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旭哥在看什麽?”孫栖不知何時站到了鄭旭源的身後,順着鄭旭源的目光看去。
不期然地看到不遠處被組員圍繞着的孟久。
“孟久……很受歡迎。”孫栖笑道,“我看過他的比賽,很不錯,剛剛應該是過于緊張了。”
鄭旭源眼眸微閃。
不遠處,孟久的手臂搭在梁衡肩上,整個身子的重量壓了上去。
“诶,阿久,我們這是情侶對唱吧。”梁衡被孟久勒住了脖子,卻絲毫不介意身上多個百八十斤的負重。
“嗯。”
“那我倆……”梁衡玩味地笑着,“誰是……上面那個?”
“當然是我。”孟久斬釘截鐵地說。
“你确定?”梁衡在孟久的強壓下,勉力擡起脖子,看着孟久臉上篤定的神色。
“你想試試?”孟久挑眉。
兩人玩笑似的推搡着對方,最終還是孟久更勝一籌。
“這回服了吧。”看着衣服皺成一團的梁衡,孟久笑得很是張揚。
“你笑起來真好看。”被孟久壓制的梁衡沒有半絲慌亂,依舊笑道,“要你是個女的,我就考慮一下。”
青年人血氣方剛,無憂無懼,說起話來也沒有刻意壓着聲音,所有的內容都被鄭旭源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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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旭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最後,他忽地用力将鋼琴蓋阖上。
琴蓋下落的聲響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原本熱鬧的練習室瞬間安靜下來。
孟久循聲看去,怔愣地望着鄭旭源,猛地察覺到自己和梁衡的姿勢不太妥當。
他飛速地站起身來,手臂卻被人一把拽住了。
梁衡仰躺在地上,咬牙道:“拉我一把。”
“就你這樣還想着在上面……”孟久一邊比劃着口型,一邊伸手去拉梁衡。
看在鄭旭源眼裏,他倆還在肆無忌憚地說笑。
鄭旭源拿起名冊,冷聲道:“小組驗收,今天沒達到要求的,繼續練習。”
話音剛落,場中傳來一片哀嚎:
“不是吧,那麽趕。”
“我詞還沒記熟呢。”
“旭哥,再給點時間吧。”
鄭旭源看了眼手表,提醒道:“你們總共只有72小時的排練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一半了,要放棄的自便。”
此話殺傷力巨大,選手們看着牆面的挂鐘,紛紛收起散漫的态度,在練習室內進行簡單的彩排。
孟久和梁衡作為主唱,有一大串的對唱段落。
遺憾的是,兩人對望的一剎那,并沒有産生奇妙的化學反應,反而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半晌,梁衡終于繃不住,笑出聲來。
孟久緊随其後,也笑場了。
《愛情無解》原曲那種悲傷與無奈,被笑場徹底攪了局,深情的氛圍蕩然無存。
選手們見狀,也三三兩兩地笑成一團。
“孟久,你們兩個男的,搞什麽情歌對唱,也太搞笑了吧。”
“哎喲,笑死了,你倆太逗了。”
“完全不能想像你們是一對啊,诶,我說你倆是不是撞號了啊?”
在衆人的起哄聲中,鄭旭源毫無征兆地擡手,将名冊狠狠地砸在地上:“都鬧夠了嗎?”
笑聲戛然而止,先前還很是活躍的選手們,一個個成了驚弓之鳥。
看着衆人愕然的眼神,鄭旭源在短暫的盛怒過後,又有一剎那的迷茫。
無從探究的茫然裹挾着無力感,讓他下意識地搜尋合适的說辭。
很快,炮火對準了孟久:“孟久,你要是再這樣嘻嘻哈哈,就給我收拾東西回家。”
鄭旭源的一記重錘,險些砸得孟久暈頭轉向。
“旭哥,我們那是一時沒繃住。”梁衡看着孟久頹然的臉色,試圖救場。
“沒繃住,你以為那是什麽歌?這麽傷感的一首歌你和我說沒繃住,你是用什麽态度在唱?”
梁衡這一招禍水東引,成功地将炮火挪到了自己身上。
“旭哥,我們就是開個玩笑,沒必要這麽上綱上線吧。”在鄭旭源的質問下,梁衡的脾氣也上來了,“再說了,就算我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好好說就行了,孟久訓練的時候有多認真,他有多在乎你的評價,你不知道……”
“梁衡!”梁衡話未說完,就被孟久喝止了,“旭哥說得對,是我态度不端正。”
孟久一開口,梁衡就噤聲了。
鄭旭源冷眼瞧着梁衡與孟久一唱一和,其餘圍觀隊員從頭到尾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心下翻江倒海,面上卻竭力平靜道:“去練習吧。”
說罷,他便轉過頭去,不再看向二人。
一切又恢複了初時的寧靜,然而剛受了挫的選手們,一個個如雛鳥般攏緊了羽毛,低聲議論着:
“旭哥今天心情不好啊,這麽沖。”
“就是啊,孟久還挨訓了。”
“孟久,別往心上去,旭哥大概是來大姨夫了。”有人玩笑式地勸慰道。
“旭哥不是一向都這麽冷冷的麽?他拿孟久開刀,看準孟久是自己的粉絲,好說話吧。”
在一片議論聲中,孟久悄然擡眼看向鄭旭源。
孫栖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訓練室,此刻選手們聚坐在一起,鄭旭源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後方。
導師與選手間仿佛有着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鄭旭源臉色蒼白,雙眸望着虛空中的一點,美則美矣,卻像個刀刻出來的冰美人,周身上下沒一絲煙火氣。
孟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難以自禁地走到鄭旭源跟前。
“旭哥。”孟久緩緩蹲下身子,由下至上地仰視着鄭旭源,“對不起。”
鄭旭源像是從冰天雪地裏逃出生天的旅人,驀地喝到了一壺熱水,整個人複蘇過來。
隔了許久,他啞聲問道:“為什麽道歉?”
“我沒在狀态,惹旭哥生氣了。”孟久蹲鄭旭源身前,把聲音放得很輕,仿佛戀人間的溫柔細述。
鄭旭源吃軟不吃硬,聽着孟久口中的體己話,堵在心頭的氣莫名地散了大半。
孟久仔細瞧着他的臉色,趁勢道:“旭哥,這有沒有狀态,也得看對唱的人是誰,對着梁衡唱情歌,實在是……特出戲,旭哥,我和你對唱,你教教我好不好?”
這話聽着有點撒嬌的意思,鄭旭源一面暗恨自己耳根軟,一面又止不住地耳廓發熱。
他看着滿眼期待的青年,沒答話。
“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我們來對唱吧,旭哥……”孟久清了清嗓子,“他把追逐當解謎游戲,凡事這麽認真又何必。每分每秒活得潇灑肆意,真假虛實随風去……”
方才孟久和梁衡對唱時,還是一臉嬉笑的模樣,此刻卻陡然正經起來,連帶着俊朗的面容也多了幾分嚴肅。
鄭旭源膝間一緊,分明感覺到腿上肌肉的震顫。
孟久就這樣蹲在那裏,周身的氣質卻已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片刻前那個撒嬌耍賴樣樣精通的男人,驀地變得深情起來。
孟久的眼神狀似不經意地掃過鄭旭源的唇峰,而後唇角一勾,輕笑道:“旭哥,到你了。”
鄭旭源雙眸一閃,回過神來。
他竟然看孟久唱歌看得呆住了。
實在沒出息,鄭旭源一面唾棄自己,一面看向歌詞。
臉上登時跟開了醬菜坊似的,這首歌的歌詞寫的是兩類不同的人,一類将愛情當游戲,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類看似風輕雲淡,實際上愛鑽牛角尖還愛認死理,一旦愛上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鄭旭源要唱的,是第二種愛情觀。
“愛情游戲沒那麽容易,怦然心動未曾留證據,明知靠得太緊會有逃兵,他還是選擇相信。”
初時未細看,尚不覺異常,如今詞句就在唇齒間,對着眼前人,鄭旭源卻難以啓齒。
“旭哥……”見鄭旭源半天沒有動靜,孟久疑惑地擡頭。
那目光太過磊落灼人,頃刻間如同照妖鏡般,照得鄭旭源心頭的魑魅魍魉灰飛煙滅。
鄭旭源從那雙褐色的瞳仁中,窺見自己失措的臉色。
一句歌詞在喉間翻來覆去地滌蕩了許久,他才有勇氣唱出來:“愛情游戲沒那麽容易,怦然心動未曾留證據……”
記憶随着歌聲回到上輩子的某個冬夜,孟久抱着吉他坐在路燈下,亮黃色的燈光給光禿禿的樹幹鍍上了一層暖意。
鄭旭源赴約時,一眼看到粗粝的地面上,那個用落葉一點點拼成的巨大愛心。
愛心的外頭圍了一圈蠟燭,燭光照着孟久帥氣的臉,鄭旭源在不遠處駐足,能清晰地看到孟久唇邊呼出的白氣。
明明是最俗套的求愛情節,鄭旭源的腳步卻被釘在地面上一樣,一絲一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孟久抱着吉他,越走越近。
孟久跨過重重疊疊的夜色,穿過捎帶暖意的燈光,來到自己的身前。
孟久說:“旭哥,我喜歡你……”
“砰!”
寂靜夜色中,禮花沖天而起,彩色的禮花碎屑,紛紛揚揚地落了鄭旭源一頭。
再回神時,鄭旭源的胳膊被握得生疼。
沒有夜色、沒有燈光、沒有禮花、沒有枯葉拼成的愛心、也沒有那句我愛你。
有的只是這一輩子,孟久惶然的臉色。
他正焦急地追問:“旭哥,你怎麽了?這句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鄭旭源眸光閃爍,很快将那點外洩的情緒藏住,“只是覺得歌裏唱的人有點傻。”
“嗯?”孟久喉間震顫着,發出一個疑問的音節。含笑的語氣讓人心頭酥酥麻麻的,仿佛被螞蟻爬過一般。
他迎上鄭旭源的目光,執拗地和鄭旭源對視:“我和旭哥看法不同,我覺得唱歌的人特別勇敢。”
“勇敢?”鄭旭源皺眉。
“明知道有可能是悲劇,還是用盡全力去愛,比起玩世不恭的浪子,一心一意的人才更勇敢。”
鄭旭源錯愕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孟久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靜默良久,鄭旭源輕嘆一聲:“可他最終,還是賭輸了,如果他愛的人從始至終都将愛情當做解謎游戲,無論他有多認真,都注定得不到答案。”
“所以說啊。”孟久笑得很溫柔,“該譴責的人,從來都是不認真對待感情的人。”
“旭哥,我發誓不做這樣的人。”孟久的聲音,在鄭旭源耳邊炸開一片驚雷。
青年笑得炙熱而真摯,對視間,鄭旭源幾次三番地想要逃開,卻都被孟久攏了回來。
“旭哥,相信我。”這沒頭沒尾的承諾讓鄭旭源心跳加速。
鄭旭源下意識地撇過頭:“少說廢話,快些練習。”
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他無法抑制地唇角微揚。
選手們驚訝的發現,鄭旭源周身的“冰霜”,似有融化的跡象,有幾個選手效仿孟久前來求教,鄭旭源都耐心地應答。
72小時眨眼就過,孟久打了個盹的功夫,就被梁衡搖醒了。
“上妝,馬上開錄了。”
因為是淘汰賽,選手們都非常自覺地抱團,乍一看,化妝間裏壁壘分明。
只有丹尼爾坐在正中的長凳上,看起來不屬于任何一方。
孟久在丹尼爾身邊坐下。
“緊張嗎?”孟久問。
丹尼爾今日穿的是淺粉色的襯衫和淺藍色的西褲,配上白色的領結和順毛的劉海,看起來非常乖巧。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緊張。”
孟久敏銳地感覺到丹尼爾周身氣質的變化,如果說此前丹尼爾像只驚弓之鳥,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攏起羽毛,那現在的丹尼爾就淡定了許多。
他埋頭翻閱着歌譜,冷不丁察覺到了孟久的視線。
“怎麽了?”丹尼爾擡起頭,褐色的眼線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有神。
“沒什麽,比賽加油。”孟久竭力忽視心底那股子異樣感。
丹尼爾唇邊浮現出一絲淺笑,沖孟久點點頭:“你也加油。”,說着,他指了指隊友所在的方向,“我要過去了。”
事實證明,在鄭旭源“魔鬼72小時”的強壓下,選手的訓練效果突飛猛進。
孟久記得,前不久他們對手的舞臺還不成型,現在曲目改編和舞步編排卻已經很成熟了。
而丹尼爾就成了其中最出彩的選手,他唱腔出挑,舞蹈動作也非常到位。
最關鍵的是,他舉手投足間,都洋溢着自信,配上富有親和力的笑容,一下子就從舞臺背景板變成了當仁不讓的主角。
當直播鏡頭定格在他身上時,彈幕呈井噴式地增多:
“艾瑪,這是丹尼爾。”
“今天好撩啊,我以前都沒留意到他。”
“給化妝師加雞腿。”
“我覺得丹尼爾的氣質整個不一樣了。”
“同感,他之前都是弱弱的樣子,這場明顯變自信了。”
“扮豬吃老虎吧,畢竟這場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淘汰賽。”
和丹尼爾相比,同組其他人的表現就有些遜色了。
當說唱部分進入時,彈幕的畫風突變:
“emmmmmm……有點突兀。”
“還是原曲好聽,改編的感覺怪怪的。”
“+1,想重溫原曲了。”
一組演唱完畢,二組緊接着上場,和一組不同的是,二組在編曲上并沒有做太大的調整,而在演唱形式上則變成了對唱。
孟久和梁衡對唱的模式一出來,立刻引發了現場的尖叫。
“媽耶,本CP黨當場去世。”
“媽媽,我萌的CP發糖了。”
“北極圈CP終于也有出頭之日了。”
彈幕急速被CP話題占據。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孟久和梁衡的唯粉,于是,當孟久開口的時候,彈幕上飄着一片99,梁衡開口的時候,彈幕上飄着一片“衡哥”。
兩個人氣選手的碰撞所帶來的話題度驚人,不一會兒就登上了微博熱搜,外界已經high翻天了。
而此時此刻,現場觀衆還不知道。
只見鄭旭源坐在導師席上,他身上穿着starry sky新一季度的純灰針織衫,袖子稍稍向上撸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在他身邊,穿着一身運動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的男人,就是著名填詞人亭知。
“他就是孟久?”亭知饒有興致地看着臺上的青年。
“你聽說過他?”
“人氣那麽高,怎麽可能沒聽說過,他的粉絲從官宣我要來新秀大賽當評委的第一天起,就不斷給我說,要照顧好她們家99。”
鄭旭源靜默了片刻,開口道:“那你覺得,他怎麽樣?”
“很神奇。”
“什麽?”
“我說,孟久很神奇,他身上有少年人的朝氣,又有着和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你确定?”鄭旭源挑眉。
亭知睨了鄭旭源一眼:“《愛情無解》這首歌面世這麽多年,被大大小小的歌手翻唱過,像他這個年紀的歌手,大多只能把花花公子的态度诠釋好,卻很少有人像他一樣,能唱出一種追悔的愁緒。”
“說人話。”
“這小子身上有故事。”
見鄭旭源不語,亭知笑道,“兩種可能,一種孟久是天生的情聖,二種孟久心裏有人了。”
鄭旭源臉色微變:“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你他唱得怎麽樣?”
“哦?”亭知忍俊不禁,“我以為你對這個感興趣,他唱得怎樣,你不是比我更專業嗎?”
男生間的情歌對唱,竟然出人意料的和諧。
孟久唱的本是浪子的歌詞,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在大提琴的伴奏下,更添了幾分滄桑。
鄭旭源用目光描摹着青年挺拔的身姿,忽然想起一句久遠的承諾。
上輩子兩人相好時,孟久曾要參加一個拼盤演唱會。
鄭旭源特地買了票,打算在孟久開唱時,混跡在普通觀衆裏。
彩排時刻,初次登臺的孟久狀況百出,緊張得不行。
看到鄭旭源,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将人抱住。
孟久說風就是雨的性子,鮮少有這樣緊張的時刻,鄭旭源任他抱了會兒,擡手替他調整耳返。
“旭哥,我……”
“別慌,我在呢。”鄭旭源擡手摁住孟久的耳朵,剎那,現場所有的聲響都靜止了。
“噓,深呼吸。”鄭旭源指向空蕩蕩的觀衆席,“我就在那兒,看着你。”
在鄭旭源的勸慰下,孟久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拽着鄭旭源下臺:“旭哥,你的位子是哪個?我回頭第一個看你。”
鄭旭源深知,演出開始時,除了一片熒光,根本看不清人臉,卻還是将位子認認真真地指給孟久看。
不曾想卻着了孟久的道,被孟久堵在椅子上。
孟久一手撐着椅背,将鄭旭源困在那方寸的空間裏,俯身看着鄭旭源的發頂。
“旭哥,我想在臺上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
鄭旭源悚然一驚,安撫式地握了握孟久的手:“別鬧。”
“我說真的,總有一天,我要在演唱會上向你告白。”孟久對此有着超乎尋常的執着。
鄭旭源微微揚起頭,恰好能看見他堅定的眉眼,那一瞬間,所有反對的聲音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旭哥,你說好不好?”
“好。”不經意間,鄭旭源已經給出了答案。
然而這個答案,注定得不到兌現。
不久後,他們分手、決裂,往昔的承諾成了傷人的利刃。
回憶帶來的後遺症卻在這一世讓鄭旭源心跳如鼓,兩人之間仿佛有着天然的默契,舞臺上的孟久,忽然朝鄭旭源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一時間,場內尖叫聲四起。
鄭旭源像只落入沸水裏的青蛙,被那笑容燒得渾身一激靈,不由地将腰背挺得更直。
在一片歡呼聲中,沉寂已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漣漪。
“再寫下去,紙都破了。”冷不丁的,身側傳來了亭知的聲音。
鄭旭源低頭一看,才發現一直攥在手中的原子筆,不知什麽時候在紙上戳出了一截痕跡,紙面上暈開一團黑墨。
像極了此刻他紛亂的心緒。
“難怪有人說,老房子着火越燒越旺,快把你噴薄而出的荷爾蒙收一收,不然你身後的粉絲就快厥過去了。”
鄭旭源趁着鏡頭轉向的空檔朝身後看去,果然聽見一陣抽氣聲。
“旭哥……”
“天啊,旭哥……”
坐在VIP觀衆席上的粉絲尖叫起來,鄭旭源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粉絲才消停下來。
此時,第二組的演出也接近尾聲。如果說第一組的改編,勢要在最後一刻讓全場High炸天,那麽第二組的演出,更多的是在結尾讓觀衆歸于平靜。
主持人笑着提問:“旭哥,作為導師,你如何評價兩組的表現?”
主持人話音剛落,孟久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看了過來。
鄭旭源下意識地避開孟久的目光,将話筒遞給一旁的亭知。
“呵。”亭知輕笑一聲,扶了扶眼鏡:“兩組都不錯,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rap版本,很有新意。但是這首歌,我填詞的時候灌注了很多私人感情,相比之下還是第二組的演繹更打動我。”
說着,亭知看向孟久:“孟久,你的演繹跟原唱很不一樣,像你這個年紀,大多容易把自己代入浪子的角色,可是你今天的演繹,讓我聽出了……浪子回頭?”
臺上的孟久鄭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在我的理解裏,浪子其實早已失去了伴侶,他是在對曾經的戀人忏悔。”
亭知眸光一閃:“忏悔?!這個理解的角度很獨特。你為什麽篤定浪子會後悔?”
孟久倏地看向鄭旭源,見他的旭哥正緊緊地按着筆帽。
“因為……他再也找不到那個,願意耐心地和他一起解謎的愛人。”
鄭旭源的手指如同脫力般,松開了一直緊摁着的筆帽。
明明舞臺和導師席隔得那麽遠,孟久卻像親耳聽見那彈簧彈跳的聲音,就像他此刻突兀加速的心跳。
“我很難想象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會說出這樣的話。”亭知意味深長地看了孟久一眼,“我更喜歡第二組的演繹。”
亭知作為詞作者,他的意見多少影響了在場的大衆評審,最終孟久一組得到了更多票數。
第一組的成員耷拉着眉眼站在臺上,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告別,卻忽然聽見魏桐霖的聲音:“等一等。”
“我要使用交換權。”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直播的彈幕也瞬間瘋狂起來。
“這個時候換,豈不是被換的人要淘汰?”
“卧槽,神操作。”
“黑幕吧,不用看了,被淘汰的六個裏肯定有關系戶。”
“這樣對被換的人不公平吧。”
“求求了,千萬不要是我家哥哥……”
主持人在短暫的怔愣後,再次确認:“魏桐霖導師,你确認嗎?”
“我确認。”沒有任何猶豫地,魏桐霖望向舞臺上的丹尼爾,“丹尼爾,你願意來辰星嗎?”
在現場山呼海嘯般的議論聲中,丹尼爾垂眸道:“我願意。”
“萬萬沒想到,丹尼爾才是個狠人。”
“什麽玩意兒,随随便便就換人,沙雕節目,棄了。”
“這麽淡定,怕不是早就鋪好後路了,真心敗好感。”
“要是把我喜歡的選手換了,從此丹尼爾一生黑。”
和彈幕的群情激昂比起來,丹尼爾顯得非常鎮定,他回到後臺,滿屋子選手齊噔噔地回頭看他。
在短暫的寂靜後,後臺又恢複了方才的喧鬧,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前和他打招呼。
丹尼爾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剛擰開瓶蓋,衣領就被人揪住了。
“你他媽還有閑情喝水?!有人因為你被淘汰了!”
丹尼爾一把摁住那人的手,皺了皺眉。
“齊暄,你冷靜點!”一旁的選手意識到不對勁,趕緊上前制止。
“憑什麽他被淘汰了,就要拉別人給他墊背,喬慎做錯了什麽就活該被淘汰啊。”齊暄大聲控訴着。
幾個選手費勁地拽住他,沖丹尼爾喊道:“丹尼爾,你倒是說句話啊。”
丹尼爾臉色蒼白地看着眼前憤怒的青年:“對不起。”
沒有半句辯解,也沒有被留下的欣喜,齊暄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時竟無言以對。薄嘯站在後排,驚疑不定地看着丹尼爾。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丹尼爾忽然轉頭,與薄嘯視線相對。
薄嘯眉頭緊皺,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丹尼爾變得十分陌生,然而一時半會兒,他又說不上這種陌生感來源于何處。
僵持間,場控已經通知喬慎進場。
喬慎擡頭看了丹尼爾一眼,這一眼卻讓丹尼爾怔住了。
先前一直呆在鄭旭源組裏,丹尼爾對魏桐霖組的選手沒什麽了解,因而也從未對喬慎留下深刻的印象。
此時此刻,才發現喬慎長得非常美,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樣的美顯得過分明豔了。
喬慎經過丹尼爾身側,卻半點不避讓,狠狠地撞了他一把。
丹尼爾半邊身子頃刻間麻了,耳邊卻傳來喬慎的聲音:“我得不到的,你也一樣得不到。”
一句耳語,讓丹尼爾背上爬了一層雞皮疙瘩,可他依舊直直地站立着,腳下未曾挪動半分。
透過屏幕,丹尼爾看見喬慎站在臺上,他沒有将比賽服領口的扣子扣上,隐約可以看到脖子上黑色的絨制頸圈。
“慎慎,不要走,媽媽愛你!”臺下傳來了粉絲的吶喊聲。
主持人趁勢發問:“喬慎,有什麽想對粉絲說的嗎?”
喬慎沖鏡頭苦笑一聲:“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與此同時,龔滕正坐在龔家客廳裏吃葡萄,從喬慎出場開始,他就忘了手上剝了一半的葡萄,一雙眼睛緊盯着屏幕。
五分鐘後,龔晖破天荒地接到了弟弟主動打來的電話。
“哥!”
龔晖把電話挂了。
在手機锲而不舍地響了三遍以後,龔晖才慢悠悠地又接起電話。
“哥……你為什麽不簽喬慎?”
龔晖皺皺眉,冷靜地回複:“他不适合當歌手。”
“那……也可以當演員、當模特……”
龔晖半天沒說話。
“哥……”
“随你。”
“随,随我?!”龔滕震驚了。
于是乎,就是那驚為天人的一眼,一直在公司打醬油的龔滕少爺,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生出幾分盼頭。
當孟久接到損友打來的電話時,卻被人截住了。
“久哥。”
“龔滕,回頭說。”孟久暫時把電話掐了。
看着面前圍了一圈的隊友,孟久看了看表,笑道:“有事?”
“也……沒什麽,我們就想一組人一塊吃個散夥飯,順道感謝旭哥,你和旭哥關系最鐵,你和他說說,請他賞臉吃個飯。”
“你們訂的哪兒?”
“就在附近的喜福添,祿星房。”
“好,我知道了。”正說着,孟久的電話又響起來。
“喂,龔滕……”
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略顯錯愕的女聲:“孟久,我是龐嬌。”
孟久一滞,看了眼手機屏幕,果然是串陌生號碼。
“今天,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孟久下意識拒絕:“抱歉,我……”
“哥,我們在你比賽基地門口呢。”孟寧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
“哥,你不是給了我兩張票嘛,我就拉嬌嬌姐一塊來了,今天是嬌嬌姐生日,我們一起聚聚嘛。”
孟久站在玻璃幕窗邊,朝樓下看去,果真看到孟寧在朝他揮手。
“臭丫頭,這次給你面子,下不為例啊。”孟久嘆了口氣,剛挂了電話,就發現身邊站了個人。
鄭旭源特地避開人流,卻沒想到在這兒和孟久碰了個正着。
“旭哥。”見到鄭旭源,孟久雙眸一亮,“我今天表現怎樣?”
孟久臉上“求誇獎”的表情太明顯,如果此刻孟久身後有尾巴的話,鄭旭源絲毫不懷疑那尾巴會歡快地抖動。
“不錯,繼續努力。”
孟久仔細琢磨着這六個字,只覺得字裏行間絲絲縷縷都透着甜。
于是,孟久站得離鄭旭源近了些:“旭哥,你晚上有空嗎?”
鄭旭源眉頭輕蹙:“有事?”
“想請你吃飯。”像是怕鄭旭源不答應,孟久又補了一句,“就在附近。”
“好。”
一瞬間,孟久笑開來:“說好了,喜福添的祿星房。”
等鄭旭源到了喜福添,才發現情形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選手們一個個上前來,擁簇着自己往祿星房走,一進房間,不知道是誰拉了禮炮。
五顏六色的彩帶噴了一屋頂,梁衡推着蛋糕,笑道:“謝謝旭哥這些日子對我們的關照。”
鄭旭源的目光在選手們臉上溜了一遍,連孟久的影子都沒見着。
眼下大家張羅着落座,鄭旭源被請到了C位,凳子都還沒坐熱乎,就有隊員端起杯子:“旭哥,我敬你,我幹了,你随意。”
鄭旭源在多雙眼睛的矚目下,咽下一杯酒。
登時,飯桌上的氣氛活泛起來,經過近日的相處,一班人本就熟悉,推杯換盞間更是沒了規矩。
“梁衡,你丫不厚道,拖着孟久組隊,這不是把我們幾個小蝦米往死路上逼嘛,剛分組我就知道沒戲了,人氣高的,實力強的,全去你那組了。”
梁衡抹了抹鼻子,沒吭聲。
鄭旭源伺機問道:“怎麽沒見孟久?”
“久哥?對啊,久哥怎麽沒來,好家夥,人請來了,他自己溜了。”
“好難得聚一次,他不來怎麽行,我打他電話。”
“嗤,別打了,人現在快活着呢!”一位選手哼笑道。
話音剛落,發現剛才還自顧自侃大山的人,全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着他。
在鄭旭源審視的目光下,選手頭皮發麻,告饒道:“你們別看着我啊,這不被拍到了嗎,你們看,還是即時新聞。”
入V第一章留評會有紅包掉落哦,感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