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弱水三千一瓢飲
弱水三千一瓢飲
飛蓬猛地攥緊了床單。
重樓耐心地等他回答。
獸-性想要飛蓬屈服,從此淪為自己度過發情期的雌。獸。
理智卻期待飛蓬拒絕,與他再進行一場特殊的鏖戰。
飛蓬沒讓重樓失望。
他捏緊手指,揪得床單發皺,垂眸搖了搖頭。
“果然…”重樓便笑了起來
……
魔尊溫聲道:“人界有一句話,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應該很擅長。”
……
重樓低頭看着飛蓬,眉心輕蹙。
幾乎完全看不出數日前的模樣了,那個時候的飛蓬,眸中可是有着亂他心弦的光輝呢。
明明在和自己戰鬥時,已經被團團包圍,整個神界化作逃不出的囚籠,那雙眼瞳也充滿了戰意。
是驕傲,是火熱,是一戰的酣暢,是必死的決心。
那樣的飛蓬,專注,強大,清高,美麗,對神界、對天帝忠心耿耿,無比吸引作為敵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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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基本上全部都沒了,他精致彷如琉璃,卻只剩下脆弱與無助,仿佛再掐上一把,立即就會摔得四分五裂。
“哼。”重樓心煩意亂
……
“!”飛蓬的手指捏緊,骨節幾欲泛白,眼底最後一縷明光搖搖欲墜。
重樓垂眸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停下動作:“第一次度發情期,本座也不知道要多久,這才剛過一天。況且,此事開了頭,就不會結束。”
難得說那麽詳細,重樓眼看飛蓬似乎明白過來,眸中浮現了驚懼惶然,便溫聲将話挑明:“求本座,我給你一個幹脆。”
他無比好奇,飛蓬是想要一個解脫,還是寧肯繼續受罪,也不願求饒。
事實上,只過了一個剎那,重樓熟悉的那些光芒,就重新回到了這雙不服輸的幽藍色眸子裏。
“你做夢!”飛蓬啞了嗓子,憤然斥道。
重樓定定看了飛蓬片刻,危險的金色将血瞳完全淹沒,他緩緩笑了起來:“希望你不要後悔。”
若說開始是一時情,動,剛才是心軟動搖,那現在就是徹底被飛蓬吸引,再也欲罷不能了。
飛蓬聲音低弱喑啞,卻反擊了回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可他絕不會對羞辱自己的仇敵求饒。
……
他下意識想要逃,卻在發覺所有束縛消失後,忽然冷靜了下來。
之前也發生過,自己逃的結果是被龍尾卷回來,按在床上真正侵犯了。
飛蓬沉了沉眼眸,回首時提起力勁,襲向重樓的心口。
明明沒有多少力氣,可他這麽做時,竟還能快如霹靂閃電。
……
手肘毫不客氣地豎起炎波血刃,狠狠刮在飛蓬肩頭。
他一擊必中,但飛蓬在劇烈的疼。痛與歡,愉裏,冷靜地換了原定目标,手連抖都沒有抖。
“哼!”重樓金紅色的眸子亮得幾欲滴血,和他頸間的傷痕一個顏色。
原來,飛蓬竟用血肉之軀卡住炎波血刃,再重重轉個身,以刃鋒劃破了其主的脖子。
“你果然很好。”魔尊湊得更近了,那聲音低得仿若耳語,混着魔血的辛辣,是前所未有的贊許、溫柔與危險。
……
重樓的心卻漸漸冰冷起來。
多年無有對手,他确實過得冷肅壓抑,獸與魔天性中的放。縱和不願意屈從本能的苦修,也時時刻刻發生着沖突。
可自己一直在努力控制,并不像現在這樣,明知折辱對手做的不對,還是忍不住一錯再錯。
明明按照平時的性格,他更樂意給這個可敬的對手一個幹脆,哪怕是一擊斃命後吞食血肉。
說到底,是自己的心不願放過飛蓬。
重樓在欲,望縱橫之際,思忖到底是飛蓬的影響太大,還是自己的定力下降了?
他終究沒有得到答案,只再次皺了皺眉。
重樓莫名想到九天玄女,殺入神界直達神樹時,平日安然度日的神族們是驚慌失措的。
有人拿起武器奮勇反抗,因為戰鬥經驗不夠,戰死于自己的部下手裏。
更多人逃往神樹,期待高層能做出應對,及時庇佑他們。
這樣的光景實在惹人發笑,魔尊也确實笑出了聲。
他一擊之下,前方大片土地燃起魔火,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重樓便一步步踏上神樹,有适才一擊之威,他暢通無阻。
直到九天玄女率神族長老團趕到,神族長老們還抱有最後的念想,想狡辯、想勸說、想求和、想拖延。
那位神族首座卻一言不發,起劍應敵。
她也是唯一能和重樓對上的,其他人幾招便被甩向後方,由高位魔神們對付。
可是,仙術不爽快,招式不硬氣,拖拖拉拉,倒是治療自己時很快。
重樓打了半晌,不但耐心全無,還更加煩躁。
戰争不講究公平正義,他轉身就用空間法術,在九天玄女的怒目中,炎波血刃一一劃過與魔神們僵持的神族長老頸間。
神血流遍了神樹,只剩下玄女一人。
魔尊轉回身時,神情漠然,姿态從容:“你自裁吧。”
九天玄女深吸一口氣,再出手卻依然是之前的打法。
重樓徹底沒了糾纏的心,三下五除二用高階仙術耗盡敵人的精氣神,炎波血刃便掃向心口。
必死無疑的那一剎,九天玄女和現在的飛蓬一樣無畏無懼。
盡管,她下一瞬就一臉錯愕,與被女娲、神農聯手打成重傷的天帝和其他神族餘孽一起,被突然出現的輪回井投影吸走了。
可是,那一戰不令重樓難忘,那個敵人也不似飛蓬般讓重樓動搖。
“飛蓬…”他回過神,搶在飛蓬發覺自己思緒飄遠之前喚了一聲
……
此時此刻,飛蓬早已眸光渙散,自然也做不出之前那樣淩厲的反抗了。
他只是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下意識動了動無力的指尖。
發情期還有小半個月,你應該堅持得住,只是事後必須修養好一陣子。且身體記憶一旦形成,下一次發情期,你就會成為我最契合的容器。
……
對了,魅魔族好像有不少貢品,如果用在飛蓬身上,效果……
不!這個念頭剛升起,重樓就心頭一顫,立即打消了。
身體上的折磨好治療,心理上不行。
重樓莫名升起了不忍。
我不想毀掉飛蓬,即使這個可能性很低。
他遙想飛蓬戰鬥時的英姿與眸光,不自覺地心軟
……
“哼。”他忽然就笑出了聲,都這樣了還惦記殺我,不愧是飛蓬。
于是,重樓真的停了下來。
“這次就放過你了。”
……
重樓剛沉靜下來的心,像是被抓撓了一下。
他下意識彎下腰杆,抱緊了陷入絕望的飛蓬。
我這樣擁抱過誰嗎?
重樓閉了閉眼,一個都沒有,除了飛蓬。
魔尊一向只沉默地矗立在黑暗的殿堂裏,一次次将這樣貼過來的身軀丢出去。
不管是想行刺他的,還是想攀附他的。
“飛蓬?”這是頭一回,重樓想擁抱一個人,給他一點點安撫和慰藉。
即使正是自己,對飛蓬造成了這極其殘忍、全然踐踏的一切。
雙眸相對,飛蓬木然地看見,重樓血瞳殘忍暴虐中的金色,像拂曉時的煙霧般散去。
可是,疲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讓飛蓬來不及思考這代表什麽。
他不自覺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身體的酸。痛麻。木發來警告,若再讓魔尊繼續下去,自己真可能死在床上。
但飛蓬仍然不願意求饒,哪怕要面對更可怕的折辱。
“你撐了三天。”重樓輕輕說道,那雙堪稱魔魅的眼眸,正緊緊盯着飛蓬。
他指尖溫熱,輕輕撫摸飛蓬濕。豔的唇瓣,溫聲道:“那就先沐浴吧。”
那雙眼睛很迷人,容易令人一眼便迷失在血色裏。飛蓬恍惚了一下,可神智被引導的感覺對于一個強者,哪怕精神再差,也還很明顯。
呵。他立刻便想要冷笑、想要怒斥,但倦怠撲滅了所剩無幾的神智,只混混沌沌地低語道:“洗過……再讓你……從裏到外弄髒?”
話音剛落,飛蓬的眼皮便垂落下來,就此陷入了不知未來的昏厥。
臉色已大體褪去情。熱時的潮,紅,難得用一次攝魂術還失敗的魔尊唇角緩緩上揚,勾勒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沒作用…”他呢喃低語,剛那個術法,是讓人迷糊中瞧見心上之人。
可飛蓬直接清醒了過來。
看來,那位為他去輪回的夕瑤天女,與冥君關系不大嘛。
……
“本座低估将軍了。”重樓聲音低沉沙啞,仿若在克制着什麽。
他還算有風度,只是扶住飛蓬,人又往後退了退:“這麽短的時間,你居然能醒過來。”
本來猜測至少要兩個時辰,現在頂多一炷香。
“不必假惺惺。”飛蓬回過頭,眼底已全是冷意:“你留我性命是為了什麽,我已知曉。要做什麽,盡管來。”
重樓靜了靜,深深望進飛蓬因情緒而藍到近黑的眸子裏。
然後,他往前走了兩步。
近前的熱度喚醒不堪的回憶,飛蓬緋如桃花的臉頰染了蒼白,下意識想要後退,離得越遠越好。
可理智與自尊将他的腳步牢牢固定,哪怕呼吸聲已然凝滞,都未曾将腰板低下分毫,眼神更是毫無波動。
你挺直腰背、目光肅然的模樣,仿佛還仗劍立于雲端。卻不知,這樣意氣風發的你,更容易讓人想要踐踏。
重樓伸手攬起飛蓬濕透的長發,緩聲道:“本座很好奇,你現在更恨誰。”
魔尊迎着神将莫名其妙的眼神,微微一笑。
“是得你禀報,卻只随手給了敖胥,半點沒挂懷人間生靈安危的九天玄女?”
“是在鬼界外用投影,以天獄官身份規劃權責,強行阻止你越權處理兇獸的敖胥?”
“是戰鬥力一塌糊塗,最後要你親自趕到施救的神界廢物?”
“還是……行事不端,早就惹惱了同伴的伏羲天帝,或是好心救你卻最終默認你墜入魔界的女娲,又或是明知我會做什麽也報複性放任的神農?”
“或者,是踐踏了你的,本座?”
飛蓬的呼吸聲無可克制地急促起來,他握掌成拳,幾乎要砸上重樓的臉:“夠了,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呢?”重樓饒有興趣地笑着,手掌覆上飛蓬心口:“你的心,因為本座說準了,跳的很快。”
他一語誅心,将人逼入絕境:“若再讓你回到之前,你絕不會來救駕了。”
飛蓬再也受不住地往後連退數步,他額上、鼻尖、雙頰都溢上汗珠。
為自己被挑破的恨,為自己遷怒于人的心,也為自己被戳穿的怨。
更為自己動搖的信仰與忠誠。
他情緒崩潰地靠在角落,蹲坐着把臉頰埋進了雙手裏,也浸入了水中。
“為自己着想,可不是錯。”重樓同樣蹲下來,扣住了飛蓬的肩膀。
他的動作很強勢,仿佛是猛獸捕獵使用爪牙。
他的力道很輕柔,仿佛是靠在一起舔舐傷口。
“我……”飛蓬踟蹰難語:“都…都恨…”
他心知肚明,若神界積極處理了敖胥鬧出的一系列蠢事,現在還能跟魔尊多辯駁兩句。
可神族長老團都袖手旁觀,這讓飛蓬根本無力辯白。
況且,事到如今,他也做不到完全不恨九天玄女等人。
兇獸之亂剛開始,因源頭是逃出的天獄囚徒,飛蓬便上報給了神界。
事情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後,他更是踏出鬼界,不惜親自出手,也欲将它們擊斃。
但敖胥作為主管此事的天獄官,以不得越權擋回飛蓬,又以絕地天通後不得下界,而他已經傳了陣法給天師門,讓人界各派抵禦兇獸為由,回了他和九天玄女。
從此之後再無下文,兇獸卻始終逗留人界,未能真正鏟除。
飛蓬一氣之下,再次告到九天玄女處。
九天玄女按照慣例,立刻去催促了敖胥,卻又一次無果。
因為死者增加太多,飛蓬那段時間工作量劇增,又沒權利直接殺兇獸,才不得不繼續忍耐。
可最後是什麽結果?被魔界打上門,戰鬥力那麽弱,最後還是飛蓬為收拾殘局,拿自己承擔了魔尊的怒火。
他回想着一切,難受之極,不禁閉上了眼睛。
飛蓬臉上、身上全是溫熱池水,周圍又全是霧氣,竟失态地現在才察覺到眼眶酸澀,堪堪動作方将淚水擋回眸中。
“但既然救了,就不會後悔。”可他終是如此答道:“否則,當時有能力出手,卻不敢相救,我即便保全自己,也會倍受良心折磨。”
重樓倒是一點都不生氣,比起答案,他更重視過程:“你能說出口,就很好,總比忍着強。”
“但神族高層造成的爛攤子…”魔尊使力一拉,再站了起來,便将飛蓬攬入懷中:“本就不該,由你這個早就游離神族之外的鬼界冥君,去承擔最大的代價。”
他伸手擦拭飛蓬的眼角,淡淡道:“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又何苦?”
居然被仇敵安慰了。飛蓬不無苦澀地想着,他從來都因為太強大、太冷硬,成為別人追随崇敬、畏懼忌憚的對象。
沒有任何人,這樣安慰過自己。
在重樓将飛蓬背過身,按在傾斜的池壁上時,他已沒了之前不顧一切也要反抗到底的心情。
飛蓬只是心神俱疲地顫,抖着,也徒勞無助着,閉上了眼睛。
……
“哼。”重樓輕笑一聲,扳過飛蓬的臉,将唇印了上去。
這一次,沒有暴虐,不是掠奪,非為品嘗。
是很溫柔的舔舐,很甜蜜的纏綿。
仿佛相愛。
他一瞬間便瞧見飛蓬睜大了眼睛,淚水、汗水與滑落的水珠一起,将那張臉蒸得通紅。
“永遠清醒,很會痛苦。”重樓吻去飛蓬眼角的淚水,他瞧見了絕望的抗拒和冷靜的審視。
……
“魔尊,如果你是想征服本将……”
飛蓬頓了頓,才低笑道:“不,你就算打斷我的骨頭,我也跪不下去。”身體也好,靈魂也罷,都不會屈從于你。
“本座并不懷疑。”重樓緩緩笑了,他的眸色已重新染上金意。
但這一次的金與紅融合極佳,一雙金紅眼瞳流光溢彩,亮得讓人心顫目眩。
“本座只是……”重樓想了想,還是說道:“中意你。”
飛蓬覺得匪夷所思:“就因為打平手?”
“九天玄女可不弱。”重樓搖了搖頭:“你該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飛蓬氣極反笑:“那就是本将壞了魔尊的大業?”
重樓亦是搖頭
……
飛蓬聽見了重樓似笑非笑地回答道:“這種事,需要原因嗎?”
這麽說的時候,魔尊的眸光無比專注,臉上是極罕見的笑容。
那雙眸子莫名褪去金色,血紅地又純澈又幹淨。
他注視一個人的時候,實在容易令人的腦海生出绮念,讓人的心靈長出奢望。
可這绮念是何物,奢望又是何意,飛蓬來不及思忖,更來不及回答。
……
飛蓬又聽見了重樓的笑。
那笑聲低沉悅耳、滿足慰然,充滿了溫暖與享受。
“飛蓬。”他在叫他的名字。
飛蓬的眼睫毛顫了顫,終究沒能睜開。
他太困太累太酸軟無力,直接睡了過去。
重樓挑了挑眉,算算時間,剛好是第四天正午。
……
池水停止晃蕩後,漸漸有藥味從水下彌漫開來。
重樓神色不變,只取來一只玉瓶推入池心陣法,将上等藥膏再次灌入。
這一回在水裏做,将融藥的池水帶入身體,本就是對飛蓬的一次治療。
他終于将手指拔了出來。
果如所料,沒有半點破皮。
就連之前三天所造成的些微紅腫,也都消弭了下去。
重樓将飛蓬扶正,讓人靠在池子裏小憩,自己回了榻上。
床鋪很快煥然一新,他又拿來一整套新衣,才将飛蓬抱出擦幹水換上。
神将縱然無傷在身,也确實精疲力盡,這一覺便睡到下午才醒。
彼時,重樓已經準備好了适合神族的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