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一章
看了一眼牆上慢騰騰地爬着格子的鐘擺,幸村精市觀察着窗外的蜘蛛網,若有所思。不論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亦或是風雨飄搖的惡劣天氣,蜘蛛似乎總在不懈地吞吐盤絲,一而再再而三地修補,堅韌的銀絲,蜘蛛的苦心經營,終于有了自投羅網的獵物。
黑色的蜘蛛懶懶地打量着自投羅網的獵物,小蟲子奮力地揮着翅膀試圖擺脫這粘人的網,可惜,掙紮的後果不過是越陷越深。
步入蜘蛛的陷阱,被盯上的獵物豈能輕易逃脫。
會不會今天的手術也像這無知的蟲子一般,努力了,拼搏了,終究還是躲不過命運的捉弄。
清澈的雙眸乍放神采,他一向是狩獵者,不是嗎。
還沒有結束比賽嗎,幸村精市不着痕跡地勾起一抹淺笑,據說今年的青學很強,不過他更在意的是號稱青學的天才的不二周助到底能支撐多久,可惜他無法親眼見證,真是有點遺憾呢。
精明的獵人,垂死掙紮的獵物,誰才是最終的獲勝者呢。
“在擔心他們的比賽嗎?”
看着兀自沉思的幸村精市,昕薇小心翼翼地開口,她深切地知道這人有多麽驕傲,驕傲到從不在人前流連自己的脆弱,驕傲地佯裝堅強不肯承認擔心着手術,驕傲地對于手術失敗的風險避及不談。
“他們一定會贏的,不是嗎。弦一郎承諾過的事,我又擔心可什麽呢。倒是昕薇你,不擔心青學嗎?不擔心……”不二周助嗎?
幸村精市深深地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昕薇,終究,還是沒有指名道姓地說出口。也許,他下意識地想避開不二周助這個人,可是腦子裏總是有意無意地浮現那日不二周助似笑非笑的模樣,那将昕薇納入羽翼下的神情,真是令人不愉。
至于比賽,幸村精市深谙自家隊友性格,沒有錯過臨行前切原赤也嗜血的表情,更清楚地知道切原赤也打網球的風格。聽說不二周助挺強的,正好,越強大,切原才更有摧毀的欲望。
網球就是戰場,他們所追尋的自然是勝利,但,對付一些自讨沒趣挑釁的人,單純的擊敗他們多無趣,該有的教訓也是必要的,不是嗎。
戛然而止的話語,輕柔的聲音低喃着,似乎透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昕薇微歪着頭反複咀嚼着幸村精市的言外之意。對哦,她現在好歹是青學的學生,就算不能為青學搖旗吶喊,臨陣倒戈也太不厚道了。
Advertisement
但是,勝負不是很明顯嗎,失去了幸村精市的立海大,他們的實力仍然令人忌憚,仍然可以狂妄地自稱強者,他們每一個人本身都是無堅不摧的利器,不是嗎。即便今天的青學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被當做底牌的龍馬,妄想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無異于癡人說夢。
所以,在這樣的心态下,昕薇倒對自己的身在曹營心在漢,有了些許寬慰。
“手術時間到了。”
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卻又突然沉默不語的昕薇,幸村精市輕輕搖了搖頭,流光溢彩的紫眸益發地深沉,青學跟立海大,這麽令她難以抉擇嗎,或者說,不二周助跟立海大的選擇,有這麽令她為難嗎。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不二周助跟他的抉擇,有這麽令她遲疑嗎。
為了逃避突如其來的煩躁,幸村精市更是下意識地将自己替換成了立海大,雖然一再地告訴自己,他不屑跟不二周助相提并論,但是,心頭那一閃而過的不悅,難道不是因為害怕得到不想聽到的回答,而刻意的逃避嗎。
手術中。
看着刺眼的紅燈亮起,穿着白衣大褂表情肅然的醫生護士們,似乎使得空氣更加凝滞。
“比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青學跟立海大附中的較量……青學一年級的正選越前龍馬以7:5 擊敗了立海大附中的真田弦一郎,三勝兩負,青學獲得本次比賽的勝利……”
播音員清醇帶着磁性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長廊,平板不驚的腔調,卻帶着無力回天的悲哀。
秀麗的眉峰緊蹙,昕薇瞥了一眼氣喘籲籲的網球部正選,無視他們臉上的陰霾,漠然地關掉了收音機。
立海大輸了,居然在關東大賽上輸給了青學,王者立海大居然折戟關東大賽!
她無法忘記剛才的場景,精市連進手術室之前還記挂着比賽,他是帶着對真田表哥的信任,對網球部衆人的信任才進的手術室,她了解他的意思,他們在網球場上追求勝利,與此同時,他也要在手術臺上征服病魔。
他将監管網球部的重任交給了真田表哥,真田表哥也給了精市足夠的勇氣去戰勝自己,可是,他們辜負了他的承諾。
驕傲的立海大,背負着王者之名,在衆人歆羨的背後,在人人矚目的背後,卻也承擔着難以想象的壓力。他們所經歷的道路自然不是一馬平川,他們揮淚征服沿路的崎岖坎坷,他們無懼前路的荊棘深淵,超越,登上巅峰,通向王者的寶座,是求勝的決心一直支撐着他們。
榮耀的背後,光環之下,自是血與汗的付出。
偶爾街頭一瞥,年幼的精市從純粹的好奇到身心的投入,她看着精市從漫不經心的興趣到将網球視為他的支柱,從一個被人輕視的無名小卒到登上睥睨衆人的王座,這期間,他犧牲了多少,放棄了多少。
可是現在,未嘗一敗的立海大附中,輸了。
木然地盯着手中的收音機,昕薇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遷怒。想到真田表哥跟精市的約定,現在卻輸了比賽。她怕,她怕手術失敗,一直高高在上的立海大居然輸給了青學,她更擔心精市聽到後的反應……
紅色的燈滅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朝他們點頭示意。昕薇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手術,成功了!
精市的手術成功了,這就夠了。
篤篤篤,清脆的高跟鞋聲不斷地敲擊着地面,在安靜的走廊顯得分外刺耳。
昕薇詫異地回頭,看着風姿綽約的女人搖曳着走近,微卷的長發襯得秀氣的五官更加動人,精致的妝容,剪裁得宜的水藍色連衣裙,再加上簡單的披肩,更襯得素雅大方。
只是看到昕薇的一剎那,含笑的眉眼瞬間凝滞,精致的眉峰微微蹙起,神色一凜,顯然非常不滿。
“您好。”
恭敬地鞠躬,即便心中再不甘,但畢竟她是精市的母親,昕薇不得不表示自己的禮貌。
“你是,真田家的小孤女?”
略帶嘲諷的聲音,舉手投足,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盡顯,眼波流轉,盡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真田葵一直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一直都是。
從小到大,比玩具比衣服比學習,到最後比老公,一個是端莊高貴的幸村家少夫人,一個卻是叛逆乖張的真田家逆女,高低立現不是嗎。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這麽多年貌合神離的夫妻,外人歆羨的天作之合背後是多麽諷刺,再想起真田葵在她結婚時那諷刺的笑容,那份怨氣更是如鲠在喉。
她怎麽可能容忍她的女兒在她眼前晃悠,更不能堂而皇之地看着她接近精市,影響精市。
“雖然你挂着真田的姓氏,可是人貴自知,你不過是寄人籬下的被你母親遺棄的孤女罷了,別癡人做夢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看着眼前女孩倔強的表情,她仿佛看到年少的真田葵一臉倨傲,她恨,如果不是為了壓過真田葵,她怎麽可能這麽快下嫁幸村家,今日真田葵的張揚看在她眼裏,就像掴了她一巴掌後火辣辣的疼。
昕薇乖巧地低着頭,心中卻不斷地吐槽,為了精市,這口氣她忍了。幸村家的夫人,多麽風光的稱謂,可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老公花天酒地,暗自飲恨。切,鳳凰又怎麽樣,拔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
“打狗還要看主人,雖然你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好歹也挂着真田家的姓,所以,只要你離精市遠點……”
雍容華貴的臉龐,精心修飾的唇畔,吐露的卻是惡毒的語言。
看似乖乖地受訓,昕薇卻是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不遠處的情形。
幸村家的親友一擁而上,或喜極而泣,或虔誠禱告,網球部的隊員們更是将走廊堵得水洩不通,雀躍的神情仿佛沖淡了比賽失利的陰霾,那恥辱的失敗似乎暫時被抛諸腦後。
淩厲的視線仿佛淬了劇毒的利箭,昕薇瞥了一眼一定要把自己驅逐出境的幸村夫人,懊惱地只得暫時離開。
反正,精市最重要的是網球,最重視的是隊友,她是可有可無的,既然知道手術成功了,那就好了。
可惜,如果這麽容易就自怨自艾,那她也不是真田昕薇了。
想讓她就這麽放棄?做夢!
露出狡黠的笑容,昕薇故意悶悶地埋首離去。
終于清靜了。
幸村精市緩緩地睜開雙眸,注視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向波瀾不驚的雙眸此刻卻是泛着不耐,緊抿的雙唇更是昭示着他的不愉。
手術成功了,他該開心的,可是,立海大居然在關東大賽輸了。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并不是他煩悶的理由。
似乎,面對那些人噓寒問暖的神情,面對隊友們歉疚的眼神,逡巡一圈,他卻沒有找到意料之中那狡黠的面容。
心中,似乎堵着什麽,悶悶的。
腦海內一閃而過的想法,更是令他不悅,昕薇那家夥不會跑去參加青學的慶功宴了吧!
“誰,幹什麽偷偷摸摸的?”
悄悄被推開的門縫,一雙靈活有神的水眸,将秀氣的花顏襯托的愈發明媚動人。是昕薇,清雅的笑容自唇角綻放,幸村精市故作正經地恫吓道。
“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骨溜溜的眼珠子将房間掃視了一圈,沒有那惹人厭的幸村夫人,昕薇才推開房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切,她就不信那女人會守株待兔,她不會晚上再過來看精市啊。
“嘻嘻,送給你啦。”
“嗯?”
幸村精市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花束,難得失神。紫色的包裝紙,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百合,白色的花瓣似乎還沾着晶瑩剔透的水珠,宛若出浴的美人亭亭玉立。
看着片刻失神随即恢複平靜的幸村精市,眼底的眸光更是深沉地令人看不透思緒。昕薇有些挫敗地鼓着腮幫子,其實她更中意玫瑰啦,雖然說她早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事到臨頭她還是猶豫了,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哦?
“嗯?”
回過神來,昕薇看着遞到眼前的一株百合,似乎好像還能聞到香氣呢,不過這不是重點。
昕薇詫異地睇了一眼手執着花的人,骨節分明的手指,白皙的手背似乎跟嬌豔的花兒,相得益彰。
“送給你啊,鮮花贈美人,不是嗎。”
壓下被稱贊的竊喜,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借花獻佛的某人,昕薇幹巴巴地開口道:
“我确定,這個是我花錢買的花。”
“是啊,可是現在不是屬于我嗎。”
聽到這樣理直氣壯的回答,昕薇終于忍不住以眼白對人。
“昕薇不要了?”
幌了幌手中的花,幸村精市逗弄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本來還打算下次再補送一束呢,不過現在看來你似乎不喜歡哦,那沒必要了。”
幸村精市甚是遺憾地擺了擺手,嘴角彎彎卻洩露了他的笑意。
“要!”
話一出口,昕薇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不管是這朵花還是一束花,她都要。
“這還是你第一次送花給我,哼,我明明送你一束,你居然才給我一朵。”
可愛地皺了皺鼻子,昕薇抱怨着。
“我以前不是送過嗎?”
“哪有?”
“還做了戒指呢,你還說很好看的。”
對于昕薇的控訴,幸村精市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鼓着腮幫子一臉憤慨的人。
粉嫩的小花在風中搖曳,嬌嫩的花瓣上似乎還點綴着亮晶晶的露珠,可愛的花蕊……上面是一條肥肥的青蟲!
戴在手指上的花環一時間根本扯不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青蟲快速蠕動着爬入她衣袖。
接着,便是慘叫連連。
“你是說你随手摘的野花,然後害我做了好久的噩夢的那次?”
昕薇咬牙切齒地看着毫無愧色的幸村精市,現在輪到她考慮殺人滅口了!
“是你逼着我摘的,所以,這個教訓告訴我們,路邊的野花不能采啊。”
清醇聲音從唇隙傾瀉而出,璀璨的星眸泛着點點笑意。
“幸村精市!”
“我在。”
沒營養的對話仍在繼續,偶爾傾瀉而出的笑意為空曠的房間染上了絲絲暖意。
吃醋的主上,咳咳,非常滴不華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