。
靈魄被重樓吸噬的滋味夾雜着刺激性的疼痛,卻也不乏靈魂相融時,飄飄然的舒爽。
直到融合在一起的藍與紅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哪怕分開都帶了濃重的源自對方的靈魂色彩,一切才宣告結束。
“幾天時間…”重樓眸中有着無法抑制的驚豔,只有飛蓬能短短數日找到竅門,也只有他能默契理解、立即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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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贊嘆着,又看了看自己肩上的花枝:“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黑色曼陀羅。”
從漫長的靈魂雙修中恢複清醒,飛蓬瞧着重樓純澈血色的眼眸,知道發情期也一并告終了。
“那你為何選彼岸花?”再感受到後背上的彼岸花,他不由反問一句。
重樓理所當然道:“我喜歡紅色啊。”
“我喜歡黑色曼陀羅。”飛蓬笑着解釋:“雖劇毒,花瓣卻脆生生的,咬開的花汁先苦後甜、回味無窮。”
重樓想起絕冥淬煉法,對飛蓬這個選擇似懂非懂。
何況,黑色曼陀羅很美麗,純黑花瓣、純金花蕊,明豔而銳利。
“就像你。”飛蓬冷不丁補充了一句:“也像這段感情,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冥君的目光環顧四周,他還在魔尊的空間,這裏卻不再帶來窒息絕望、屈辱堕落,而是心甘情願沉淪。
“我…”重樓踟蹰難言,忍不住心緒動蕩,一把摟緊了飛蓬。
他不再言謝,而是靜默地接受飛蓬對這段緣劫的評價,心安怡和。
“以後,舊事不必再提。”飛蓬也深吸一口氣,語落極重。
重樓一怔,緩緩松開飛蓬,與他對視。
深海般的藍瞳純澈見底,宛如神界一戰意欲絕響前夕,是無悔的堅定。
“好。”重樓便也答應了下來,但他心中如何,卻是難以言述,只是勾起唇角,歡欣道:“我送你回鬼界吧。”
飛蓬眉梢輕揚,重樓又笑:“你說床小了,我倒覺得,是你寝室本來就小。”
“哼。”冥君輕嗤一聲:“空間擴張是魔尊強項,便交給你了。”
遂魔尊、冥君牽手而歸,鬼界衆魂為之一震,紛紛真摯祝福。
一神一魔也大大方方接受,重樓更對飛蓬的整個府邸,都予以了改造。
在此期間,飛蓬一直在十殿,與鬼界高層同訂新版休假制度,沒有回府邸一次,全程交給了重樓。
當然,冥君暫居十殿,自然有自己的單獨書房,配套也算齊全。
“啪!”人間發展極快,仙門各派歸隐,俗世物欲橫流,奇葩事層出不窮,經常讓人心生惱火。
飛蓬又一次砸了筆。
“噠。”重樓應聲而至,将碎了的筆和硯撿了起來:“怎麽了?”
飛蓬煩躁地揉了揉額角:“沒什麽。”
可重樓已經熟稔地走到座椅後,伸手攬過飛蓬的雙手取而代之,緩緩按摩了起來。
溫熱的指尖上抹了一些清幽雅致的熏香,按壓間力道始終、觸感舒适,令飛蓬慢慢松緩下來。
“重樓…”他低聲喚道,聲音有點委屈。
重樓故作不知,只輕柔撫過飛蓬微濕的眼角,在心中落下筆觸,嘴上回道:“怎麽了?”
飛蓬深吸了一口氣,如今時不時鬧出個大事,需要他這個冥君處置,比如厲鬼超度、厲鬼超度與厲鬼超度。
偏偏自己一貫感性,雖與重樓同近天道,方向卻截然相反。施展術法與魂通感,自然難免深陷其中,常常嗷嚎落淚。
“我有點餓了。”飛蓬低語道,這次的受害者,是校園霸淩被鎖起來活活餓死的。
而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與他一樣進行厲鬼超度的,有鬼差、鬼吏等,只是應對的厲鬼等級根據實力有所不同,但心軟感動往往經常出現。
重樓了然,答道:“我去拿。”
他早把膳食做好了,有飯菜、有湯羹、有糕點,只是還沒到飛蓬平時用餐的時間。
“嗯。”飛蓬露出一抹笑容。
接下來與,他重樓一起用膳,時而輕笑,時而落寞。
飯後,飛蓬突然道:“重樓,你說,有辦法緩解人間現在……很多人沒事找死的情況嗎?”
受害者如此,害人者也如此。全然不知他們所作所為,終在陰間有報。
“這…”重樓洗刷碗筷的指尖一重,擡眸沉聲道:“要你狠得下心了。”
飛蓬認真問道:“如何?”
“從人間不再迷信,女娲及仙門多有隐退,人族便不再敬畏對因果。”重樓反問道:“可你曾以有仇報仇為名,賜惡鬼複仇機會,不是嗎?”
飛蓬陷入沉思,是了,他曾這麽做過,直到女娲歸來,為避嫌不插手人族內務,方不再讓下屬這麽辦理。
若重開此條例,人間發生厲鬼尋仇之事多了,人族自會重新敬畏因果。
“好。”飛蓬答應了。
總不能鬼界經常有勾魂使者出事,偶爾還會有鬼因對情有可原的惡鬼生出同情,偷偷摸摸幫忙,導致一系列後果吧?
他便開始塗塗寫寫,将舊有條例根據現在情況進行更新。寫得煩躁了,飛蓬手裏就忍不住攥揉點東西,譬如重樓、重樓的尾巴和重樓的魔角。
“嘶。”重樓突然尾巴尖一疼,他沒動沒躲,只回眸無奈地看了飛蓬一眼。
飛蓬掌中是一撮長毛,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總喜歡幹什麽。
那點尴尬來的快去的更快,飛蓬把罪證往袖子裏一丢,裝作無事發生。
“……”重樓早已習慣了,也不再說什麽,直接把頭扭了回去。
別以為是他阖眸用尾巴輕輕撓蹭飛蓬,才引起這場無妄之災。其實前方的空間裂縫對面,正是飛蓬的府邸,而飛蓬就喜歡被毛絨絨磨蹭。
重樓一邊滿足飛蓬的嗜好,一邊默默用空間術法,搬運砂石等物塑造地形地貌。
雖說最近住在空間裏很方便,但這裏是婚房,一定要盡善盡美。
“啪啪啪。”敲門聲響了起來。
水碧站在門外:“君上,有新事務了。”
她抱着自己編寫的無紙化辦公奏折,心裏默默祈禱着能夠推行。
不過,門沒有第一時間開,魔尊肯定也在裏面。
“去吧。”飛蓬輕輕拍了拍毛絨絨的獸身,有點不舍地把重樓推進了空間通道。
在別人面前,冥君總是會給魔尊留面子。至于其中有多少,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毛絨絨,未嘗可知。
而這,只是飛蓬和重樓相處中,最普通的一天。
休假制度還沒齊全,更添不止一項嶄新工作,飛蓬的苦惱近在眼前。
他并不知道,重樓關了空間通道的下一瞬,立刻撲到飛蓬的寝室裏,取來筆墨紙硯,一次性畫了兩幅畫。
畫裏,是通靈而落淚的飛蓬,是用膳而落寞的飛蓬。
“真好看。”重樓慨嘆着,從空間裏取出一個清香木箱,把畫珍惜地放了進去。
若往下翻一番,每一張都是因與厲鬼通感而低泣的飛蓬,小表情全部不一樣,足見重樓畫得多傳神。
可想而知,這要是讓飛蓬看見了,重樓的毛絕對有的禿了!
但他藏得很嚴實,直到有一日,飛蓬府邸竣工了。
重樓親自去十殿敲了門:“完工了,今天有時間回來看看嗎?”
彼時剛開完會,還沒散去。
飛蓬對着神情微妙的下屬們壓了壓手,笑道:“好。”
他順手把剩下的工作分配下去,拉着重樓一溜煙跑了。
“……”鬼界高層們面面相觑,只得各自回去幹活。
冥君府邸。
府外依然是血河,內中空間隔絕,是一派自然風光景色。本因陣法保持流暢的流水新增了空間術,化為靈泉活水,滴滴答答流淌在石壁上。
“怎麽樣?”重樓站在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下,望着深潭邊上赤足踩着碎石沙地的飛蓬。
飛蓬享受着腳下冰冰涼涼的夏意,仰頭給重樓一個笑容:“很好。”
他恍惚間,幾乎有一種自己不在鬼界,而是在人間踏青賞景的錯覺。
其實也差不多吧。飛蓬掃了一眼周圍奇形怪狀的亂石與蘆葦,這全是重樓布置的。
然後,他順着鵝卵石鋪成的清幽小路,一步步走向更涼快的地下溶洞。
“叮叮咚咚。”流水聲很是清脆悅耳,清風帶來人間深山老林的涼意,可飛蓬順着路從地底走上地面,始終沒尋到重樓鏈接兩界的空間節點。
寝室已經出現在九曲十八彎的盡頭,幾乎和過去一模一樣。
只是屋後多了一道飛流瀑布,屋前多了幾方嶙峋怪石、幾束翠綠茅草。
但想想适才通過的彎彎繞繞的幽深斜徑,飛蓬倒是覺得,這小小院落,居然平添了幾分竹林深處有人家的意趣古樸。
而他也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你該不會把節點放在房間裏了吧?”
“那倒沒有。”重樓語氣輕快,從後面走上前:“雖然設了阻隔,但還是有萬中無一的可能,被人誤打誤撞發現。”
飛蓬回眸一笑,追問道:“所以呢?”
“瀑布後。”重樓莞爾一笑:“我将那幾個院落的客房,都挪過去了。”
真要是有人自人間誤闖,可能覺得自己進了桃花源。再看沒什麽人在,東西也搬不動,自然轉身就走。
他再回頭時,陣法已經自動起效,暫時隔絕兩界氣息。到時候,自己感知到變化,可回來再行調整。
而那個幸運兒頂多以為,自己真進了傳說中的桃花源,才會剛出來就回不去了。
“捉狹。”飛蓬聽懂了,頓時哭笑不得。
客房本來就沒什麽人會住,還設置了防護陣法,要是凡人誤闖,确實容易生出錯覺來。
“保證安全嘛。”重樓不以為意,若非要保持氣息清新,又不能影響鬼界環境,他何必費勁将節點貫通于人間?
還不是仙神妖魔的氣息,時間長了,都可能影響脆弱的魂魄嘛。
“也是。”飛蓬倒也沒有吹毛求疵的打算,只前進幾步推開了房門。
乍一看,內景未做巨大變動,書櫃、屏風、浴池、桌案等都在原處,只是空間擴充了不少。
但飛蓬眼睛何等敏銳,只一瞥就擰起眉頭:“重樓!”
“我也要住。”重樓避重就輕,偏頭不去看飛蓬不贊同的目光。
飛蓬噎了一下,無奈道:“太破費了。”
“從貢品裏搬過來的。”重樓直接說道:“我并無寝宮,之前全是堆積在空間裏,現在才派上用場、得見天日,它們該謝你才對。”
飛蓬哭笑不得:“強詞奪理。”
他話雖如此,可看着與室內顏色相融很和諧的各色擺件,倒也沒強令重樓拿走。
“你至于連這個都要…”飛蓬走到桌後坐下,發現連椅子都只是看着相似,其實被換了。
重樓微微一笑:“不舒服嗎?”
“……”剛從椅子扶手下發現暗格,還掏出一塊香甜小點心的飛蓬,保持了沉默。
重樓記得他的習慣,新的椅子不管高度還是重量,都和過去一般無二。自己坐在上面,完全沒有陌生感。
“啵。”重樓便在飛蓬面前俯下了身,接了一個帶着甜香味的吻。
那椅子被兩個人的重量一壓,非常識相地往下一沉,“嘭”一聲變成了一個雙人躺椅。
“噗。”飛蓬忍不住笑了。
他笑着笑着,就擡首用水潤泛紅的唇瓣,繼續去磨蹭重樓的眉眼。
重樓也回應着這份熱情
……
陷入舒适柔軟、低矮寬敞的床榻時,飛蓬才隐約想起來,這裏是原本放床鋪的地方。
“你這改造…”他啞着嗓子,又好氣又好笑道:“還真是沒有大動啊。”
重樓低笑一聲,吻上飛蓬早已布滿吻痕的眉心:“答應你的自會做到。”
“哼。”飛蓬伸手按了一下重樓的腰身,感受到人一僵,才愉快地挑起了眼尾:“強撐?”
重樓默不作聲,可也确實沒再裝模作樣了。
“噗通。”他同樣仰躺在榻上,不想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