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

第1章 章

第 1 章

提問：有什麽事情比在學校裏面岔架被老爸知道了更可怕？

許勵八歲那年九月二號的下午，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一次什麽叫怕得魂不守舍。

那是小學三年級開學的第二天，新學年，新氣象。

許勵的學校生活一如既往不愉快。

岔架對象仍是同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劃拉完，對方幫手太多，他多多少少吃了點虧。

新的一年，他還是那個以一敵衆的高高手，滿意，自得，驕傲！

能不被他老爸發現就最好了。

“魂不守舍”這個詞，許勵還是從電視劇裏面學的。

就在那天下午，他鼻青臉腫地回到家，蹑手蹑腳地開了門，準備悄悄溜回房間……

看清客廳裏的景象的一瞬間，他當場被吓得魂兒都飛了。

從來只有他們爺兒倆的家裏，出現了一位長得像他們班主任那樣的阿姨。

她就坐在他們家的小板凳上，手拿着一把青菜，正在認認真真地擇。

“長得像他們班主任那樣”指的是，很漂亮，但很嚴肅，好似總有什麽發愁的事似的，始終微皺着眉頭。

許勵從會跑就在自家住的這棟樓裏亂竄，敢說自己對小孩兒們全都熟悉，大人們沒說過話也都見過面。

這位阿姨，他從來沒有見過。

許勵沒敢進屋，悄悄縮在門背後，開始琢磨老爸是什麽意思。

說來傻得不行。

他和班裏面一些同學相處得不友好，主要就是因為他老爸的個人問題。

幾個拉幫結夥排擠他的家夥，都住在路對面那片兒樓裏。

隔着條馬路，兩邊的小孩兒分幫劃派，經常搶着玩兒乒乓球臺子和其他鍛煉器材。

就是那麽寸，許勵是道北片兒一起玩的小夥伴裏年齡最大的，又自小手腳細長，比別的小孩兒高半個頭，看着很有威懾力，在搶球臺子一事上占盡優勢，成為了領頭人物。

道南片兒的那幾個搶不過，回家告家長，很快獲知了一些只有大人才能梳理清楚的信息。

不要跟許勵打架，許勵沒有媽，性子想必野得狠，離他遠一點——諸如此類的、許勵本人聽了不疼不癢的話。

他都七八歲了，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沒有媽嗎，用得着別人當面告訴？

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是一回事，等到他上了小學，和道南片兒那幾個恰巧同班，總聽到對方在班級裏翻來覆去地講他沒媽，又是另一回事了。

沒面子。

許勵自從上了小學，為虛無缥缈的面子鬥争了不知道多少次。

現如今回到家，看到了漂亮阿姨擇菜的景象，意識到了某種可能性，他首先的反應就是——害怕。

他真的不在乎自己單親啊！

他老爸不會吧？不至于像電視裏那樣，把他叫到面前，對他說“孩子需要一個母親”吧？

他不當孩子了，行不行？

正當許勵苦無對策的時候，面前的門忽然開了。

他老爸黎程不怎麽高大偉岸的身軀出現在門口，語氣平靜地喊了一聲：“許勵。”

“哎。”許勵把腦袋垂得低低的，像只蔫頭搭腦的鹦鹉。

他不傻，不會指望埋着頭老爸就發現不了自己臉上的傷。

他這副模樣，主要為了表現出一個知道錯了的态度，是态度問題，懂嗎？

他現在是在外面受了欺負，知道自己錯了，認錯态度良好，心情也非常低落，絕對沒有梗着脖子震天鬥地的決心……

所以，他老爸可不可以不要雪上加霜給他增添新煩惱了？

黎程一看兒子這個德性就知道發生了什麽，礙于有客人在，暫時沒有發火，只是冷冷地喊着：“進來。”

許勵不是那麽想進屋去面對某些現實，舉步便慢了許多，眼瞅着老爸的手擡了起來，心裏暗叫不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嗷嗷，老爸的大巴掌要揮過來——落在他頭上的力道不輕不重，陌生極了。

這還是他老爸嗎？！

許勵：完了，我老爸當着那位阿姨在裝溫柔了。

他心裏犯着嘀咕，被老爸提溜進了屋裏，耳邊聽到的和藹語氣也異常陌生。

“站直了，跟你吳姑姑打招呼。”黎程拎着兒子的後脖領子不放，微微抖了抖，讓臭小子精神點，“許勵，好好打招呼。”

喊什麽吳姑姑，多咬嘴啊。許勵為了老爸欲蓋彌彰的行為撇了撇嘴，聲音響亮地喊道：“吳阿姨您好！我叫許勵，是我老爸的便宜兒子。”

呃，他的領口緊了，看來他老爸是怒了……耍貧嘴一時爽，過後怕是要上刑場。

“許勵啊，你好你好。”吳阿姨瓜子臉杏核眼，笑起來非常帶人緣兒，再開口說的話在許勵聽來卻有點恐怖，“維維？維維——快過來。”

維維？

許勵在心裏默默祈禱了起來，祈禱這是屬于小狗的名字。

他挺喜歡小狗的，他爸是個廚子，不樂意也沒時間養，一直沒辦法養。

要是吳阿姨養了小狗，他完全可以接受。

可惜了，果然不是。

是個比他矮不少的男孩兒。

日後若是有人詢問許勵，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岑越維是什麽樣的？

許勵根本回答不了。

他徹底陷入了老爸極有可能要找第一春的莫名恐慌，光顧着在心裏瘋狂嘀咕：這不是春了，是秋啊，都結果兒啦！

至于那個果子，只給他留下了“不是歪瓜裂棗”的印象，挺新鮮挺水靈的。

端端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肅着一張小臉兒，口齒清晰地自我介紹：“許勵哥哥你好，我叫岑越維，今年七歲了……”

好家夥，就像電視裏的歌詠比賽當中會出現的小學生。

許勵不由自主也站直了身體，底氣莫名其妙虛了不少：“你好你好。”

吳盛薇看着兩個小孩兒比着賽地拔高的模樣，不由得“撲哧”笑了出來，連日積郁的心情都好了許多。

她看了一眼黎程，暗暗覺得自己這位表哥果然說得有道理，換個環境換換心情，和他們家的小皮猴兒相處一下，對她走出目前的狀況是有幫助的。

她想說些什麽，看着自幼乖巧優秀的聰敏兒子悄悄握緊了小拳頭的模樣，到底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