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七八月的H城,空氣中充斥着讓人煩躁的蟬鳴聲。
一輛黑色的卡宴停在裕通酒店大門左側的樹蔭下,助理陳棟手提一摞冰飲,以最快的速度拉開車門跳上後座。
喘息了一陣,他才抹汗道:“趕巧碰上鄭旭源的演唱會,他家粉絲的戰鬥力真是太可怕了,從這兒到冷飲店,不到400米的距離,全是應援的身影,別的不說,就說久哥你愛喝的四季奶青,鄭旭源的粉絲外帶了300多杯,直接把人家店裏的原料給整沒了。”
陳棟一面吐槽,一面掐着嗓子學鄭旭源的粉絲說話:“我家歌神最愛喝‘茶王’家的四季奶青,作為愛旭旭的女孩,我們也要喝愛豆同款。”
說完,陳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邊低頭玩手機的男子:“久哥,四季奶青被那群瘋狂的粉絲搶光了,我只好買店主強推的奶蓋烏龍。”
聽到這話,孟久才擡起頭看了助理一眼,目光停留在陳棟手中的那杯奶蓋烏龍上。
無糖的奶蓋烏龍有些苦澀,孟久一面喝着,一面想起三年前的情景。
鄭旭源身為藝人,需要嚴格地控制身材,卻對四季奶青情有獨鐘。孟久為了把人追到手,跑奶茶店的次數比鄭旭源的助理還要多。
錄音室是他們最常見面的地方,鄭旭源工作起來心無旁骛,喝四季奶青的時候唇邊總會沾上奶沫。
有一回,孟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鄭旭源擦了擦唇角。如今回想起來,指尖仿佛還留存着那溫軟的觸感。
這時,坐在副駕的經紀人林芝梨轉過頭,沖孟久說:“一會兒頒獎禮,你就上臺露個臉,記得和臺上的企業家合影。”
孟久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戴上口罩下了車。
走進酒店大堂的時候,兩個拿着鄭旭源應援手幅的妹子和孟久擦肩而過,略帶疑惑地看了眼孟久臉上的大口罩,旋即又若無其事地說笑着離開。
三年過去了,曾經關系匪淺的兩人,如今已形同陌路。鄭旭源星途坦蕩,而孟久卻一路走得磕磕絆絆,忙于各種商業走穴。
他們之間,在當年的決裂之後,便真的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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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間,林芝梨拍了拍孟久的後背:“走吧,時間快到了。”
孟久跟着工作人員來到後臺,走進化妝間,聞到一陣濃重的脂粉味。房間裏充斥着嘈雜的談笑聲,各色女子化着粗糙的妝容,穿着廉價的禮服和劣質的絲襪。
“假發,誰看見了我的假發?!”
“我才不穿這衣服,難看死了。”
“化妝師,化妝師在哪……說好的不暈妝呢?”
孟久皺了皺眉,忽然腳下一軟。
“帥哥,你踩到我的東西了。”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笑意盈盈地截住了他。
孟久朝地上一看,霎時怔住了。
地上是一團……胸……墊……
只見那女人若無其事地将胸墊拾起來,重新塞了回去。一雙眼睛卻像磁鐵一樣,不住地打量孟久。
見孟久面露尴尬,她了然地笑道:“你是明星吧,我看你很面熟。”
孟久點點頭。
女人的手臂就像水蛇一樣纏了上來,當女人的手摸上他的臉時,孟久忍無可忍地拉開了距離。
“瞧你,這麽緊張做什麽,你的皮膚底子真好。”女人媚眼如絲地誇贊着。
下一刻,她從手提袋裏掏出一個淺藍色小玻璃瓶:“不過做你們這一行的,總是日夜颠倒吧。要是你用了我們這款爽膚水,肌膚狀态肯定特別好。”
孟久聞言看向女人手中的小瓶子,挑眉道:“這是什麽牌子的?”
女人将手中的瓶子遞給他。瓶身上印着看起來十分洋氣的英文,包裝很是精美,可産品的牌子愣是沒聽說過,細看之下出廠日期等關鍵信息也被模糊處理了。
孟久頃刻間明白過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正規的産品。
“這款爽膚水的名字叫新生之水,用了它的人,皮膚狀态能回複到嬰兒時期,宛若再生。”
“抱歉,我沒聽說過這個牌子。”孟久搖頭道。
見孟久不買賬,女人臉色微僵:“我們在網絡上的銷售額可不小……”
從女人的話語中,孟久漸漸察覺到今日他參加的“企業家頒獎大會”,實質上就是一場微商頒獎禮。
片刻後,幾個盛裝的“企業家”挽着孟久的手,款步登上舞臺,開始了“長篇大論”的發言。
站在舞臺一側的陳棟皺眉道:“芝姐,你怎麽讓久哥參加這種性質的活動?”
林芝梨聞言漠然地朝舞臺看去:“省時省力又省心的頒獎禮,怎麽了?”
陳棟語塞,半晌,他吞吐道:“可是,這些所謂的‘企業家’辦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正規的企業,不過就是些微商賣家,賣的也是些三無産品。你也知道圈子裏有多少人因為接了不靠譜的代言而被千人笑萬人嘲,更別說微商了,一旦碰上就跟Low、騙子之類的标簽扯上了關系。你怎麽能讓久哥碰這個?”
林芝梨嘆道:“你以為我願意讓他碰這個?陳棟,公司不是慈善機構,孟久入職這些日子,公司也曾對他寄予厚望,可事實上他現在連二線的邊都夠不上,也就跟着鄭旭源混的時候,才有些熱度,現在吃老本還能接到這樣的活兒,已經算不錯了。”
當孟久重新坐到車上時,車內的氣氛像凝固了一般。孟久看着一旁蔫不拉幾的小助理,打了個響指:“怎麽?一會兒不見就跟霜打了似的。”
陳棟心裏藏着事兒,目光躲閃着看向行程表:“久哥,等下還有個通告,是一個音樂節目的錄制。”
林芝梨輕咳一聲:“這個節目孫栖也會去,他是高峰最近力捧的人,你記着不要搶了風頭。”
“孫栖?”孟久一時間腦海中查無此人。
“就上回微博上有個話題,說久哥你跟他長得很像。”陳棟插嘴道,“不過他的粉絲也很彪悍,明明就是像,還非得說我們蹭熱度。”
林芝梨從倒後鏡裏看了孟久一眼:“孫栖剛從國外進修回來,這次上節目是為回歸造勢的,也正是因為前段時間的微博事件,節目組才會同時邀請你。”
孟久看了眼腕表,輕笑道:“行,知道了。”
到了錄影棚,見到孫栖的第一眼,孟久不由地愣住了。
孫栖的穿着打扮堪稱樸素,看起來跟剛出校門的學生一般,身上帶着一股子清新的氣息。
最重要的是,孫栖的長相怎麽看都有幾分孟久的影子,兩個人站在一起,跟孿生兄弟似的。
見了孟久,孫栖揚起臉就是一句甜甜的:“久哥好。”
孟久盯着他的臉,淡淡地點點頭。
孫栖的助理站在一旁,遞上手機:“栖哥,您的電話。”
孫栖漂亮的眼尾掃了眼屏幕,臉上登時暈染上笑容。他背轉身去,迅速地接起電話:“師兄,是我,我回國了......”
調整耳返的空檔,孟久聽見化妝師Andy甜甜地問孫栖:“栖哥,是旭神嗎?你和旭神都是曼哈頓畢業的,你們認識嗎?”
孫栖腼腆地說:“是,我們認識,音樂上有不懂的地方,我經常會向師兄請教......”
“哇,旭神簡直帥呆了,真羨慕你啊。”
“師兄人很好,粉絲也超多……”
孟久手上一頓,一時停在原地。
焦急的服裝師卻猛地将一套衣服扔進他懷裏:“孟久,你穿這套吧,錄制要開始了,趕緊的。”
與此同時,工作人員推着一架子衣服來到孫栖面前,服裝師笑着說道:“栖哥,您瞧瞧哪套合适?”
車輪子冷不丁地從孟久腳上軋了過去。
“嘶”孟久疼得抽了口氣,俯身扶住腳踝。
“啊,對不起!”推架子的小哥是個臨時候場的新人,急得一個勁兒地道歉。
孟久忍痛轉了個圈:“沒什麽事兒,你去忙吧。”
小哥以最快的速度撤走了,孟久這才卸下笑臉。一旁的陳棟連忙跑過來:“久哥,你腳怎麽樣?要不要叫醫務人員?”
“不用了,噴點鎮痛噴霧就好......”
站在一旁的孟久,看着服裝師拿起一件件衣服往孫栖身上比劃,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等待。
四十分鐘後,現場調度人員将孫栖請上臺,錄制正式開始。
緊接着就喊:“孟久,開始錄了,快一點。”
孟久和孫栖一左一右對坐着,中間是穿着白色連衣裙的主持人。
孟久擡眼看向觀衆席,前排觀衆全部舉着孫栖名字的應援手幅。
主持人也很有眼力勁兒,問題總是圍繞着孫栖打轉。
“聽說你剛剛結束在國外的學業,回國的感覺怎麽樣?”
孫栖露出一個滿分笑容:“最大的幸福是,終于可以吃到好吃的中餐了。在機場我也感受到了粉絲的熱情……”說着,孫栖低頭比了個愛心,引來現場粉絲的陣陣尖叫。
“孫栖,你現在已經是很多人的偶像了,那你本人的偶像是?”
孫栖扶着麥克風,輕笑道:“當然是旭源哥。”
臺下的歌迷發出陣陣歡呼。
“聽說你跟鄭旭源是同一間學校畢業的,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孫栖頓了頓,狀似無意地看了孟久一眼,笑道:“我和旭源哥……很早就認識了呢。”
“以前在高峰,我就喊他師兄,這一次進修,終于變成他的正牌師弟,真是很榮幸。”
“在這裏也想跟師兄說聲謝謝,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師兄都會第一時間向我伸出援手,師兄看起來高冷,其實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仿佛終于想起被冷落了很久的孟久。
主持人話鋒一轉:“孟久你呢?你的偶像是?”
“我的話......”腳背上的疼痛感在這一刻異常清晰,孟久盡了最大的努力才不讓自己分神。
“也是鄭旭源。”他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