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四章
夜幕早已降臨,黑暗悄悄地籠罩大地。
偶爾微風吹散一片烏雲,皎潔朦胧的月光為行走的路人帶來一絲光明,風姿搖曳的樹影斑駁更為這寂寥的夜晚平添了幾分陰森清冷。
但只一瞬間,烏雲又重新遮住了一切。
不同于華燈初上、喧嚣繁華的鬧市,這片高檔小區,卻顯得尤為安靜,小隐隐于市。或點着一盞昏黃的燈,或透着璀璨刺眼的白光,萬家燈火組成的明亮為這棟大樓點綴了獨有的溫馨。
只是,在這脈脈光暈中,有一間房子卻仍是漆黑一片。
偌大的房間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地仿佛沒有人氣一般,只是,屏氣凝神,還能聽到那略顯沉重的呼吸聲,訝異的喘氣。落地窗大開,薄紗似的窗簾随風飛揚,在黑暗的房間裏顯得尤為詭谲,透過翩跹的窗簾,沙發上的人影若影若現。
及腰的長發在空中飛舞,透着幾分詭異的魔魅。雙腳規規矩矩地平放在放在地上,她的背部卻沒有觸及柔軟的沙發,挺得筆直脊背,僵硬的肩膀,緊繃的肌肉,似乎昭示着她維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
漆黑晶亮的雙眸似乎沒有往昔的清亮色彩,與黑暗融為了一體,空洞,麻木,好似一尊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嘟嘟嘟。
話筒裏的忙音終于喚回了昕薇的思緒,仿佛靈魂終于歸竅了一般。
只是,意識仍然有些混沌,愣愣地聽着話筒裏傳來嘟嘟聲,昕薇茫然地挂上電話。瞧,她剛才聽到什麽。
一個惡劣愚蠢的玩笑?一個別有新意的惡作劇?
她該斥責切原赤也的膽大包天的,居然膽敢詛咒精市住院;還是,她該誇獎切原赤也的演技,零零散散的話語,更是沒有邏輯可言,字裏行間盡是掩不住的焦慮慌張,她該誇一句孺子可教也嗎。
對,沒錯。一定是這樣,他們想試探自己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精市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部長住院了……
Advertisement
切原的部長=幸村精市。
所以,精市住院了?
昕薇艱難地将部長跟幸村精市畫上等號,有些瑟縮地動了動腳趾,舒适柔軟的拖鞋早已不知所蹤,瑩潤白皙的雙腳随意地踩在冰冷的地磚上,寒意,從腳底還是滲透,冷,很冷。
昕薇木然地捂着嘴巴,指縫間洩露的嗚咽聲表示着她的心慌。她明知道切原赤也不會跟自己開這麽惡劣的玩笑,那毫不掩飾的慌張絕不是作假,精市真的昏倒了。
訓練的時候突然暈倒,病情似乎有些棘手……
腦海內不受控制地漂浮着切原赤也的話,全身的血液似乎凝結了一般,寒意随着血液在全身流走,昕薇茫然地随手抓起茶幾上的錢包就往外沖。
晚風仍帶着陣陣料峭寒意,一出門,昕薇不由地打了個哈欠,在這安靜的小區顯得尤為響亮。
樹葉随清風沙沙作響,在昏黃的路燈下投下斑駁的影子。似乎還能聽到草叢裏蟲子的鳴叫聲,更襯得周圍的安靜寂寥。
昕薇有些茫然地擡頭打量了一眼周圍,高聳的樓房,每家每戶的橘黃色燈火星星點點裝飾着黑夜,顯得甚為溫馨。側耳傾聽,似乎依稀能聽到歡聲笑語,然後快速地被微風吹散。路邊的燈光,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層朦胧的睡意,懶懶地投下稀疏的影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原來這麽晚了。
昕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不修邊幅的模樣,皺巴巴的卡通睡衣,一腳踩着印着熊寶寶圖案的棉拖鞋,一腳卻是光溜溜地踩在水泥地上,只是一路狂奔卻沒有發覺,現在只一瞬間,被石子硌到的腳底卻隐隐地痛起來。
呆呆地望着前路,昕薇輕嘆了一口氣。
這麽晚了,精市肯定休息了,去醫院也太不現實了,還是等明天吧。
道路兩旁是長的枝繁葉茂的樹木,寬敞的水泥路筆直地通往前方,一路的燈光照明,似乎顯得前方甚為明亮,只是,卻仍然讓人看不到終點。
她該往回走的,她該沿着原路返回的。但是,昕薇卻心血來潮地想繼續往前走。一直以來,她都是執拗的,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你追我逐的游戲,她追得太久,太累了,雖然她一直表現地勇往直前,但,看不到前路的恐懼一直籠罩着她。她不知道離重點還有多遠,她不知道這樣的信念或者說是執念,還能再支撐多久……
但是,昕薇知道,只要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再左拐,經過三個分岔路口後,再右拐,就能看到小區富麗堂皇的大門,終點,有時候就是這麽近。
但沿途的風景,漫無目的的尋找,似乎很容易讓人放棄。
難得靜下心來好好地打量着自己的居住環境,昕薇慢慢地點着腳尖朝前方移動着,只是,不論是沿途的草叢,拐彎處的花壇,還是路标,似乎都刻着童年的烙印。
從被精市寵着護着,心安理得地當着混世魔王的童年,那時她知道,只要牢牢的牽着精市的手不松開,她可以欺騙着自己,她仍是有人捧在掌心裏疼愛的小公主;只是,當有一天,王子突然松開了緊握的手,魔法驟然失效,南瓜車,精致的禮服,一切不過就是皇帝的新裝,她無法再自欺欺人,灰姑娘仍然是不受重視的存在。
慢慢長路,似乎顯得如此遙不可及。摸索着,彷徨着,顫顫巍巍地邁出一小步,又快速地後退,前方,有她的精市嗎,如果錯過怎麽辦?猶豫着,徘徊着,只能不斷地回憶以往的情分,似乎這樣就能假裝自己被呵護着……
他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明明他們說好了一起上學一起長大的,可是,精市卻變得太快,太令她促手不及。一路追趕,一直自責,只要有個目标,她便不會放棄。幸村精市,想甩掉她,做夢!
那人太過出色,低調的張揚,就像晶瑩剔透的寶石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清冷的璀璨光芒。茫茫人海,她能輕易地認出他,喧嚣吵鬧的場所,她能輕易地分辨出他的聲音。他的身形,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似乎都像航海中的燈塔為她指明着方向,她不必多想,只要朝着這個目标靠攏,不斷地靠近。
所以,即使到了青學,即使看不到精市,她也并不慌張,因為她知道,只要她想,她還是能輕易地注視着那人。
然而,昕薇沒有想到,被稱為“神之子”的他,清冷如皎皎明月,不染纖塵的他,也躲不過病魔,也會生老病……死。
那一瞬,昕薇的感覺很複雜。
第一個反應,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原來,那人也不是無懈可擊的,他們之間,并不是天差地別,她還是可以趕上的,真好。
但随即,擔憂、恐懼便如潮水一般淹沒了昕薇,無意識地咀嚼着切原赤也的話,什麽叫之前完全沒有征兆?驕傲如精市又怎麽會在人前露出一點不适,與其說沒有征兆,不如說是他掩飾地完美。
她百般委屈,卻得不到一絲安慰;她千般讨好,卻得不到精市另眼相待;她萬般無奈,也不得不自己咽下。有時候,昕薇會惱羞成怒,不甘地想着,咒着。
為什麽那個人這麽優秀,總是高坐雲端,連喜怒哀樂都不能輕易地窺視,令人無法企及,努力地踮起腳尖,努力地追趕,似乎總不能觸到,明明曾經輕易地觸碰到那心底的一抹柔軟,為什麽轉眼,手指殘留的餘溫,告訴着她,那不是錯覺,那不是夢。
有時候,會魔怔了一般想着,如果那人沒有這麽優秀,更平凡一點,更平庸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受女孩子歡迎,是不是不用令自己着魔卑微至此,是不是……
立海大網球部無人比肩的王者,站在巅峰睥睨衆生的神之子,誰能想到,有一天居然雙手顫抖地連球拍都握不穩。
颀長瘦弱的身形總給人羸弱風一吹就倒的錯覺,但昕薇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這樣柔弱的人卻是網球部的中流砥柱,又有誰能料到,這樣深入人心的背影,會轟然倒下……
其實,最有資格幸災樂禍的是她吧,但是,一有這樣的想法,卻是無法遏制的心痛,她,舍不得。舍不得精市傷心,舍不得精市不如意,更舍不得精市受苦。
迷人的翦翦水眸,此刻似乎氤氲着淡淡的水霧,濃密卷翹的睫毛上下輕顫,似乎還沾着滴滴水珠。
昏黃的路燈,燈光下繞着的飛蛾,锲而不舍地朝着燈罩撞過去,多麽傻,多麽可笑。可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嘲笑他們,飛蛾撲火般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
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保安室,将赤着的腳底放在柔弱的鞋面上蹭了蹭塵土,昕薇慢慢地往回走。
一盞,兩盞,三盞,哇,路燈都亮了啊。
帶着些驚奇,小女孩樂呵呵地嚷嚷道。
“對啊,所以我們得趕快回家,不然就得吃竹筍炒肉絲了。”
“竹筍炒肉絲?可是我不喜歡吃竹筍啊,精市哥哥喜歡吃嗎?”
紮着兩個羊角辮,小女孩瞪着圓滾滾的大眼睛,天真地問道。
“昕薇小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呢,哼”
掙紮地瞪着小短腿,揮舞着肉團一般的拳頭,小女孩掙紮着從同伴背上爬下來。清亮的大眼睛此刻透着些濕漉漉,奮力地朝前邊的人嚷嚷道:“精市才是大笨蛋,踩你,我踩死你!”
街邊的路燈泛着奶白色的光暈,将兩個孩子的身影拉得長長。
小男孩故意放慢腳步,聽着身後傳來的狠狠的跺腳聲,不由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精市哥哥,我累了,你,你背我啦。”
“我可背不起你這頭小肥豬。”
“你說我胖,哇……”
“喂,我開玩笑的,對不起啦。”
看着間隔不遠的路燈,昕薇覺得眼眶似乎隐隐發熱,液體似乎不受控制洶湧而出。
那個曾經陪着自己傻傻地數着街邊路燈的人,那個別扭地走在自己前面卻總會在岔路口放慢腳步等着自己的人,那個可以讓自己淘氣地踩着影子發脾氣的人,卻早已不再。
這張圖片是關于“暗戀”,與昕薇的明戀不同,卻也很好地說明了她的心情,也許,明戀更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