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鯊魚
鯊魚
《鯊魚不記得》
文/春聽
2021/1/6
我跟我丈夫離婚這天,他出車禍失憶了。
這原本是小說和影視劇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出現在了我的身上,我不是不驚訝的,可更多的卻是疲憊。
我記得去年也大概是這個時候,我問他,你還愛我嗎?
他當時正在打游戲,聽見我說話,漫不經心地說,不愛了,但也割舍不掉。
我想我也是。
但是這種割舍不掉其實也是會變的,好比他其實也會喜歡上其他女孩。
我不能說他沒有愛過我。
只是也只有愛過了。
如果不是前天那場車禍,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
我甚至忍不住惡毒地想,要是他在跟我離婚後出車禍就好了。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直白地告訴現在還在外面忙活的父母,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可是我們現在還沒離婚,在我父母面前,在他父母面前,我們好像都是從前相愛的模樣,一直都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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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的丈夫出車禍後,他們一直安慰我,讓我別難過,別傷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其實沒有太多難過,我只覺得茫然。
我當時想離婚後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走走,我甚至跟公司申請了半個月的年假。
可是現在不能離婚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我不想出現在我的丈夫面前,也不能離開這裏,我這兩天都在房間裏,也沒人會來打擾我。
不知道為什麽,我開始回憶起我們的從前。
“我叫夏槐,這是我的丈夫,宴西川。”
從前這是我給親戚朋友介紹時,最常說的一句話。
每當我說這句話,宴西川就會在旁邊緊緊地攬着我的肩,然後我們相視一笑。
這是我非常幸福的時刻,也是我每次想起來依舊能想起當時的心情的時刻,我曾以為這種心情會伴随我這一生,可後來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我們再很少有這樣的時刻。
連同偶爾的對視也很少有。
我們變得越來越少交流,甚至連床//事也很少有。
偶爾聊天,也都是公事公辦的态度,大多是因為雙方父母的問題。
我們之間,好像漸漸,漸漸地就少了很多聊天的機會,也少了很多話題,偶爾他在家裏工作,我轉頭看看他,會看見他也轉頭看着我,可是我們失去了溫存,過少的交流讓我們變得更加冷漠。
即便是這樣對視,最終也是寂寂地移開目光,連一個笑容都顯得奢侈。
我想,我們不是沒有溫存的時候的,可是究竟是為什麽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也不知道。
我想了三天,我的記憶仿佛僵住,被分裂成了兩半。
我只能不斷地回憶起我們之間的好的或者不好的,可是我很難想起之前我們轉變的原因和時間。
這種感覺讓我感到奇怪。
門口有開鎖的聲音,我知道又是我的母親去醫院了。
我的母親對我的丈夫很滿意。
或者說,我們雙方家庭對我們結婚都很滿意。
我和他大學時候認識,當時正好有個老鄉會,我和他發現我們是同一個市之後,就加了聯系方式,之後一直不鹹不淡地聊着,後來突然有一天他問我,要不我們談戀愛吧。
我沒有立刻答應他,只說了要考慮一下。
三天後,他給我打電話。
我有些意外,我原本以為我三天沒聯系他,他會默認我拒絕,沒想到他會親自給我打電話。
他問:“你考慮好了嗎?”
我聽他的聲音,突然有些心動,于是我說:“好。”
我們就是這樣随意地開始了。
到現在,我想了想,戀愛五年,結婚五年,到如今,剛好是第十年。
常人說七年之癢,可是好奇怪,我們第七年似乎還沒有這麽冷漠。
我們結婚那年正是我們之間關系最濃的時候,我們都不是特別喜歡膩歪的人,加之大學時候也一直沒有同居,後來回到家鄉本地工作,才開始了同居。
剛開始同居,我們還有點微妙的尴尬,大學時經常被同學調侃我們談戀愛也太純了,關系都僅限于接吻。
還不是長吻,而是單純的親一下。
我們是彼此的初戀。
聽起來大概是很美好的,因為每個聽說過我們兩個從交往到結婚過程的人都是這麽說的。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麽會突然給我發消息問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一如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在三天後再次給我打電話一樣。
我回想起從前,只有淺淡的惆悵,還有一股不知從何說起的難過。
這種難過很淺,很難形容,
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過我這樣的經歷。
這段感情原本是美好的,即使是現在,它也沒有染上其他灰塵,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經營這段感情了。
甚至,我不想看見他,在他出車禍前,我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回我們的公寓住了。
之前聽說他公司剛來的實習生喜歡他,而他也對實習生優待的時候,我并不覺得生氣,我甚至有些慶幸,還有幾分解脫,我想,我們大概都在等待這樣的時機,也好早點結束我們這段已經仿若墳墓般的婚姻。
這樣扭曲的心情讓我對這段婚姻的持續毫無信心,所以我才會那麽迫切地想要離婚。
宴西川是昨天早上醒來的,我當時正在醫院,他看見我的表情,讓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落荒而逃,留下他的母親在醫院照顧他。
回到家,我收到了他母親的消息。
【何秀:夏夏,別擔心,醫生說西川已經沒有危險了,只是可能車禍讓他的記憶混亂,他現在的記憶留在了五年前,他還問我你怎麽看見他就跑了,看起來不怎麽想看見他的樣子,我告訴他,你已經陪了他兩天了,想回家休息。】
我當時正在無所事事地打游戲,我其實沒什麽愛好,也不怎麽玩游戲,最多玩玩單機的消消樂和貪吃蛇。
收到消息,我沒理,正好當時我操控的蛇一頭撞到了牆上,我就放下手機,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我不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麽,一如我不知道我下次去看宴西川,他會不會還是停留在五年前的記憶裏。
我們無法離婚這件事,對我的影響遠比我想象中更大,我陷入了長久的焦慮和頹廢中。
可我又知道,假如我再不出去,我媽一定又會念叨我。
因為宴西川住院了,我這兩天一直住在家裏,我媽也沒說什麽,可我不能一直這麽住下去,我要回家,我還要去照顧宴西川——我請的年假還沒到時間。
這讓我更覺得疲憊。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又聽到了開鎖的聲音。
接着聽到了我媽的聲音,“夏夏,還在房間裏?”
我抹了把臉,從卧室走出去,下意識露出笑,“媽。”
“你這孩子怎麽一天都在房間裏,今天我去送飯,西川還問你怎麽不來,我說你公司還有事,所以沒來。”
我媽一邊脫鞋一邊說,她慣來會打圓場,我和宴西川的幾次吵架,也是她最後說和,讓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沒和她說我準備跟宴西川離婚這事兒。
說來也奇怪,以前我跟宴西川吵架,能鬧到兩家家長都知道來勸架,讓我們別吵了,本來就不是多大的事兒,可真走到了離婚這步,我和他都沒說,平靜得不行。
見我低着頭從她手裏接過飯盒往廚房走,她又說:“你們這次吵架了?”
我笑笑,“怎麽會?沒有啊。”
她又問:“真沒吵架?”
我說:“真的沒。”
她還是不太相信,但是看我表情那麽平靜,卻是不像是吵架,于是說:“就算是吵架,西川現在也不記得了,你就別計較了,明天去看看西川吧。”
我沒說話。
她又說:“聽見沒?”
我說:“聽見了,我明天早上就去看他。”
對于要去看宴西川這事兒,我很抗拒。
連我媽都察覺出來了,但她到底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所以聽到我應聲之後,她到底也沒再說什麽。
我想我是徹底不愛他了,不然不會連他生病我都不想去看他——我不想看見他。
見到他,我就會想起過去,可我已經不想想起過去。
明明也不是多麽痛苦的記憶,可我就是很抗拒,完全不想回憶。
“飯在鍋裏,你熱一熱,你爸估計也快回來了。”我媽說完,往卧室走,“我去睡會兒,頭暈,不用熱我的飯了。”
我應聲:“好。”
我爸果然沒幾分鐘就回來了,看見我在廚房,問:“去醫院了嗎?西川怎麽樣了?”
我說:“沒去,明天早上過去看看。”
我爸放下公文包,“你們吵架了?”
他也問了一樣的問題,我想,大概是我的态度實在是太明顯了,以至于如此輕易地被發現。
正好飯熱好了,我把菜端出去。
我再次說:“沒有。”
其實我的父母已經很開明,就算是我告訴他們我要離婚,他們也不會說我什麽。
只要我是鐵了心要離婚,而不是只鬧別扭。
他們也總能及時給我恰當的反饋,就像我以前無理取鬧跟宴西川吵架下不來臺,我媽會讓宴西川先來找我,我才道歉,我們就是這樣,過了這麽長時間,後來宴西川也總會縱容我三分,我們的關系總會更好幾分。
可真正平靜地告訴他們我要離婚,我卻說不出口。
即使我知道,他們不會反對。
可我還是說不出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