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周承钰自我保護意識驟增,理智道,“還是等高考結束以後再玩吧。”
其實跟周承玦關系不大。還是他自己,在家總聽着各種“關鍵時刻”的督促,潛意識就覺得只有高考完了才配好好放松。
高二的最後一場考試,依舊要認真對待。
期末考前一晚,周承钰沒有熬夜複習,特意早睡,半夜裏卻聽見一陣戰戰兢兢的敲門聲。
周承玦晚上過來都走窗戶的。他在迷糊中掙紮起身,晃晃悠悠去開門,昏暗的光線裏看見一張哭紅的小臉。
門一打開,周雲彤就立刻抱住了他,“哥哥我怕!我不要自己睡。”
周承钰困意驟清,蹲下來問她,“別怕,媽媽呢?”
這晚周孜又去出差了,她原本跟着阮萍在主卧睡覺。
“媽媽不見了,我害怕黑。”她委屈地嗫嚅着,“我想上廁所,哥哥。”
家裏只有一個洗手間,離主卧又遠,她夜裏上廁所都要大人陪着。今天被尿意憋醒身邊卻空無一人,把小姑娘吓壞了。
“不哭了,哥哥陪你去吧。”周承钰用手背給她抹了抹眼淚,牽着她去洗手間,輕輕帶上門,留一條小縫讓她心安,“別着急,我就在外面。”
他把外面走廊燈都打開,回房間去拿手機。時間顯示現在是半夜十一點。
這麽晚了,阮萍怎麽會獨自外出?
周承钰站在洗手間門口打電話,連打了兩個都沒有人接。
妹妹上完廁所後不敢一個人睡,周承钰只好把她帶到自己房間裏,安置到自己床上,生澀地拍一拍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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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個稱職的哥哥,平時很少陪周雲彤玩兒,也不太清楚怎麽哄她睡覺。
周雲彤躺在他的枕頭上,不高興地念叨,“為什麽他們都不在家,媽媽去哪了?爸爸什麽時候回來?他說會給我的娃娃買新裙子的。”
周承钰笑着說,“娃娃的裙子都快要比你自己的還多了吧,房間裏能裝得下嗎?”
“裝得下!”提起心愛的玩具,她又很快開心起來,“媽媽說,等你去上大學以後,我就可以住在你的房間裏了。我可以和她們一起住嗎?”
“當然可以。”周承钰柔聲說,“那你是不是要把這裏的窗簾都換成粉紫色?”
“對!”她憧憬着擁有自己的房間,絮絮叨叨地說起對布置的構想,一直說到自己打哈欠,困得睜不開眼。
“好了,寶寶,”周承钰耐心地聽着,給她拉了拉被子,“把眼睛閉上吧,現在該睡覺了。”
周雲彤乖乖地閉眼,一只手仍拉着他的袖子,“你會一直在這裏陪我嗎?”
“會的。”周承钰輕輕拍她的背,直到她睡熟,才輕手輕腳地下床,到外面客廳裏打電話。
阮萍的電話還是打不通。他不得已打給周孜,同樣沒人接聽。
父母都聯系不上,這情形太奇怪了。他握着手機坐在沙發上,內心被惶惑和不安填滿,驀地想起前些日子,他已經見過這樣的畫面。
那天早晨,阮萍就是這樣徹夜坐在沙發上,熬到天亮。
“出什麽事了?”客廳裏一直亮着燈,奶奶也被吵醒,“你明天還要考試,怎麽不睡覺呢。”
“沒事奶奶,我起來上個廁所。”
他勉強笑了笑,想着這時候還能找誰幫忙,手指懸停在周承玦的微信上。
不行。
周承玦為這次考試天天學到半夜,臨上考場之前必須好好休息,否則太影響狀态。
再者說,看眼下這情況,總不會是什麽光彩的事發生。他把自家以外的人扯進來,要面子的父母知道了肯定會生氣。
周承钰把列表從頭翻到尾,找到了和阮萍關系最好的阿姨的微信。阮萍剛離開學校時,她們曾經一起在教育機構裏共事。
那會兒他年紀還小,周孜又從來不管帶孩子的事,第一次放學自己去找媽媽,就是這個在當課程顧問的阿姨接待了他,還以為他小小年紀來給自己報補習班。
近些年阮萍離開機構自己單幹,他也不知道這位阿姨是不是還跟她保持密切的友誼。但他實在找不到別人了,只能冒昧地發微信詢問。
沒想到對面回複得很快,帶着些故作驚訝的語氣,“你媽媽今晚去海悅捉奸啦,你不知道嗎?”
周承钰一怔,心中慌亂更甚,“她怎麽能一個人……她是什麽時候去的?現在怎麽樣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喽。”對面的語音中傳來惺惺作态的安慰,“诶呀,你小孩子還是早點睡覺吧,大人的事情不要管哦。”
周承钰定了定神,按住語音,沉穩地回應,“謝謝您,打擾了。”
他顧不得想這塑料姐妹是什麽居心,滿腦子都是阮萍的安危,起身回房間去把周雲彤抱到奶奶身邊睡。
周雲彤被抱起來就醒了,聽他說要出去一趟,情緒立刻壞掉,在他懷裏不依不饒地踢打,“周成語,你是騙子!你說會一直陪我的,大騙子!”
“好了好了,別哭了。”奶奶也是頭疼,“你哥哥有事情,奶奶陪你睡也是一樣的哦。”
“不要!我不要哥哥走!”
她雖然還不太懂事,但感覺是敏銳的,也能發現家裏的變化。這氛圍讓小孩子格外沒安全感,“你們都走了,我和奶奶怎麽辦!”
“那我們通着電話。”周承钰找出她的電話手表打通,放在她手裏,“這樣也算陪你睡,對不對?你随時都可以叫我,我都會回應你的。”
“把手表放在枕頭邊上。”他說,“閉上眼睛,就像我在這裏一樣。”
被他溫柔篤定的語氣安撫,周雲彤抗拒的情緒減輕了些,雙手捧着電話手表掉眼淚,仍舊委屈地撅着嘴,“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他也不确定會是什麽情況,只能盡力地保證,“手表沒電之前,我肯定回來。”
“我要等你回來再睡!”
“那也可以。”
好說歹說把她安頓好,周承钰在奶奶的叮囑中出門打車。
他很少這麽晚往外面跑,空無一人的小區裏,搖晃的樹影都讓人心裏發毛。可他腳步不停,只盼望更快地抵達目的地。
微信裏的女人提到的“海悅”他也知道,是十來公裏外的海悅公館。小而精致的樓盤,歷來被議論是什麽“二奶樓盤”,說那裏進進出出的業主有一大半都是給人當二奶套來的房子,因此在他們這個區很有名。
周孜說的出差,是出到那裏去了嗎?
是這一次,還是每一次?
周承钰腦袋裏一團亂。
他知道阮萍性格十分要強,可這樣深夜獨自上門讨說法,勢單力孤,很容易會被反咬一口,會受欺負,甚至被傷害。
他想到很惡劣的後果,心髒都跳得時輕時重,悸得難受。還好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時,他看到路邊的私家車挂着熟悉的車牌。
“媽!是我。”看到駕駛位裏的人,周承钰狠狠松了一口氣,朝自家車跑過來。
阮萍卻在看到他的瞬間,表情變得難堪,“你怎麽跑到這來了?是誰告訴你的!”
周承钰氣喘籲籲地坐進副駕,被嗆得猛一陣咳嗽。
車窗開着,車廂裏卻還滿是散不盡的煙味。她不知抽了多久的煙,嗓子都啞了,眼睛裏布滿血絲。
周承钰心疼極了,低聲懇求,“我們先回家吧,媽,都這麽晚了。”
“這事兒跟你沒關系。”她粗暴地打斷,“你小孩子懂什麽?回家睡覺,明天不是還要考試麽?”
“你一個人在這太危險了。”周承钰根本放心不下,“我們先回家好好商……”
一道遠光燈打他們在身上,也打斷了他的話。寂靜的午夜路邊駛來新的乘客,阮萍掐斷煙蒂,死死盯着前方靠邊停下的奧迪。
從那輛車裏出來的人正是周孜。今夜良宵,他興致頗高,醉得滿臉酡紅,下車後又朝車裏接出一只細白的小手,笑眯眯地将人拉入懷中。
穿着吊帶裹身裙的女人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上,彎腰時胸前春光無限,前凸後翹的身材一覽無餘。
周孜大聲地笑,跟車裏的朋友又說了幾句,言語間不停揉捏女人朝他身上擠壓的翹臀。
周承钰痛苦地轉開眼。
阮萍氣得發抖,一直等到那輛送人回來的奧迪寒暄完離開,才拉開車門沖出去,“你個王八蛋!”
“賤人,一對賤貨!”
她氣勢磅礴地沖到愣怔的一對男女面前,揪住周孜不要命般瘋狂地厮打,“出差出到窯子裏了是吧!是我對不起你麽?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不起你啊,非要這樣羞辱我?!賤人!”
周承钰從沒見過她這樣歇斯底裏的模樣,怵目驚心地下了車。此刻才意識到,他或許确實不該出現在這裏。
身為父母,最不堪的一幕竟讓他親眼看見了。
“他媽的,帶着你兒子來抓老子的奸是吧。”
周孜惱羞成怒,舉起手大力扇下去,“你鬧什麽鬧,跟個瘋子一樣!”
“爸!”周承钰沖上去擋住他,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很奇怪。
他身上一點都不疼,心髒卻劇烈地抽痛起來。
冰敷了一晚。隔天上午考試時,周承钰半張臉還腫着。
他故意遲到,沒有回班裏參加早讀,直接去了考場。周承玦跟他不是一個考場,直到中午考完要去吃飯,才見到他。
“你臉怎麽了。”
周承玦一見到他就察覺不對,伸出手又收回,怕把他碰疼,“怎麽弄的?”
“睡懵了,從床上掉下來摔的。”周承钰神色淡淡地說,“早知道就不睡那麽久了。”
這事兒他有前科。周承玦還在現場親眼看見過,一聽就信了,還有點想笑,“你怎麽這麽可愛啊,還掉床。疼不疼?”
周承钰搖了搖頭。
“肯定疼。”周承玦拉着他去學校小賣部買冰鎮礦泉水,“下午考試的時候拿這個貼着,能舒服點。”
周承钰又點一下頭。
他整晚都在耳鳴,睡了兩個小時起床頭疼欲裂,上午的考試像在夢游,下午也一樣。
整個期末考試兩天的時間裏,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答題卡上塗抹些什麽,完全無法集中精力。
那晚狼狽的情形一遍遍在他腦海中重現。
但他又想,這對于他的家庭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所謂不破不立,如果阮萍能趁此機會徹底看清現實,果斷地離婚,離開這一地雞毛開啓新生活,那他也算是沒白挨這一巴掌。
放假頭幾天,周遠城難得都在家裏待着。
兒子老老實實學習累了半年,他個當爹的也在外面掙錢忙了半年。算是個年中總結大會。考試成績出來的前一晚,爺倆叫了一桌子外賣燒烤,在家喝酒劃拳。
“把小钰叫上來一起玩嘛。”周遠城說,“你們倆現在喝不喝?能整多少?”
“今天就別叫他了。好不容易考完,他就想安安靜靜地歇着。”
周承玦很狂妄地連開一打啤酒,還敢往裏兌白的,“來啊,他喝不過你,我你喝不過。”
他家常年就兩個大老爺們,有多糙活多糙,一上頭倆人都巨能造,喝到後來起勁了,非要把對方喝趴為止。
憋了一個學期,周承玦痛痛快快地喝到斷片,一覺睡到隔天中午才醒。
上衣不知道甩哪兒去了,他只穿着一條褲子,仰面朝天地躺在沙發上。
客廳裏啤酒瓶滿地,茶幾上吃剩的燒烤一片狼藉。他扶着兩百斤重的腦袋坐起身,一只腳碰倒了空瓶,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出去老遠,“……爸?”
周遠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很投入地打呼嚕。
周承玦嗤了一聲,又扶着腦袋躺回沙發,看班群的消息。
上午出了成績,班長第一時間發在群裏,大家早都讨論過一波了。他只顧着睡覺什麽熱鬧也沒趕上,直接點開群公告裏的文件,看這次考試的班級成績表。
他已經習慣了“周承钰”三個字出現在這張名單的最上方,這次一眼沒看到熟悉的名字,略微有些意外。
越往下看,他的臉色就越嚴肅,殘餘的醉意都被驅逐得差不多了。
前三名,前五名裏都沒有周承钰的名字。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正在他懷疑學校是打漏了一行成績時,周承钰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第十名。
他看在眼裏,宛如晴天霹靂。
在班裏排第十名,把階段裏的排名簡直沒法兒看了——當然,這僅僅是對于周承钰個人而言。
周承钰從小到大都沒考這麽差過。
他放下手機,讓宿醉的腦袋緩沖了幾秒,接收完現實後嗅到自己身上難聞的酒氣,趕緊沖進浴室裏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來,周遠城也醒了,跟他一樣扶着百來斤重的腦袋,換到沙發上繼續躺,“今天是不是出成績啦?考多少啊兒子。”
“不知道。”周承玦顧不上看自己的分數,心急如焚地套上衣服往外跑,“我下去一趟!你自己點醒酒湯。”
來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