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連周承钰都聽不下去了,“你別給他出馊主意!”
“哦。”
周承玦立刻偃旗息鼓,臨了又高深莫測地補充一句,“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這不是小事兒。”
“……”
夏寧好像懂了又沒完全懂,一路沉思到小區門口,堅定地跟他們道別。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日之我,必勝今日!”
“……”
只剩兩人往家裏走時,周承钰才說,“你是怎麽了?平時都不管這種事的,怎麽今天這麽積極地亂出主意。”
周承玦厚着臉皮說,“我一直都這麽熱心的啊。”
還不是因為那個岳慎,平白無故地找周承钰傳話。什麽意思啊?1班那麽多人,怎麽不找別人就非得找周承钰。
他本來當熱鬧看的,現在是真心希望夏寧成功了,別再有人打周承钰的主意。
“少來。”
到家門口了。周承钰對他說,“明天開始你要補習語文。過段時間期中考,多考點分數,坐到我身邊來。”
1班跟其他班級一樣,也是按成績排名挑選位置的。周承玦要坐他同桌有點困難,但盡量往他身邊靠,總比在最後一排擺爛強。
他可不想每次找人都得穿過大半個教室,講道題都要跋山涉水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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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周承玦潇灑地揮揮手上樓,全然不知自己接下來即将面對什麽。
“明早來找你上學!”
隔天上午,語文老師和班主任都找了周承玦談話。畢竟他拉跨的語文成績在整個階段都是出了名的,要改造也是個大工程,得群策群力的那種。
上午課結束,周承钰也被班主任找去一趟,依然是談學習小組的事,“你們兩個走讀,平時不上早自習,就少了背誦的時間。這對補習語文當然是不利的。”
“聽說你們兩家是同一個小區,住得很近?以後有時間你就多督促周承玦,早點起床,在家上半節早自習也是可以的嘛。”
周承钰也是這麽想。
鬧鐘很難叫醒周承玦。如果要強行實施,可能需要他去親自叫人起床。但對他自己而言,早起也是件痛苦的事。
思來想去,他終于敲定了一條折中的辦法。
晚自習放學,地鐵上兩人還是站着回家。周承钰說,“你自覺一點,明早六點下來找我背書。”
“要背的內容已經整理好了,待會兒回家我就發給你。以後每天背半個小時,等我起床驗收成果。”
周承玦還是答應得很輕松,“行。”
讓人不放心。
周承钰保持懷疑态度,想着先看看他的表現再說。
“你怎麽一臉的不相信啊。”周承玦這就看出來了,一手拉着扶杆,另一只手揉他頭發,“我說行就是行,明天就證明給你看。”
周承钰躲他的手,一不小心腦袋撞到扶杆上,咣的一聲,臉立刻皺了起來。
不少人看向這邊,發出善意的笑聲。他耳尖發紅,腦袋也低下去,小聲地抱怨,“痛死了。”
周承玦笑得更加嚣張,那只原本要落空的手也順理成章地落在他頭發上,看起來大力地揉亂,碰到他被撞紅的額頭時卻放輕力度揉了揉。
可愛死了。
大家都挺高興。只有周承钰不太開心,默默地想明天早上走着瞧。
他特意定了六點的鬧鐘。然而沒想到的是,隔天早晨鬧鐘還沒有響起來,周承玦已經到了他窗戶底下,卡着點敲敲敲。
“早!”
“……”
催命的鬧鐘聲和歡快的敲窗聲同時響起,堪稱早上六點最歹毒的交響樂。周承钰宛如游魂般飄過去開窗,終于意識到這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要不以後你還是在自己家早讀吧。”周承钰嘗試為自己發聲,“睡不夠七個小時我随時會死。”
周承玦翻進來,看他虛弱可憐地往床上倒,嘿嘿一笑,仿佛早有預料,“今天的任務我昨天晚上都背過了。你再睡一會兒吧,我默到紙上給你看。”
周承钰管不了他那麽多,本來就沒睡醒,一沾床立刻迷糊,又眯了十來分鐘才睜開眼睛,發現他居然真的坐在桌邊默寫。
早晨天色剛白,他沒開臺燈,一只手托腮寫寫停停,大概是昨晚背過的睡一覺起來不大記得了。但總體看默得還算順暢。
周承钰的視線落在他的校服外套上。
一中的校服都是藍白配色,男女統一。好處是簡潔大方,青春洋溢,壞處是稍不注意就容易弄髒。
周承玦這個人也是神奇,看起來過得馬馬虎虎,校服倒是一直都幹淨清爽。
他發質偏硬,在沒有因為熬夜打游戲而睡過頭的早晨,甚至會花兩分鐘時間拿定型噴霧抓一下頭發。而沒時間打理的時候,他頂着一頭亂發也能自在地出現在教室門口。
又細心又随意,他身上有種看似矛盾又不怎麽違和的松弛感。是周承钰羨慕的地方。
他腦袋也很聰明,只要打定主意想學習,是能立刻學進去的。否則也不會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裏就把初中三年的學習量都惡補回來,一舉考上了升學率最高的市一中。
那段時間他的成績突飛猛進。因為劣跡斑斑的前科,很多老師都不相信是他自己考出的分數。
最搞笑的就是班主任,一開始以為他是作弊,證實過他是自己寫的卷子之後又認為他是中邪了,直到畢業都繞着他走。
周承钰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來,“你還記不記得初中班主任……”
“肯定記得啊,以為我中邪了的那個嘛。”周承玦筆尖沒停,聞聲轉頭,眼睛很亮,“诶,還有時間呢,你怎麽不再睡會兒。夢見初中的事了?”
“就是想到了。”
周承钰披着被子坐起來,像個老年人一樣捶了捶肩膀,又捶了捶腰,“現在再想,都感覺不可思議。你好像還真的挺行的。”
初中一級也有将近千人。畢業前的最後三個月,他硬生生地從八百多名沖到前八十名。搞得大家每次考試出成績都搶着先看他的名次,學校論壇上專門給他開的帖子蓋了幾百層。
“主要還是因為钰哥教得好。”
周承玦剛好寫完。草稿紙上滿頁龍飛鳳舞的字跡。
他拿起草稿紙,三兩下折成紙飛機,自己配音“咻”了一聲,飛到周承钰身邊去。
周承钰沒有用手接,視線随紙飛機劃過平滑的弧線,無聲地垂落。
飛機頭的紙尖輕輕撞到他胸口上,引起一陣微妙奇異的震動。
“我一個人怎麽做得到啊,”周承玦笑着說,“你可是我的軍師,全靠你給我指明方向。”
“我沒有你就不行。”
**
周承钰更厲害。
小時候幾乎每一次被誇獎,周承玦都會這麽說。
如果有人問起周承钰是誰,他就滔滔不絕地講上老半天。講他放學路上被大黑狗追時周承钰怎麽救他回家,講周承钰在醫院裏做手術一滴眼淚都不掉有多堅強,還講他爸對周承钰多麽輕聲細語,憐愛備至——
周遠城對他這個親兒子可都是呼來喝去,棍棒教育的。周承钰能把他爸都哄得服服帖帖,這還不夠牛逼?
他從不掩飾對周承钰的崇拜。即使長大後有些話在人前不好說出口了,他在接受贊揚時,也會在心裏補一句。
周承钰更厲害。
他中考超常發揮考上市一中時,連周遠城都驚喜得差點猛漢落淚。本來以為他是爛泥扶不上牆,沒想到還有這種造化。
沒人知道周承钰為了他能考上一中,在那三個月裏熬了多少次大夜,用掉多少盒筆芯。甚至因為忙他的學習計劃而耽誤了自己的複習,中考時只考了全市第五名,估計在家裏還因此被要求嚴格的父母責備。
但周承钰不讓他跟任何人提起。
周承钰小時候很會讨人歡心,說起話來乖巧甜蜜,又長得瓷娃娃般可愛,住院時整個病區的護士都喜歡他,常常把額外的水果零食和玩具送到病房裏。每次住院都能跟漂亮姐姐交朋友,周承钰向他說起時,他還十分羨慕。
長大後的周承钰,雖然還是溫溫柔柔的,卻總透出似有若無的疏離。這種性格的變化不是忽然地,劇烈地發生的,而是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積累,一點點加深。
正因為他們形影不離,周承玦很晚才意識到這件事。
在朋友們經歷雞飛狗跳的青春期時,周承钰沉默得像一本從未被翻開的書。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們在胡言亂語,周承钰只是安靜地傾聽,偶爾給予建議。
他越發能感覺到周承钰在掩藏心事,偶爾還會有點失落,覺得自己在周承钰眼裏不是個能袒/露內心的對象。
但如果連他都不能傾訴的話,周承钰還能找誰說心事呢?
他在周承钰面前毫無保留地傾訴,無論什麽事都願意分享,也有些抛磚引玉的意思。希望周承钰哪天聽多了他的事,也能吐露一星半點。
本來身體就弱,還憋那麽多心事在裏面,說不定哪天又要生大病了。
到時候他不得擔心死。
“基本都對,有兩句順序寫颠倒了,還有一個錯字。”
在他走神的時間裏,周承钰已經把他默寫的古文檢查完,用手指了出來,指尖畫圈,“這裏,你自己先想一下。”
“哦。”
周承玦坐直了,拿起筆,一邊改錯字一邊說,“今天晚上去吃肯德基吧,宵夜想吃炸雞了。”
“早餐還沒吃呢就想宵夜?”周承钰好笑道,“你的腦子裏能不能有點正經事。”
“這不正經的搞完了,得給自己一點獎勵麽。”
他拿起各種折痕的草稿紙展示,仿佛不是默寫,而是自己文思泉湧的大作,“獎勵一點嘛钰哥,陪我去。”
周承钰想了想,“晚上再說吧,現在吃什麽東西都沒胃口。”
他胃口弱,也不是那種吃到美食就很幸福的人,每天吃三頓飯甚至有點痛苦,經常希望科技快點發展,大力推廣出代餐的營養劑。
炸雞太油膩,他每周最多吃一次,上周末才剛吃了周遠城買給他的兒童套餐,那玉桂狗小夜燈還在他書桌底下放着呢。
不過這話不能跟周承玦說。
到晚自習下課,他還是說沒胃口。周承玦又蔫了吧唧的,一米八幾的個子,硬是要學小鳥依人,把腦袋放在他肩膀上,“周成語,你太狠心了。”
回家的地鐵上難得有座位。周承钰心情很好,“你很想吃就自己去啊,不然點外賣也可以。”
“自己去有什麽意思?”周承玦說,“等你想去了再說。”
纏人精。
周承钰象征性地安撫一句,不忘惡魔低語,“明天早上繼續來默寫古文。”
“……”
周承玦備受打擊地嘆氣,他看着感覺比平時拽得二五八萬那模樣還有意思。
可惜的是,這份好心情在兩人分別後迅速地消失了。
夜深人靜。周承钰動作很輕地打開家門,客廳的燈都關着。
他在門口彎腰換鞋,還未直起身,已然聽到主卧傳來的争吵聲。
家裏只有三個卧室。周雲彤很少跟父母一起睡,幾乎都随奶奶住在老人房裏,等哥哥高中畢業之後,就能去繼承他的房間了。
此時她和奶奶都已睡熟。老人房離門口近,隔着整個客廳,關上門就聽不見裏面的動靜。
晚自習下課的周承钰卻對這樣的争吵聲很熟悉。
他假裝熟視無睹地去洗漱,可躺在床上,拿枕頭蒙住腦袋,心跳卻收縮得一下比一下急促。
隔壁的聲音停止了,主卧門被打開,客廳裏響起斷斷續續的哭聲。一聲又一聲地錘擊他的心髒。
再隔一會兒,等她回到房間裏,新的一輪争吵又會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
他不被允許插手,只能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可再熟悉都無法若無其事。
周承钰忍耐了一陣,拿開枕頭,摸出手機給周承玦發了條微信。
【想吃肯德基的甜筒】
發完消息,他從床上坐起來慢吞吞地穿衣服,再次拿起手機時,窗戶就被敲響了。
周承玦穿着疑似睡衣的大碼白t和短褲,腳踩一雙沙灘拖鞋跑下來,敲窗的手指上還挂着串電動車鑰匙。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