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十章
東曦既駕,朱厚炜起身着衫,一如往常。
待他打完一套拳後,親自取了廚房做好的早膳,端回寝殿。
崔骥征昨夜思慮過深,幾乎一夜難眠,此時仍在和錦被抵死纏綿,昏昏沉沉道:“殿下實在堅忍過人,下官實在佩服。”
“昨日之日不可留,若是整日沉湎于風木之悲,豈不是反而辜負了父母為子女打算的一番苦心?”朱厚炜推了推他,“牙刷牙粉為你備好了,且去洗漱。”
崔骥征哀嘆着去了,過了會回來,“殿下這牙刷牙粉比我府上的好,牙刷軟和、牙粉馨香,若是王府富餘,我就不要臉地打個秋風,帶些回去。”
“這有什麽的,父皇用的是豬鬃,我用的是馬鬃,自然要軟些,那牙粉我放了茉莉花、金銀花、田七,”朱厚炜擺好碗筷,“你府上人多,回頭我讓李芳給你多取一些。”
崔骥征發自肺腑,“殿下真是我打小見過最好的人了。”
朱厚炜聞言只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做的遠不夠好。”
二人食不言地用了早膳,朱厚炜拭了口,忽而道:“待此番事了,我想修書提醒皇兄提防興王府,可又擔心江彬錢寧這般的近侍已和興王府勾結,所以想請你代我傳書。”
“哦?你就這麽信得過我?你不怕我為洩私憤扣下書信?”崔骥征挑眉,不懷好意道。
朱厚炜笑笑,“你不是江彬、錢寧,自然做不出那等事來。”
許是崔骥征難得主動提及前事,朱厚炜忍不住問:“你至今仍不娶妻,難道還未放下麽?”
崔骥征側頭,反問道:“殿下至今也未立妃,又有什麽放不下的?”
朱厚炜搖頭,“我與你不同,我并無什麽放不下的,我只是不會。先生們從小教了仁者愛人,故而我知道如何去愛天下愛蒼生,可我卻不知如何去愛一個人。後來覺得有父母言傳身教,畢竟從小見父皇太後舉案齊眉,心中也覺得總有那麽一個命定之人,可以讓人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只可惜,如今看來,就連從前所見都是一片虛無。”
“如果殿下要的是至死不渝……那恐怕這世上沒幾對眷侶配得上這兩字。”崔骥征面上流露出些許悵惘,“我與王小姐其實也就見過兩面,一次是相看,一面便是最後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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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牟斌說起過,聽聞是個極有風骨也極聰穎的女子。”
崔骥征點頭,“是啊,他還說漏了一點,就是樣貌極美。用母親的話說,京中勳貴之女,無一人容色比得上她。本來她這般的品貌,完全可以高嫁,就因為是庶出,才高不成低不就。她的父兄極其勢利,大長公主府來議親時,因太想結成這門親事,便直接讓她出來見我,也就是那時候,她才對我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公侯妾的。”
朱厚炜艱澀道:“你這樣的濁世佳公子,她定然也是滿意的,不然也不會偷逃出府找你分說清楚。”
崔骥征苦笑,“先前我和你說過一次,我那時候年紀小,暗弱無能,事情發生後完全沉浸在怨憤之中,并無多少對她的不舍心痛。整日想着旁人眼光、奇恥大辱雲雲,根本也未考慮過她半點。她不請自來的那日,其實爹娘本不想讓她見我,怕進一步壞了家裏的名聲。而我呢?第一時間是害怕,怕她要和我私奔,怕她要留下來……最後還是我嫂嫂求情,我才匆匆和她見了一面。”
“結果人家哪裏是死纏爛打?她站在正堂,臉色慘白、形容消瘦,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對她指指點點,可她依舊昂着頭,不卑不亢。她說帝王臨幸,她無力反抗,想要尋死,又不能牽累家族。更何況,她什麽都未做錯,為什麽要她一個無辜的女子去死?”崔骥征靜靜敘述,仿佛昔日情景歷歷在目,“她親手将庚帖還給我,願我另覓良緣,喜樂一生。從此她為天子妾,我為天子臣,各自安好,再無牽連。然後,她便登車走了。”
衡州冬日陰濕,今日更是陰寒刺骨,朱厚炜默不作聲地給他倒了杯熱茶,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若說之前我只是怨天尤人,怨恨自己的未婚妻被強取豪奪,那日之後,我才真正明白我可能失去了什麽。”崔骥征自嘲一笑,“不過只是些許遺憾,遠到不了殿下所說至死不渝,你看後來又相看那江南的姑娘,我也沒說什麽……興許天下男子皆薄幸,而且還挺健忘,我也不外乎如此吧。”
其實朱厚炜知道崔骥征如今在勳貴圈中已經有了克妻的美名,日後再議親只會更難,心裏又愧又悔。
“不說這個了,殿下若是懷疑丘聚,蔚王府裏就得好好篩一遍,”崔骥征見他沉郁面色,故意岔開話題,“只是還需信得過的人處置。”
朱厚炜嘆了聲,“這個李芳,他在宮外的親人我确是攥在手裏的,他恭謹內斂,城府頗深,你以為如何?”
“目不斜視、眼光澄澈,确是個不錯的人選。”崔骥征點了點頭,又笑道,“殿下和這些人朝夕相處,反倒問起我來?”
朱厚炜見他笑了,心裏也是一松,“北鎮撫司的指揮佥事,眼光何等毒辣?有你掌眼,小王心裏才放心。至于丘聚,到底是打小跟着的情分,除去盡快梳理清楚他與興王府的幹系還有這些年的往來,我還是想試探他一下,也算是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殿下寬仁。”崔骥征搖了搖頭,“換做是我,無論如何這人也不能再用了。”
朱厚炜嘆道:“用是不能用了,但若他并無加害之意,還是得給他尋個好的去處。”
“殿下打算怎麽試?”崔骥征好奇道。
朱厚炜神秘一笑,“我心中隐約有個章程,既是試他,也是想試試興王府,只是恐怕還得勞煩骥征幫個小忙。”
“哦?”
朱厚炜附耳過去交代一番,崔骥征杏眸微閃,笑道:“這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