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的六月(2）
她的六月(2）
高考這兩天，衛城一直在下雨。考完最後一科，校門口人頭攢動，很快歸于平靜。
許多人的夏天似乎剛剛開始，就結束了。
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屋檐滴落，宋時宇一躍跳到臺階上，準備進店裏大展拳腳。
“學長——”
宋時宇緊急剎車，差點跟迎面的小姑娘撞上。
小姑娘背着手，有點緊張，“學長你好，我，我叫田馨。”
宋時宇好像知道她是來做什麽的了，送情書嘛，就是面生了點。宋時宇正了正衣領，抱起手臂，居高臨下偷瞄她手裏的東西，“學妹什麽事？”
“那個，聽說你是郁春的朋友......”
關郁春什麽事？宋時宇納悶。
“我有樣東西，想要送給郁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捎給她？”
“哈？”
宋時宇更淩亂了，這幾年确實有小姑娘讓他幫忙送東西，但基本都是送給張暮，他還第一次幫小姑娘送東西給小姑娘。
“不是，怎麽想到找我了啊。”宋時宇撓頭，“我記得郁春妹妹在班裏有個好朋友，你找她更方便吧。”
田馨聞言讪笑，有點尴尬，“其實我就是......之前跟春春鬧了點矛盾，我想跟她道個歉。”
“那你自己給呗，我這畢業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她，你們不是天天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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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馨低頭，用手指絞自己的衣服。
宋時宇看明白了，小女孩臉皮薄，拉不下臉。
田馨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宋時宇，是個膠卷。
“用不用我帶什麽話？”
“不用，她看到就明白了。”
“哦，行。”
宋時宇答應着，抄兜上了最後一層臺階。
“哎。”宋時宇忽然回頭，叫住準備離開的田馨，“那個甜心，你應該跟郁春最熟吧。”
“嗳？”
應該是很熟了，連疑惑的模樣的都這麽像，宋時宇後退一步，又下了臺階，“那個，她有沒有喜歡的人，你應該知道吧？”
高考結束，高一高二的學生返校上學。
放學鈴聲響起，郁春獨自一人慢吞吞走在人群中間。
身後的教學樓人潮一波接着一波，隔壁的樓則靜靜立在暮色裏。
那些人已經畢業了。
郁春擡頭看過去，在昏暗中依稀辨出某個教室的位置。
“慢點慢點。”
“你別推我啊。”
“你先松開手。”
幾個女孩手挽手打打鬧鬧，不小心撞到一邊的郁春。
“不好意思啊。”
她們一起道歉，郁春揉了揉被撞痛的胳膊，搖頭說沒事，幾個女孩又笑鬧起來，很快離開。
被撞的胳膊痛了一路，直到郁春回到家，也沒有緩解。
這是種骨頭裏發出來的，并不劇烈，但是很綿長的疼痛，讓郁春想到好幾年前，發育最快的時候的生長痛。
寫作業之前，郁春找出毛巾，浸透熱水，企圖緩解疼痛。
疼痛一直沒有緩解。郁春懷疑自己難道又要長身體了？可是她已經十六歲了呀。
實在寫不下去作業，郁春暫時停筆，看了眼日歷，忽然想起件事。
馬上就是田馨的生日了吧。
她沒什麽送禮物的經驗，本來想讓田馨自己挑，但沒想到最近會發生這麽多事，田馨直接搬去別的位置，話都不跟她說了。
熱毛巾越敷越疼痛的位置存在感越強，郁春忍痛把毛巾揭下來，額前出了一層薄汗。
郁春将毛巾送回洗手間，甩了甩胳膊，水汽蒸發，冷飕飕的，疼痛倒緩解了點。
姜慧從樓下上來，徑直走到張暮門口敲門，沒應聲，回頭問郁春：“你哥不在家？”
“他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呀。”
“哦。”姜慧若有所思。
“有事嗎？媽。”郁春進門前忍不住問了一句。
“留學機構那個老師找他确認個事，也不知道這孩子幾點能回來......”姜慧念叨着轉身，朝樓下走去。
“那個......”
身後傳來細微的一聲，姜慧回頭，“什麽？”
高三一班全班學生聚到一起，先是吃了頓飯，年逾五十的班主任識相地退場，剩下的人轉戰KTV。
班裏人太多，分了兩波，宋時宇是出了名的交際花，拎着瓶啤酒，兩個包廂間來回亂竄。
一群人聚在點歌臺前鬼嚎，沙發上圍了一圈玩游戲的，打牌或是組團開黑，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叫嚷，哄然大笑。
“還有沒有人點歌了？......哦，玩游戲呢，什麽游戲？”宋時宇在人堆裏如魚得水，“哎哎，好，先給我空着，等會兒過來，我先去那邊看看。”
宋時宇從人群中擠出來，視線搜索一圈，鎖定角落某處。
那人坐得腰板挺直，只将打着石膏的手稍微斜靠在一邊的沙發扶手上，單手拿手機，跟整個包廂裏歌舞升平燈紅酒綠的氛圍格格不入。
宋時宇拎了兩罐啤酒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都來了，不玩兒會兒？”
張暮眼皮都沒掀，“沒興趣。”
“人家看你半天了，你好歹給個信兒啊。畢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宋時宇嘬嘬嘴巴，看向一邊的幾個女孩，那些女孩霎時紅了臉躲避視線。
“你管得還挺多。”
“這不是，萬一成了呢，這些姑娘不得感謝我一輩子。”宋時宇賤兮兮。
張暮将手機放扶手上，“省省吧。過不了幾年，誰還記得高中同學的名字。”
“不一樣，她們肯定記你久一些。”
張暮自嘲似的笑了下。
“好吧，你也不在乎。”宋時宇聳肩，“身上的傷怎麽樣了？你說你怎麽就這麽點兒背，回趟老家還能出車禍。”
“沒什麽事。本來傷得也不重。”
宋時宇對此表示懷疑，石膏都打上了，還不嚴重。
衛城六月還不算太熱，但滿大街都是短袖短褲，只有他一個穿長褲，短t外面還加了件襯衫誰知道底下藏着什麽傷。
不過張暮的性子宋時宇很清楚，人家不想說的事那是一個字都不往外透。
“過兩天就該走了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面......”宋時宇哼哼唧唧，張暮沒打石膏的手錘他一拳叫他別矯情。
“我這怎麽能是矯情，這是真情流露......手機給我。”
“幹嘛？”
張暮不動，宋時宇幹脆起身，自己彎腰去拿，拿到後又從兜裏掏出個小紙條，“哥們這是幫你......怕你一個人在國外寂寞，肯定得聽聽歌吧，這要是能聽妹妹喜歡的歌，那不就相當于她陪在你身邊嘛......”
張暮：......
“我這費了點功夫才弄到的她的歌單，不用謝。第一首是《稻香》，哦你收藏了，也是，周董嘛。下一個，《遇見》......你還聽孫燕姿啊.....我去，還有劉若英......”
“好了。我自己弄。”張暮奪回手機扣到一邊，順便搶走紙條。
宋時宇撓頭，“幾天不見，你這聽歌品味變化還挺大。”
“小號。”張暮言簡意赅。
張暮看了看手裏的紙條，歪歪扭扭的字很明顯是手抄的，“這個從哪弄來的？”
“不瞞你說，我前兩天認識一學妹，正好是妹妹的好朋友，順便就幫你打聽了點事。”
張暮眼皮一跳，“什麽事？”
“呃......”宋時宇扯開易拉罐拉環，白沫呲地冒出來，“就是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
張暮垂眸，沒聲響。
宋時宇喝了口酒，才聽他問：“怎麽說的？”
“學妹說不知道喽，應該是沒有吧，妹妹一心只讀聖賢書。”
“是麽？”張暮靜靜看着他，似乎可以洞穿人心。
宋時宇裝不下去，灌一口酒，破罐子破摔，“好吧，她說妹妹應該有喜歡的人，但是不知道是誰。”
“還有呢？”
“還有？”宋時宇哽住，想了想，還真想起一件，只是心有點虛，“那個，我當時旁敲側擊，問妹妹對你什麽印象，她說，她說妹妹之前說你跟什麽吳什麽，一個女生，挺般配的。而且......”
空調冷氣開得很足，跟包廂裏各種酒味混在一起，裹挾人的神經。
張暮眉頭漸漸皺緊，“說什麽？”
“而且不知道你發現了沒，妹妹好幾平臺的賬號都是周滿什麽什麽，可能，可能喜歡的男生姓周吧......”宋時宇一邊說一邊偷瞄張暮的臉色，眼見着情緒不大好，立即改口：
“嗨呀都是瞎說的，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了解人家的全部心事吧，反正我覺得妹妹肯定不是拎不清的人，這幾年該幹什麽她都知道，不會讓別的事影響自己，暮哥別往心裏去。”
宋時宇使勁打哈哈，表示自己在瞎說，卻聽見呲一聲，啤酒冒氣，張暮已經單手把酒起開了。
宋時宇一愣，“你現在能喝酒嗎？”
張暮不答，自顧自倒了一杯。
“算了，懶得勸你，既然喝就開心點。你說來這裏不玩，來幹嘛。”
張暮瞥他一眼，徑直走向窗邊，推開窗子。
宋時宇跟幾個哥們使眼色，示意湊上去，一扭頭注意到扣在沙發上的手機在震動。
郁春比對宋時宇給的地址找到眼前的地方。
商廈燈火通明，霓虹燈牌閃爍，人頭攢動。
可這地方入口卻很難找，郁春來回找了三圈，才找到一個窄窄的樓梯間，裏面畫了箭頭，指向五樓。
郁春上了樓，有侍應生迎上來，她磕磕巴巴說自己來找人，被帶到包廂門口。
郁春徘徊了一會兒，到底下不了決心推門，拿出手機給宋時宇發消息。
片刻後，包廂門從裏面拉開，宋時宇熱情地招呼她：“進來呀妹妹。”
“我，我就不進去了吧，張暮在嗎？他得回去了，家裏有點事......”
“來都來了，進來吃點零食再走。”宋時宇半推半牽将郁春拉進包廂。
郁春第一次進這種地方，一進門就被冷氣吹得打哆嗦。
“他在那邊。先給你拿點吃的。”宋時宇随手一指，又問身後的郁春：“吃水果嗎？妹妹，瓜子還是薯片？”
“哎，這是誰，你妹妹啊？宋哥。”有男生摟住宋時宇脖子，眼睛卻長在郁春身上，笑嘻嘻的。
燈光不太好，郁春有些看不清，更緊張，拘謹地擠出笑，搭在身側的手絞緊斜挎包的帶子。
“妹妹好！”
幾個男生一齊喊，把郁春吓得直後退。
“別鬧！”宋時宇一人給一拳，“小姑娘害羞。”
宋時宇将一大包薯片和糖果塞到郁春懷裏，轉身開道。
郁春不習慣陌生人這麽多的場合，只想趕緊出去，然而還沒找到張暮，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前面人太多擠不過去，宋時宇叫了個女生，“幫忙叫下張暮。”
一聲接着一聲傳過去，吵的不得了。
郁春稍稍歪腦袋，穿過人群看到不遠處的張暮。
少年被圍在人群中央，修長手指捏着玻璃杯，聊賴地與旁人說笑。
夏夜的風從窗外吹進來，掀起他白色襯衫的衣擺。
陌生的酒精味潮濕氤氲，人聲鼎沸。
郁春的心跳一聲接一聲，吵的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