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

第24章 章

第 24 章

三個月後，當許勵坐在考場中面對考卷，想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還是覺得有些恍惚。

他老爸暈倒的那天晚上，岑越維留在他房間睡了。

抱着對未來的不确定與擔憂，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話，在初春的夜晚裏漸漸陷入了夢鄉。

深夜的電話鈴聲就像一把銳利的斧頭，将他們商量出來的，努力度過這個階段的種種主意和希望……都劈了個粉碎。

在許勵的記憶裏，吳阿姨自從帶着岑越維搬到這棟樓開始就非常忙碌。

她經常加夜班，漸漸由于疲憊消瘦了一些，平常在他們面前總是笑着的模樣，匆匆出現一下，又為了其他的事情到處忙碌。

三月裏不是吳阿姨第一次長達一個月地出差，雖說她前段時間升職以後變得更忙了，但本質上和平常不存在太大差別。

明明只是一場很正常、很普通的出差。

許勵沒有想到，吳阿姨那天晚上未曾給他回電話，不是忘了，是不由自主地累得睡着了。

午夜時分，同事發現了她，無論如何也喊不醒，之後，她再也沒有醒過來。

許勵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像假的一樣。

當時他都不知道應該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誰——還是告訴班主任吧，他們有幾天不能去上學了。

班主任大清早立刻趕了過來，後續又有其他人趕了過來。

許勵都不知道，老爸居然認識這麽多人，也可能有吳阿姨認識的人？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混沌的。

他只記得要死死抓住岑越維的手。

每當他回頭看過去，都覺得維維的臉好似冬日裏厚厚的積雪，怎麽看都是深不見底的蒼白與冰冷。

在衆多大人紛紛伸手熱心給予幫助的情況下，許勵帶着岑越維和從外地趕回來的黎天天，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了。

塵埃落定的第二天，岑越維去學校參加了模拟考試。

許勵那時正在和老爸賭氣。

前一晚，他在病房裏坐了一夜沒睡，而且已經和學校申請好了，在考試之前不去了，便留在了家裏補覺。

他申請的是在家複習，實際上是堅決要去讀港山職業技術學校了。

老爸暈倒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打算的。

港山職校不收取學雜費書費等等一切費用，并設立了獎學金和助學金，将來還會對考取本科院校的學生進行獎勵。

他與其去四中做個中游的學生，還不如去港山職校那邊拼一拼。

許勵想到過，假如老爸不同意怎麽辦，也大體上琢磨好了怎麽說，然而巨變發生，已經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老爸自然是非常生氣的，生氣會更暈，反倒更加沒有辦法管他了。

他老爸也着急，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不着急呢，着急了同樣會更暈。

許勵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後，在老爸的病床邊坐了一宿。

他中途也打瞌睡來着，總體上堅持了一宿，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為了不打擾別人休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詳細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他在家照顧老爸一段時間，參加中考，去讀港山職校，然後參加對口升學考試，努力考個本科。

不得不說，他對未來道路的設計十分理想化，并且看上去很像是為了給家裏省錢而搭上了自己的前途。

許勵想問的就是，自己去四中念書，将來就保證能讀重點大學了嗎？

也不一定吧，高中的課程是高中的課程，和初中完全不一樣。

确實，岑越維會幫他……維維會幫助身邊每一個想要學習的人，維維在學習上總是游刃有餘，很有自己的一套。

如果他不要維維幫的話，可以給對方省下更多的時間，對方就能夠高效的利用那些時間變得更好了。

岑越維當然也是不同意的，不管許勵是什麽理由，不聽。

許勵跟岑越維沒有往深裏說。

那種時候，說什麽都不太合适。

事情結束後，維維仿佛從厚厚的新雪變成了被連日堆放的積雪。

外表自潔白無瑕變得猶如蒙上了一層塵土，內裏更是逐漸疏松脆弱了起來，可能輕輕一碰就會塌陷。

許勵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為了這些事和岑越維争辯。

黎天天之前被送到鄰市師伯那裏去學習了。

黎程暈倒的事根本沒有通知他，後來吳阿姨過世就不能不通知了。

孩子匆忙趕回來，整個人都傻了，只憋出一句“我不上高中了，去酒樓當學徒”。

許勵直接給了黎天天一脖拐，這小子倒是想去，歲數夠嗎？人家酒樓敢要嗎？

可別氣他老爸了，他爸還是留給他來氣。

總之，岑越維照常考四中，黎天天能考上什麽就上什麽。

許勵自己……肯定是要去港山職校的，他的中考試卷就以這個為目标來答題。

考場上，許勵看了一會兒試卷，拿起自己的筆，想要寫些什麽，又呆愣着無法下筆。

他明明就是坐在考場裏，卻感覺周圍像是空無一物。

沒有人，沒有桌椅，沒有監考和巡場的老師，甚至沒有聲音，連空氣也很稀薄。

他不确定自己做的決定是正确的。

他跟老爸說，對方的身體暫時就是這樣了，家裏也沒個大人，岑越維學習肯定很辛苦，總得有個人時間靈活機動一點，可以照顧家裏。

港山職校管得沒普通高中那麽嚴，他要為未來幾年考慮。

萬一以後家裏再有什麽事，他被關在四中裏出不來怎麽辦？

或者，他能出來，但處理完事情再去，跟不上普通高中緊張的課業，那就完全白搭了。

聽上去很有邏輯，似乎也很有道理，其實這些論據都很單薄。

出去問問——就問問港山集團那些認為孩子可以在大樹下快樂成長、不愁将來的職工們，假如家裏的小孩兒能夠考上四中，代表着什麽，會不會願意他去讀？

誰會不願意呢，那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學校了，在全省也是排得上號的。

在任何人看來，他的決定都很蠢吧。

他現在最需要的不僅僅是考慮将來，還有時間……

假如，他朝五晚九地紮根學校，誰來看着他老爸，誰做家務，誰照顧維維的起居？

許勵閉了閉眼睛。

行了，說服自己了。

他即将做的，就是他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