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五章
金色的陽光悄悄地從走廊盡頭的窗戶傾瀉而進,燦爛的光線靜靜地投射在光潔明亮的地磚上。
沒有普通病房的喧嘩吵鬧,長長的走廊,安靜地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深深地呼氣,緩緩地吐氣,一吸一呼,彼此的喘息中似乎都透着避無可避的緊張,清晰地好似一記一記重錘敲擊在衆人的心頭。
昕薇微眯着眼眸看着靜默地站在門外的少年們,或随意地将平時珍愛的網球帶随意地扔在地上,或斜背着包雙手抵着大腿彎着腰,或随意地蹲在角落裏。壓抑的氣氛并未因為這燦爛的春日而消散,仿佛被壓抑地喘不過氣般,每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卻帶着掩藏不住的倦意。
那樣的姿勢,那樣的神情,靜靜地等着時光從指縫間流逝,望眼欲穿地盼着眼前的門打開,期待着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們帶來好消息。
“表哥,精市哥哥怎麽樣了?”
對于昕薇的出現,真田弦一郎只是象征性地點頭算作打招呼,似乎也無心探究昕薇的不請自來。
“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正在請專家為精市做全身檢查。”
伸手拉了拉帽檐,少年平靜無波的表情似乎毫無破綻,只是,真田弦一郎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擔憂。
昕薇随意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屏着呼吸将耳朵貼在牆壁上,仿佛這樣就能聽到裏面的聲音,就算是能聽到工具清響也好,哪怕只是簡單的毫無意義的語氣詞都好,也比這樣安靜地仿佛要窒息一般強。
第一次有點怨念病房的隔音效果,隔着一堵厚厚的牆壁,看不到精市有沒有瘦,會不會臉色很差,對着這麽多所謂的專家,面對四周純白的不帶一絲色彩的冷冰冰的牆壁,他會不會感到難受?
随即,昕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這才住院兩天,哪就這麽容易消受,再說,那人可不是弱不禁風的人,他是立海大的王者啊。
但,就因為他的優秀,他的出類拔萃,他頭頂的光環太過耀眼,令所有人都遺忘了,幸村精市,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而已,與那些驕傲自大卻有叛逆跋扈的少年一樣的年齡,本該放肆地玩樂,恣意輕狂的年齡啊。
就連他自己都忘了吧,從小被教育冷靜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有放縱的權利,也有大聲地哭暢快地笑的權利。
他忘了,那,她替他記得,可好?
“部長,你沒事吧?”
Advertisement
“醫生怎麽說,還要住院嗎?”
“部長,你還哪裏不舒服嗎?”
房門剛被打開,等候在外面的少年們便快速及擁了進來,關懷的聲音瞬間淹沒了病房,倒令這潔白地透着訝異的病房有了一絲人氣。
“好了,安靜一點。”
冷着一張臉,真田弦一郎朝噪音源低吼一聲,才止住了他們的喧嚣。
年輕的臉龐上沁着點點汗珠,被汗水浸濕的發梢昭示着他們趕路的匆忙,連一向靠弦一郎鐵拳鎮壓的文太跟赤也,都顯得異于尋常的安靜,朝氣蓬勃的笑容今日卻籠罩着淡淡的陰霾與焦慮不安。
他們,真的很擔心他吧,他的隊友們……
幸村精市微微點頭,稍稍勾起的嘴角,令人熟悉的弧度,似乎一切與平常無異,但,那清冷是雙眸一閃而過的暖意卻是不容忽視。
穿着藍色的病號服,半倚靠在床頭,幸村精市微眯着雙眸,柔順的紫發遮住了光潔小巧的下巴。精致的五官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但那堅毅銳利的眼神卻不會被人錯認為女孩,如今,白皙的臉龐更是蒼白,緊抿的唇畔更是毫無血色,雖然笑容一如既往的寧淡,卻仍透着輕微的寂寥。
“你來了。”
沒有假惺惺的寒暄,甚至不用疑問句,只是淡淡的陳述,卻絲毫不令人覺得突兀失禮。
“嗯。”
怔怔地望着精市,醉人的翦翦水眸漾着迷人的光芒,載着千言萬語,卻也終究化為為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這般自然,這樣簡單的對白,卻令昕薇立時感到眼眶發熱。不用過多花哨的寒暄,不需要可以的招呼,他們之間,終于可以回到過去嗎?沒有算計,不用爾虞我詐,更不需要做戲欺騙。
注意到房間裏詭異的氣氛,真田弦一郎看了一眼幸村精市的神情似乎并無不耐煩,拉了拉帽檐,冷冷開口道:“文太,跟我去超市買飲料。”
“啊,可是我不渴啊……”
不等文太掙紮,真田弦一郎抓着他的衣領就往外走。
“切,早餐真是鹹,我也要買飲料。”
瞥了一眼昕薇,切原赤也識相地走人。
“啊,我去打水吧,雅治,一起?”
礙于真田副部長的威嚴,衆人陸陸續續地尋了個借口将空間留給曾經的“癡女怨男”。
昕薇站在窗口向下眺望,不遠處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喧嚣紅塵,這裏卻是遺世獨立般的安靜,底下随處可見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的病人。她可以想象的道,面色紅潤的青年在親人的攙扶下漫步林間,也有形容枯槁的老人坐着輪椅獨自望天凝思,更有天真爛漫的兒童仿佛對病魔的可怕一無所知般仍挂着歡快的笑容……
只是,她無法想象,當精市看着醫院裏每天上演的尋死覓活的鬧劇時,心中是否悵然;當他看到陸續出院的人如釋重負般的笑意時,是否感到彷徨寂寥;當看到他的天地他的舞臺被局限于這狹小的房間時,心中是否酸澀?
幸村家的繼承人不能軟弱,立海大的王者更不能讓人看到他的弱點,那他的擔心,他的焦慮,他的彷徨,讓她來承擔,可好?
“醫生怎麽說?”
“留院觀察,詳細的報告大概明天才能出來吧。”
“嗯,會沒事的。”
為不可聞的低喃聲,與其說是在安慰幸村精市,還不如說昕薇在自我催眠。
也許,生病的人,尤其是像精市這樣的天之驕子,更容易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擊垮,人在低谷的時候,如果有個人默默地支持安慰,有個人不離不棄地陪伴,有個人甘做貼心襖甘為解語花,那麽,接受她,是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昕薇無奈地一笑,她自認不是什麽良善的小白兔,從小跟着爸爸受盡白眼,寄人籬下的生活逼的她不得不武裝自己,夾縫求生的童年使得她不得不戴着面具左右逢源。但是,她從不貪心,從不奢望,她想要的,很少,很少,至今,也不過一個幸村精市。她想守護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早逝的父親,剩下也就一個幸村精市。
對于她想要的,她無法放棄的人,用費盡心思、機關算盡來形容也不為過。這麽好的機會,乘虛而入的計劃,該是多麽完美,或者說輕而易舉。畢竟,錦上添花又怎麽會令春風得意的少年側目呢,哪有雪中送炭更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她不忍心。
他們曾經的回憶,既然精市已然抹殺,那她一個人不甘,掙紮,深陷其中,真的有意義嗎?
她的執拗,難道精市一定得回報嗎?
童言無忌,那不過是兒時的諾言,她傻傻地當了真,怎麽能怪精市毫不留情地抽身離去,怨不了別人……
強加在他身上的喜歡,對他造成困擾的喜歡,真的是喜歡嗎,她,也許真的不該強求了。只要,他沒事就好,他的喜怒哀樂就是我的心情。
“昕薇,昕薇?你在想什麽?”
“嗯,怎麽了?”
“不是吧,你居然當着我的面走神,我就這麽沒吸引力嗎,來,我偷偷告訴你個秘密哦。”
修長的手指在眼前晃着試圖喚回昕薇渙散的注意力,幸村精市故作神秘地朝昕薇眨眨眼。
“什麽啊,神神秘秘的。”
昕薇輕笑着埋怨道,倒也聽話地将耳朵湊過去。
“我跟你說哦,昨天還有幾個護士來偷看我。”
“你要跟我說的秘密就是這個?”
昕薇有些怪異地瞥了一眼笑得溫柔的人,只是姣好的面容卻是扭曲着。
“沒辦法,誰讓你跟我講話總是走神啊,我只能自我安慰啊。”
微微一笑,幸村精市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幸村精市!”
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熟悉無比的名字,昕薇氣呼呼地雙手叉腰,怒瞪着眼前的人,這是在光明正大地耍她玩嗎?
黑色的雙瞳因為生氣更加晶亮仿佛黑夜寒星般璀璨,唇瓣緊抿為她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倔強。
微一偏頭,幸村精市笑睇着眼前的人,似乎對她的怒意一無所察,只是輕啓唇畔,淡然不失溫柔地吐出一個字:“乖。”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仿佛帶着魔力一般。昕薇仿佛看到周圍乍現的五彩光芒,調皮地飛舞着的七色泡泡,令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是啊,只是簡單無比的一個字,卻也是眼前的人無比吝啬的一個字,本來以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回憶早已灰白模糊,卻僅僅一個字就能勾起內心深處的情感,記憶仍舊是那樣的鮮明。
她仍記得年幼的自己總是纏着精市,鬧着精市,精市也總是一再地對她妥協,拿她的胡攪蠻纏沒折,可實際上被吃的死死的那個人一直是她,精市端起架子偶爾冷着臉,她是毫無忌憚,但是,精市一旦笑得溫和摸着她的頭發說她乖,她就不得不投降了。
記得小時候,寵她的是精市,但能安撫她的人,也只有精市。
其實,主上的态度,算是茅塞頓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