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AL1113
AL1113
沒等我搞清楚，就被外公用強硬的語氣趕回了房間，我嘗試入睡，但樓下一直有腳步聲，很多人在走來走去，卻不見說話，我家遠房親戚都沒幾個，幾時來過這麽多陌生人！
我實在按捺不住，叫蘑菇去院裏等着，我從窗戶翻下去看一眼。
“小姐，要不算了吧，并，并且這裏這麽多人，掉下來多丢臉...”
我扣着柱子的裂縫，扭頭對她說：“小聲點！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說，不是有你...啊呀！——”
即使只有兩層而已，失重感使我一下慌了神，閉上眼等死，但疼痛并沒有降臨。
難道這次真壓到蘑菇身上了嗎？那太不好意思了，等等，這個硬硬的質感...不對！是誰在抱我啊！
睜眼的剎那他就已經把我放了下來，似乎比我還急着害羞。
“謝謝...你”這不是那位黑騎士嗎，我本能的退後幾步，
他大概二十出頭，額頭卻有許多皺紋，因為不悅的神色更明顯了。
“淑女從不爬牆。”深藍的雙眼瞪着我，好像我是他的仇人一樣。
“哦...”真怪。
“哦？那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麽？”我警惕的看着他，手指局促的揪住裙子。
“回王都，見國王，公主。”
我一下子沒把這幾個詞聯系起來。
“王都？國王？公主？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變了神色，可還是很異樣“你不知道？”
“嗯？”我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奉國王之令來接你，讓你回去認祖...嘁！歸宗。”他眼中充滿了不屑，這種情緒，尤其是對我，我見得多了，卻不能理解他話的意思。
“我是公主的女兒？不對不對，我...你在開玩笑吧？”
他對我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随後萬分沉重的說：
“對，我也希望。”
第二天，我照常從軟床上蘇醒，希望昨晚只是我酒勁沒過去，一個誇張的夢，牆外卻傳來馬兒此起彼伏的嘶鳴聲。
蘑菇進來給我綁頭發，她想裝作若無其事，但哆嗦的雙手出賣了她。
外公站在樓梯口，我剛想打招呼，就見下方的黑騎士。
“馬加列！你怎麽下來了...”
“既然她醒了，那我們...”
外公表情扭曲，咬咬牙，似乎認命了，聲音驟然增高“等一下！去我書房談！”
“你們到底要對我外公做什麽？！”就在男人即将踏過門檻，我鼓起勇氣，擋在他面前。
他的視線穿過我，對書房裏癱坐的外公說：“你真的一點都沒跟她提過？”
我無措的看着兩人，外公默然搖頭，良久，才擡頭對男人說：“我想和我的外孫女單獨說，可以麽？雷德大人。”
他低頭思忖，點了點頭“當然”
外公拉過我的手，我自覺的幫他拍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緩緩道：
“小公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
“現在我告訴你...你的父親是這個大陸的國王！你是名副其實的公主，馬加列！”
盡管早就知道，外公親口說出來還是很震撼，我的嘴開到鱷魚那麽大，第一反應是外公在哄我，可那些騎士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領主都要威風。
“可是...為什麽...你從不告訴我”12年了，怎麽現在才出現在我生命中。
老人渾濁的雙眼意味深長的注視着我，頹廢的捂住臉“馬加列，現在的情況是，國王沒有能繼位的嫡嗣，所以他想将你合法化，讓你成為這片大陸的下一任主人。”
“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據我所知，他只有你一個女兒，這些年的供養也沒斷過，就是從不來看你一次。如果你想的話，我不會阻止你們相認，你待在這個小鎮裏長大好像除了嫁人也沒什麽出路。我原本以為，你成年後就會作為國王的私生女被接回去，嫁給某個貴族聯姻，雖然不一定快樂卻可以保證你衣食無憂，但我沒想到，他會把王位傳給你。”
“你可以把一切都視作你應得的，但是馬加列，我希望你記住，你母親和父親的事，并不光彩，尤其是你母親，她很痛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從王都回來後就一直郁郁寡歡，不願意跟任何人說，我一直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對自己的出身有任何苦恨。無論最終如何，我希望你能搞清楚當年發生的事。”
“他第一次需要我，說明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也許有難言之隐。我願意成為女王，也會搞清楚我母親的事！”
外公啞然失笑，刮刮我的鼻子“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不要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一定要保持謹慎，君心不可測，你母親就是被王宮趕出來的。”
才燃起一點鬥志的我，又悵然若失起來“他們是不是都不喜歡我，才把母親趕走，母親又将我抛下...”
“不不不，我的小公主，你母親是抱着你去世的，我看到她笑了，非常滿足，起碼有一方是愛你的，孩子，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放心去登頂你與生俱來的榮耀吧。”
正當我們還想再說點什麽，有人不合時宜的敲了敲門，下一刻，那位名為雷德的騎士徑直闖了進來。
“談完了嗎？”他的眼神一如初次見面，找不到一絲對公主的敬畏。
聽了我的決定，他鼻子裏發出鄙夷的哼聲，一臉果然如此。
“那就別磨蹭了，趕快上路吧。”
我到底是遺失的公主，還是被抓去閹的公豬？
盡管向私生女獻媚的紳士很少，我自認也是見過幾個上流人士的，哪有人會拽着一位淑女的手腕，像抓雞般把她塞進馬車。
車門咔的一聲落鎖，甚至來不及與朋友告別，馬車開始行駛，對未知的恐懼使我一下就哭了出來，我捧着掌心的淚，馬車很舒适，卻仿佛置身怪物之腹...
雷德把蘑菇也摁了進來，拉上窗簾，就像給貓咪丢了個毛線球一樣敷衍。
“...”
“呀，你怎麽哭了，小姐是去當公主，應該開開心心的呀。”
她接受得倒比我快。
“蘑菇，你不害怕麽？第一次離家那麽遠...”
蘑菇凝視着指甲裏的污垢，拍了拍手，扭頭對我笑道：
“害怕呀，但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就是沒法選，但被選上，總比被抛棄好吧。”
我揉了揉眼睛，還帶點哽咽的說：“為什麽...”
“我父母都死在瘟疫裏，整個村子都被燒了，我餓了三天三夜，走到周邊的鎮子，想着哪怕去做伎女也好，只要能活下去，然後，老爺就出現啦。”
我對她的過往了解不深，屬于記事起就有這號人了，外公說蘑菇是被救回來的，又老實穩重，所以我格外相信她，沒想到她的過往竟這般殘酷。
“證明了得先接受命運，它才會選擇你，不是麽？”
我呆呆的，不知道說什麽，她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靠到她胳膊上。
對于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來說，被護送前往王都的日子就像冒險，發生的每件事都十分新奇，我在第一站換了新衣服，第二站來了新侍女，從第三站開始，逐漸步入王領境內，有些大人物會來接待隊伍，下跪稱我為公主殿下。
除了雷德大人，連基本的吻手禮都沒有過，只會用白眼對我，倒也沒什麽難以忍受的事。
在離家兩個月後，我終于踏入王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緩緩駛入城內，隔絕了外面的風光，孩子對王家儀仗隊的驚嘆從縫隙透進來，歡快的追在後邊小跑。
昨夜我曾在很遠的山坡上眺望那座城，高牆深塹後是座困不住的城堡，夢幻如雲霧的淺藍色，金邊與星星相映在夜色下一閃一閃，同行的侍女告訴我：
“那裏就是公主殿下的家”
我把頭埋進枕頭裏，發出興奮到嘶啞的尖叫。
車門打開，視野豁然開朗，一座宛如仙境的建築映入眼簾，蝴蝶在綠茵中飛舞，猶如一只只調皮的小精靈，邀請過路人進入花叢中嬉戲，背後是連成排的藍白宮殿，婉約的色調因它的宏偉而變得像女神的冠冕。
蘑菇也看得腿軟，和我互相攙扶着下車，略顯嚴肅的女官過來告訴我：
“由于公主殿下的身份尚未正式公開，所以将由王後代為接待，您這路舟車勞頓，陛下明日才會接見您，您可以先收拾，休息一下。”
我點點頭，咽了口唾沫，緊張的提起裙角，路上送來了很多裙子，每件都比舅媽的那件有過之而無不及，進城前挑揀了很久，最後還是穿上那件蕾絲裙，熟悉的事物讓我在新環境裏稍得慰藉。
走過灑滿陽光的鵝卵石小道，兩個貴婦人在遠處張望。
我上前，按照侍女教的姿勢行禮。
王後比我想象中要年輕，略高我一點，稚氣未脫的嬰兒肥，笑起來像個孩子，一頭晴雪般的金發，與身後的女官都不飾以金銀，大概是因為任何珠寶在它們面前都相形見拙，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像蜻蜓駐足過的池面，裙邊設計非常大膽，裁剪到膝，露出筆直的小腿，現下正是熱月，她卻抱了件黑白相間的皮草。
“榮幸與你會面”她也微微屈膝，給我回禮“不過我不是王後哦，還是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
“啊！”我嗖的站直了，無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她的皮草動了動，豎起兩只尖尖的耳朵和一雙藍色的眼睛，我又傻傻的啊了一聲。
“好，好可愛的貓貓”
少女笑了一下，把一條長蟲般的貓遞到我面前。
“這是安泊夫人送給我的白虎幼崽，确實也算大貓沒錯啦，不咬人的，要抱抱嗎？”
老，老虎？因為少女的介紹我有些退縮，但還是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毛絨絨的腦袋。
“嗷喵！~”
“嘿嘿，看來它很喜歡你。我是王後的侄女，愛麗絲臺伯斯，叫我愛麗絲就好。”
“我也很榮幸與你會面，愛麗絲，我叫馬加列...那王後呢？她們叫我來見王後。”
少女拉過一直默默站在身後的女人“這位就是”
怎麽就沒意識到呢？她們明明有着一樣的發色和相似的輪廓，不過...王後就像湖邊随風搖曳的花，她的美沒有那麽惹眼，穿着也很規矩，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如果不有意去觀察，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
“榮幸見到您！母後！”
話音剛落，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母親難産而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對不上，更何況，我是私生女诶...
王後沒有因為我的口誤表現出親近或敵意，只是淡淡的，好像從剛剛到現在表情就沒變過。
“嗯，愛麗絲，好好招待，我先走了。”
我內心惴惴不安，愛麗絲卻牽起我的手，說：
“放心，她對誰都這樣，如果我當王後，一定會做得比她更好。來吧，去看看你的房間，我住在你上一層，房間是工匠裝的，我覺得有點太傳統了，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先和我住，我們慢慢改。”
“謝謝你，這麽用心的對待我...”從未被貴族小姐正視過的私生女感到受寵若驚，從脖子紅到了眼眶。
未等我好好打量新卧室，愛麗絲就把我拉到九尺高的穿衣鏡前，用鞋尖踢開一旁的皮箱，拿起五顏六色的布料就往我身上比劃。
“你這身太素淨了，我的裙子借你穿吧，喜歡就留下，當作見面禮。你喜歡典雅的還是華貴的？重色還是淺色，蕾絲還是紗邊，我這種裙子你要試試嗎？夏季穿着很涼快并且很方便，我還想再剪短一點，但嬷嬷威脅寫信給我父母，讓他們把我送進修道院，哼，我露我自己的身體，看不看是他們的事。”
“謝謝...我想普通的就好了”
換好衣服，她又把我摁到梳妝臺前:
“發質不錯啊，就是有點亂，是路途颠簸導致的嗎？要不要我給你找個很會梳頭的侍女？首飾你缺嗎？他們給你準備了一點，我給你添了一些，就戴過一兩次的，不要嫌棄啊。”
我羞澀的從首飾盒中拿起一只寶石發夾，捏在手心“謝謝你...這個就夠了”
“香水呢？我喜歡草木香，最近有一款叫隕落高塔，聞起來像漫步在春雨後的原野，遠古的遺跡上開滿花藤，露水凝聚在枝頭，輕輕一碰就會浸潤你幹枯的靈魂，你要不要試試？”
“好啊，當然！愛麗絲，我有個問題...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她從珠寶盒裏挑出一條項鏈，往我脖子上比劃，聞言一頓道：
“因為你是他的妹妹”
“誰？”我還有哥哥？
“堂妹”愛麗絲補充，這讓我更加迷惑了，印象中加文那個搗蛋鬼與鏡中天使般的少女風馬牛不相及。
“是阿爾伯特王子啦”在背後默默收拾滿地衣裙的侍女笑盈盈的說：“小姐可喜歡他了”
愛麗絲紅着臉瞪了她一眼，沒有反駁。
“我，我都不知道我還有個堂哥...他們只告訴我國王沒有繼承人，所以才接我來當公主。”
脖子上的項鏈突然收緊，冰涼的珠寶讓我呼吸一窒，愛麗絲貼到我耳旁說：
“國王有繼承人，而且只有一個，那就是阿爾伯特，你不會成為女王”我和鏡中的少女對視，她碧藍眼中燃起一團冷焰“我活着，就不會有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