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宣德六年,太子趙瑢十歲。
宣德皇帝心血來潮,招了好幾家王公大臣的适齡孩童,作為太子的陪讀,一同就學于宮中。
寧笑就在其中。
所以,趙瑢第一次見寧笑,是在學堂之上。
作為陪讀中唯二的女子之一,寧笑卻與另一位安陽郡主截然不同。既沒有胭脂水粉裝飾,又沒有金釵玉飾點綴,甚至連穿的衣裳,都是樸素的灰色,頭發也被牢牢束起。
乍一看上前去,還以為是個男孩。
但趙瑢初次見她的時候,卻略過了這些裝束,目光落在了她閃着光的眼眸上。
“你就是寧大将軍家的……小将軍?!”趙瑢問她。
他早就聽說過這個“寧小将軍”的傳聞轶事。
大将軍府寧家世代守護大啓王朝,但到了寧笑這一輩,卻只出了她一個幼兒。所以自寧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背負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也是因為如此,所有人都将她視作未來的将軍。對于女子,一般都會稱其為“某某家小姐”,而大家卻稱寧笑為“寧小将軍”,而非“寧小姐”。
據說,這位“寧小将軍”的武藝天賦自小就展露出來了,雖然她還不滿十歲,身材嬌小力氣卻不小,甚至打得過府上的家丁。
百聞不如一見,當趙瑢對上了那雙堅定明亮的眼眸,他就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池中之物。
她,和別的女孩不一樣。
不過,老天爺總是公平的,并沒有賦予任何一個人完美的屬性。一上學堂,寧笑的缺點便暴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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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笑的記憶力不太好,理解能力也比較差,高學究講過幾次的詩詞,她都背不下來,也理解不透。
而每到了學堂論政的時候,寧笑也從來不發表自己的見解,總是埋頭不語。
問,就是一句——“父帥交代了,主上說什麽,寧家就做什麽。主上的命令,便是我與父帥的立場。”
這天,高學究又舉了一個事例,想聽聽學堂裏大家的見解。
“前些日子,京城衙門抓到了一名當街偷盜的小賊,那小賊本來是可以逃脫的,不料在逃跑途中見到一名小孩失足跌入河中,便将其救了上來,自己也被官衙所捕。百姓們争相議論,但對于此人到底是善是惡終究沒有定論,衙門對此人的處置也一直沒有通報。對于此事,在座各位可有見解定論?”
趙瑢沉思片刻,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于是他像往常一樣,饒有興致地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寧笑——果然,她的眼皮子又在打架了。
高學究也發現了寧笑在出神,不滿地輕咳了幾聲,說道:“寧小将軍,你若是困了,就回将軍府裏睡,老夫這裏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寧笑突然驚醒,發現一雙雙眼睛正緊緊地盯着她看。
她十分羞窘,趕緊站起身,向高學究鞠躬致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練武的時候都精神百倍,可一到學堂……就忍不住犯困。
“寧小将軍怕是日日練武,身子疲累,還請學究莫怪。”趙瑢為寧笑打圓場。
寧笑感激地望了趙瑢一眼,并且畢恭畢敬地也向他鞠了一躬。
這個人是她未來的主上,她可不敢無禮。
“學究,我先來談談我的見解吧。”趙瑢又道。
高學究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
他緩緩地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零稀胡須,慢條斯理道:“太子請說。”
看到有人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寧笑緊張又擔心的表情終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托腮凝望趙瑢的一臉欽佩與贊賞。
其實自從寧笑來了學堂後,趙瑢就察覺到,她經常托腮望着自己,眼裏泛着欽慕。
所以直到穿越之前,趙瑢總以為寧笑是對他有意的,卻不料事實上是他先愛上了寧笑,而寧笑當時眼裏的欽慕,也僅僅是一個差學生看待好學生時的羨慕和欽佩罷了。
衆人的目光如寧笑的一樣,落在了趙瑢身上。
趙瑢緩緩道:“我覺得這世間,既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惡人,只有做善事與做壞事的區別。”
高學究點點頭,又問:“那麽敢問太子,此案又當如何解決呢?”
趙瑢道:“做善事當賞,做壞事當罰,二者并不沖突。依照大啓律令,偷盜者,涉事金額在一百兩以下處以三十大板,并收監三個月;而救人後是否能有所得,卻只在被救之人的一念之間,與官府無關。既然如此,官府将那人按律處置便是,至于孩子被救的那家人想要如何報恩,則由他們自行決定。”
學堂上,宰相之子提出反駁:“可若是如此,百姓是否會覺得官府不近人情?”
“除非那犯人救的是他所偷盜之人的孩子,原告願意為他求情,否則這兩件事如何能相提并論?”趙瑢應答如流,從容反問。
宰相之子恍然大悟,嘆道:“是啊!偷盜之事觸犯的是法律,救人之事卻只涉及德行,不能混為一談!”
高學究也是連連點頭,毫不吝啬對趙瑢的贊賞:“太子果然好見識!”
看到趙瑢得了誇獎,寧笑也很是高興。
趙瑢在坐下之前,特地往寧笑那邊看了一眼。
寧笑見自己的偷瞄被發現,又驚又吓,趕緊低下了頭,惹來趙瑢一陣偷笑。
下學後,趙瑢并未像從前一樣回東宮,而是走到了正在整理東西的寧笑的身邊。
此刻,高學究和其他的同學都已經離開了。
看到趙瑢來到自己身邊,寧笑有些詫異,又有些受寵若驚,忙忙起身向他行禮,卻被趙瑢攔了下來。
“今日我幫你解圍,你也要幫我一個忙,可好?”趙瑢問她道。
寧笑應道:“太子殿下有命,屬下不敢不從。”
趙瑢失聲淺笑:“明明你比我還要小,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老成。你家父帥,就是這麽教你說話的?”
“父帥教導屬下,在主上和太子面前,一定要萬分恭敬才行。”
趙瑢也不再多言其他,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今日是中秋,宮裏的賞月宴我已膩了。我聽說,在京城裏,晚上還會有燈會,十分好看。要不,我換身裝束,你我一同出宮,你帶我出去玩玩?”
寧笑誠惶誠恐,下意識地鞠躬拒絕:“太子殿下,屬下不敢擅自帶您出宮……”
趙瑢嘆了一口氣。
果然如他所料,寧笑的忠心遠遠蓋過了童心。
只不過是一個孩童,禮數卻如此周到,還如此的懂規矩。趙瑢瞧着,卻有一絲心疼。
“我已經讓我身邊的小太監替我裝病了,只要我不肯開門,父皇和母後是不會打擾我的。我有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宮,我之所以讓你帶着我,是因為我對京城不熟,也不知曉哪裏的燈好看,需要有人帶路……”
“可,可是……”寧笑抿唇,面露難色。
趙瑢又問:“難道你也從未看過燈會嗎?”
寧笑遲疑道:“看是看過……”
“那你是有何顧慮?難不成是不記得路?”
寧笑又搖了搖頭:“我記得的。父帥說了,行軍打仗沒有方向感可不行,殿下您別看我記不住詩詞,但東南西北,我是分得清的。”
“那便行了!”趙瑢笑道。
“可是殿下為何要私自出宮?若是殿下想要看燈會,可以找侍從……”
“有他們陪着,多束縛多無聊啊!”趙瑢頓了頓,凝視寧笑,“還不如就你我二人,輕松自在。”
“可是……”
“你就別可是了。”趙瑢佯怒,換了一副命令的語氣,“這可是本宮的命令,你敢拒絕?!”
寧笑頓時慫了:“屬下不敢……”
于是,即便心裏忐忑,但寧笑還是與喬裝後的趙瑢一同出宮了。有了令牌,沒有人阻撓他們,出宮的路,他們二人走得很順暢。
是夜中秋,晚上的月亮很亮,街上也很是熱鬧。銀白色的月光灑在街頭,與城內四處的燈火還有火紅色的燈連成一片,尤其好看。
夜市裏,百姓摩肩接踵、熙熙融融,歡聲笑語傳遍四周,大家都十分享受節日裏的這份繁華與熱鬧。
趙瑢和寧笑也走在這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臉上洋溢着笑容。
趙瑢時不時偏頭看寧笑。
果然,眼前的熱鬧已經讓她忘卻了剛出宮門時的戰戰兢兢,此刻,滿臉只有興奮和激動。
“哎,要是每天都能這樣無憂無慮地在大街上閑逛,該多好!”趙瑢一邊走,一邊感慨道,“整天待在皇宮裏,悶都悶死了。”
“太子殿下未來是要當皇帝的,怎麽能每天都在大街上閑逛呢?!”寧笑蹙眉問道。
趙瑢的笑容一僵,突然停下腳步,望着寧笑問道:“如果可以讓你自己選,你會選擇生在大将軍府嗎?或者,更願意出身在一個普通家庭,沒有所謂的使命壓迫,也不用每天辛辛苦苦練習武藝,還能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穿好看的衣裙。”
不知是因為寧笑年紀小不太懂,還是她根本沒有想過這種事情,寧笑只回了趙瑢一個堅定的眼神:“守護大啓,是寧家的使命。”
趙瑢“嗯”了一聲,沒說別的,繼續向前走。
可眼眸裏卻蒙上了一層憂傷。
“人太多了,我牽着你吧。”趙瑢說着,突然伸手握住了寧笑的手腕。
寧笑的眼眸微微睜大,她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趙瑢打斷。
“若是走丢了,事情可就大了。”
聽起來似乎是威脅,寧笑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反手卻将趙瑢的手腕扼住。
還一臉正經地對趙瑢道:“還是由屬下保護您吧。”
對上寧笑目光中的真誠,趙瑢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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