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窗外的樹杈上都結了冰。屋裏開着空調,窗戶也沒有關。周承玦抱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好幾次掙紮着想醒,卻總是醒不過來。
期末考試前他熬了幾個大夜,有點頭暈腦脹的也自恃身體好不當回事,這下考試結束,堆積的不适感便一齊爆發,躺在床上挺屍。
手機震動他知道,估計是周遠城說要接他去國外過年的電話,懶得接。
身體一陣冷一陣熱,他的魂兒還在夢裏飄着,又回到了初中時最慘淡的光景。
夢裏他還是心有餘悸,很怕自己考得不好,怕又會像從前那樣,只能遠遠看着,不配待在周承钰身邊。
直到周承钰過來按了兩下門鈴,才叫魂般把他的神智喚回來,“周承玦?你還在睡嗎。”
他睜不開眼睛,只有耳朵是靈敏的,聽見周承钰開門進來,又為他關好了窗,走到他床邊。
微涼的手掌蓋在他額頭上,舒服得讓人想哭。他夢呓般嘀咕着一句話,周承钰貼近他才聽清。
不要丢下我。
“是不是做噩夢了?”周承钰輕輕拍了拍他,柔聲說,“你有點燙,可能是睡太久了。起來醒醒神吃點東西吧。”
“難受。”他費勁地蹬着被子,把上半身挪到周承钰腿上,“不想吃外賣。你們家晚飯剩下點兒什麽沒?”
周承钰說,“晚飯還沒做呢。你先起來,等我回家跟我媽說一聲,待會兒下去一起吃。”
他哼了兩聲算是回應,臉紅紅的賴在人身上亂拱。好像沒斷奶的小狗。
周承钰被刺激得父愛發作,難得輕聲慢語地哄了他一會兒才下樓,想去給他找點熱乎吃的先墊墊肚子。
他離開前後還不到半小時,家裏氛圍卻變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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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雲彤還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擺弄畫冊,時不時擡頭看一眼電視。客廳裏的大掃除才進行到一半,拖把靠在沙發邊上,積了一小圈水漬。
平時阮萍最看不得這種事情擱置在一半的不利落的樣子。周承钰下意識地問,“媽媽出去了嗎?”
“沒有哇。”周雲彤說。
這時候他才發現卧室的房門是開着的。
走時太急,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關門,可頭皮一緊,心裏本能地浮出大禍臨頭的預感,原本直走向廚房的腳步也轉了回來,“……媽?”
他房間裏所有抽屜都已經被翻了一遍。平時阮萍從不會亂動他的東西,所以他沒有給任何抽屜或箱盒上鎖。
書桌最底層的大抽屜裏放滿了周遠城買給他的兒童套餐小玩具,再上一層則放着周承玦寫給他的情書,和鋪了半抽屜的郁金香幹花。
每一朵他都沒舍得丢。
每一朵,都被阮萍看在眼裏。
阮萍坐在他床上,手裏還拿着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情書,仿佛受到的沖擊太大,正在愣神。
看到周承钰進來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她顫着嘴唇說,“你們兩個,發生關系了?”
被拿在手裏的情書正是他今天看的那封,周承钰幾乎能背下其中的內容。
周承玦手寫的情書裏有更多混不吝的露骨句子,他們有過的邊緣/性/行為,跟上床也沒什麽兩樣。
周承钰後背冒着冷汗,臉色又紅又白,可一咬牙還是點頭承認了,“……嗯。”
阮萍臉色比他還要難堪,猛地将情書摔到他臉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鋒利的紙邊劃破他的耳垂,刺痛一閃而過。周承钰反而冷靜下來,彎腰撿起情書,低聲回答,“我知道。”
他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周雲彤聽見聲音,連忙跑過來,卻沒敢進。
這動靜激起了她曾目睹父母吵架的可怕記憶。她不安地扒在門口探着腦袋看,“媽媽……哥哥,怎麽了?”
“我知道。是我先喜歡他的,情書也是我想看才讓他給我寫的。”
周承钰心裏早就編排過,閉着眼睛說,“他從小就特別聽我的話,我讓他幹什麽他會做。所以我就不要臉地勾引他……”
簡直是天方夜譚,每一個字都不該是自己那個聽話的兒子會說得出口的。
阮萍忍無可忍,騰地站起身,掄胳膊扇了他一巴掌。
周承钰一點也沒躲,被打得偏過身去,趔趄着後退半步,抿住了嘴唇不再說話。
“不要打他!”周雲彤終于哭着沖到他身邊,用力拽他的胳膊。
“哥哥已經知道錯了。你快點說,周成語,你快說你知道錯了!”
周承钰沒覺得痛,卻不敢擡頭,愧于面對她失望透頂的眼神。
“這一巴掌是打你什麽,你知道嗎。”阮萍下巴在抖,聲調尖銳得刺耳,“我養你到這麽大,你就這麽說自己?誰教的你自輕自賤!”
周承钰低聲說,“對不起。”
他只是道歉,卻不肯認錯。
“去把周承玦叫下來,現在就去。”阮萍厲聲道。
“你們兩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不說是吧?那把周遠城也叫回來,看看他的好兒子,再看看他誇上天的幹兒子。看看你們都鬼混幹什麽!”
她發怒的樣子實在可怕。周雲彤大哭:“媽媽!”
阮萍毫不留情地呵斥,“回你自己的房間裏去!”
她的反應比料想中還要劇烈,今天這事顯然難以妥善收場。周承钰不得不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喂?周承玦。”
“哼……”電話那頭還是撒嬌的語氣,“都有什麽吃的?我快餓暈了。”
周承钰驀地鼻子一酸,內心被歉疚漲滿,可被阮萍盯着,還是只能說下去,“你現在有沒有力氣,能不能下來一趟?”
“嗯?”周承玦這才聽出情況有異,幹脆地回答,“我馬上到。”
等他下樓的兩分鐘裏,周承钰度秒如年。
他其實更希望周承玦不要下來。免得又犯犟亂說話,把事态激化得更加惡劣。
可如果這個時候還逆着阮萍的意思來,本身也是在激化矛盾。往前往後都是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
他們原本打算高考後再向家長坦白的。主動開口,起碼還有一定的話語權。
不像眼下。他們明明也沒幹什麽違法亂紀的勾當,卻像龌龊的醜事被戳穿似的難堪。
看着他挂了電話,阮萍又問,“這件事周遠城知道嗎?”
“知道。”他硬着頭皮回答。
被蒙在鼓裏的事實加深了她的憤怒,“還有誰知道?”
“沒有了。”
“學校裏有誰發現過你們嗎?”
“真的沒有。”周承钰立刻解釋,“老師同學都沒有,我們在學校很……正常。”
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态作祟,聽到這句阮萍情緒才稍微平複了一些。
她上午還在接受親戚朋友的贊嘆,挨個地誇她兒子有多優秀,誇她教育有方。
可誰能想到,她乖順聽話的好兒子背地裏做出這種事。
但凡周承钰是跟學校裏哪個女同學早戀,她都不會這麽激動,“你們到底這樣多久了。”
“就今年,”周承钰猶豫了一下,自己也說不準,“今年才開始的。”
今年才開始的?今年都快過完了!
少說也有大半年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上次在酒店拍到你跟英語老師,究竟怎麽回事?”她往前回味,質問道,“難道是為你和周承玦擋槍?”
“不是!那次真的是誤會。我們倆也沒有,”他忍着羞恥說,“我跟周承玦沒有去酒店開過房。”
“你高二期末缺考那次呢?”
“那次是,遠叔說要搬去國外定居。他們是那天的飛機。”周承钰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想讓他走,所以也顧不上考慮別的……”
“所以你連期末考都顧不上了,跑到機場去就為了追他?”
略去前因後果,她只聽到這幾句,腦子裏轟地炸開了,氣得失去理智,“你就這麽不值錢,這麽着急要去倒貼?等他們搬家了你是不是還要追他追到國外去?”
她越說越惱火,又高高地舉起了手,“周承钰,你還要不要臉!”
周承玦沖過來正瞧見,心都不會跳了,“阿姨!”
阮萍的手停頓了一下。他一看這情景就全明白了,毫不猶豫地雙膝下跪,“阿姨您別怪他,是我給他寫的情書,非要他收着!是我強迫他的。”
他用盡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是我混賬,都是我的錯!”
周承钰失聲叫他,“你幹什麽!”
這一下比阮萍打他的巴掌用力了兩三倍不止,簡直是毫不保留地砸了自己一拳。
周承玦頓時耳鳴如鐘,大半個身子狼狽地歪倒,趴在地上暈騰騰地說,“我沒……”
他想說自己沒事,但情況顯然不是那樣。眩暈感遲遲沒有褪去,別說繼續解釋,他連周承钰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掙紮無果,周承玦一頭栽進黑暗裏。
來唠
誰懂
急起來一巴掌把自己扇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