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46
C46
選了一家粵菜,過了飯點,餐廳裏幾乎沒什麽人。
服務員引着他們進了靠窗的卡座,頭頂的水晶燈映着桌上餐盤泛着晶光。
“菜單。”服務員把淡藍色的皮革菜單放到他們面前。
肖勐說:“糖醋小排、雪花牛肉、開背蝦、石鍋豆腐,可以了。”
服務員點上菜,向眷沒想到他還記得他的口味,喜歡偏甜口的東西。
肖勐倚在坐上,手疊在桌上看着他。
向眷才發現他的手上裹了一層紗布:“你的手怎麽了?”
肖勐把袖子拉了拉:“沒怎麽。”
氣氛有些僵,似乎不知從何說起,向眷想起什麽,從雙肩包裏拿出錢夾,然後把那張銀行卡放到他跟前。
“我本來去找過你爸爸,他說,你把錢還給他了,所以這個錢我給你。”向眷溫溫開口,不卑不亢。
肖勐擰眉看着那張銀行卡,下一秒輕蔑地笑了下,舌尖舔過後槽牙,手抓過銀行卡的邊角,陽光穿過手心,在卡片上落下一片陰影。
他又看着向眷,原來是為了把錢給他才見他。
而他卻自作多情地以為向眷是要讨好他、哄他。
“還完錢,然後呢?”肖勐開口,聲音裏聽不出的冷意。
服務員把糖醋小排端了上來,等服務員走了,向眷才開口:“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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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勐嗤了聲:“謝我什麽?”
“我不知道你把錢還給你爸了。”
肖勐把卡随意擱在桌上:“現在知道了,然後呢?”
一句句堵得向眷沒法正常聊天,他想還是等吃完飯再說吧,伸手夾了塊排骨,悶悶吃飯。
肖勐猛喝了一口水,冰冷的水澆不滅他心裏那團火,他看着面前平靜吃飯的人,手指攥緊,包紮完的傷口因為手心用力,而沁出一些血跡。
向眷似乎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擡起頭:“你吃麽?”
一拳砸在棉花上,讓肖勐怒火中燒。
“你別吃了。”肖勐開口。
服務員正把開背蝦端上來,又端上來了剩下的菜,向眷說:“麻煩再上一份米飯。”
又問肖勐,“你要米飯嗎?”
肖勐……根本不想回答。
服務員問:“幾碗米飯?”
“兩碗吧。”
肖勐發現這人真的一點兒沒變,還跟以前一樣,非常會惹人生氣,沉了語氣:“我不吃。”
向眷不知道他又發什麽脾氣:“那還是兩碗吧。”
服務員掃了一眼肖勐,心裏默念這人不太好惹。
等服務員走了,肖勐才咬牙切齒地說:“你聾了,我說了我不吃不吃!”
向眷夾着排骨,眼睛彎了彎:“哦,我有點餓,想吃兩碗。”
肖勐……他為什麽要坐在這裏和他吵架吃不吃飯,他明明生氣的點根本不是飯,而對面的人還能心平氣和地吃飯!
吃他媽的飯!
“你的手出血了。”向眷看他有點情緒不穩定,不停地折騰他的手,有點不好受。
肖勐深吸了一口氣:“要你管。”
向眷抿唇:“我不可以管嗎?”
就像在說“你有沒有吃飯”一樣的語氣,可是這樣的話術卻讓肖勐整個人呆住了。
他看着向眷,定定看着,他把卡還給他難道不是在劃清界限嗎?
肖勐那點不爽,在聽到這句的時候煙消雲散。
他悶悶回了個“哦”字。
向眷把米飯推給他一份:“吃飯吧。”
“不吃。”
“你不是說你餓嗎?”
肖勐:“……我的餓不是你的餓。”
向眷拿着筷子夾了一塊蝦放進嘴裏:“那也得吃飽飯,不是嗎?”
肖勐看着面前正兒八經說話的人,偏是這副嚴肅冷靜的态度讓他覺得只有自己思想不正常,可是難道向眷不是在開車?
向眷看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忍不住問:“怎麽了?”
肖勐看着桌邊的卡,那裏面的錢提醒着他那一年的點點滴滴,提醒着他向眷這三年應該過得不好,一個普通大學生三年要賺二十萬,這不輕松。
好像向眷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正常的生活,小時候承擔了家庭的責任,大學還得額外去承擔這二十萬。
他以為他出現的那年,可以為向眷撐開一片天,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向眷的自尊心。
“向眷。”
向眷擡頭:“嗯?”
肖勐把卡還給他:“這個你拿回去。”
“不行。”向眷沒接,“這個我該還你的。”
“是不是你一定要跟我劃清界限?”肖勐有些惱。
“不是。”
“所以呢?”肖勐皺眉,“一定要這麽好強,永遠好強,寧可分手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以後如果遇到其他事,是不是我還是只能被迫接受你給予我的選擇?”
向眷喉嚨間有些酸澀:“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當時太小了,你也剛剛進俱樂部,每天事情很多。”向眷回憶起那段時候,心裏依舊會覺得灰蒙蒙的。
“我說現在。”肖勐把卡塞進他手裏。
向眷握着卡:“你掙錢也不容易。”
“你掙錢容易?”肖勐嗤了聲,“以前的事我可以當它過去了,如果以後再發生這種事呢?”
“我會盡量避免。”
“算了。”肖勐看着面前吃得差不多的餐盤,“飽了嗎?”
向眷點頭。
“有護照嗎?”
向眷搖頭:“沒。”
“下周我陪你回南城辦一下。”
“為什麽要辦護照?”
“去領證。”
向眷:“……什麽意思?”
肖勐去前臺結了賬:“去國外結婚領證。”
向眷沒想到這麽快,他腦子還懵懵的,兩個男的真的能在國外結婚?
“有點快。”
肖勐跨上摩托車,拿着頭盔戴在他頭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替他扣好橫扣:“你不願意?”
向眷搖頭:“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肖勐接過他的書包,放到車前面:“我以前就是對你太縱容,讓你跑了,以後你沒機會了。”
向眷跨上後座,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頭盔抵着他的後背,風在耳邊穿梭,天色漸晚,橙紅色的夕陽拉長了摩托車的剪影。
穿行的車流裏,他們是最普通的一對情侶。
遠處的賣唱歌手唱着最近剛剛爆火的回春丹翻唱的《初戀》。
-分分鐘都盼望跟她見面
-默默地伫候亦從來沒怨
-分分鐘都渴望與她相見
-在路上碰着亦樂幾天
向眷手間的皮膚熱燙,他伸手摟着他的腰,感受着掌心下精窄的皮膚,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
他把西瓜最甜的那一口留給他,他們去小賣鋪吃五塊錢的火炬,他們在月影稀疏的田野裏接吻,他們在下雨的公交站臺躲雨,在民宿的衣櫃裏擁抱,在下雪的賓館裏做.愛,世界很小,他們很近。
“肖勐,謝謝你。”向眷輕聲低喃。
謝謝你在等我。
謝謝你還愛我。
謝謝你包容我。
謝謝你。
肖勐伸手握住他的手,在等紅燈的時候,與他十指緊扣,他低頭輕輕撐開他的手指,然後放在掌心。
向眷伸手回握他,然後打開玻璃面罩,他微微仰起頭,和他說:“今天就回南城吧。”
紅燈跳了綠燈,肖勐眉心跳了一下,車在高架上呼呼前行,橙色的夕陽最終沒入了灰藍的天幕。
城市被抛諸腦後,只剩郊區的田野。
等車停了,才發現已經到了迪士尼附近。
“累嗎?”肖勐替他摘下頭盔。
板寸被壓得有點扁,看起來格外可愛,肖勐伸手揉了一下他的發,微微刺手,有點不習慣。
“還好。”
肖勐把頭盔放在車座上,低頭看着他那雙亮晶晶的眼,伸手挑着他的下巴,輕輕碰了一下,惹得向眷背脊僵直,耳根紅了一片。
“身份證有帶嗎?”肖勐問道。
“嗯。”
肖勐伸手握着他的,向眷下意識避開。
“你手有傷。”
肖勐卻沒有管,徑直抓着他的手:“要不想我疼,你就乖一點別拒絕。”
向眷沒了聲音。
卡通的酒店,周遭都是玩偶,穿着星黛露服裝的營業員過來招待他們,毛茸茸的,特別可愛。
肖勐要了間頂層的套房,價格也不便宜。
向眷想起自己接單子的時候,因為幾千塊錢能和甲方溝通很久,結果這個酒店,住一晚上就要好幾千。
他說:“有點貴。”
肖勐拿了房卡:“貴怎麽了?”
“其實不用這麽貴。”
肖勐把卡揣兜裏:“貴一點隔音好。”
俯身到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麽,引得向眷耳朵更紅。
星黛露幫他們摁了電梯開關,肖勐進了電梯,看鏡子裏反射出的少年耳垂爆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果真有些燙手,比以前還不禁逗,偏是這樣,讓肖勐更想欺負他。
“我不愛哭。”向眷出了電梯,非常認真地說。
肖勐一手插口袋,一手抓着他的,久違的親昵讓他心裏暖洋洋的,連走廊裏的燈光都變得格外溫馨,好像中間分開的那三年不複存在。
可是,他卻真真切切難過了三年,相思了三年。
肖勐刷開了房卡,客廳裏布置得非常溫馨,沙發上放着琳娜貝爾的粉色毛絨玩偶,旁邊是星黛露端着托盤,和CPU描述得一模一樣,當時他看見CPU繪聲繪色的模樣,像個小孩子。
不禁想到,別人家小朋友喜歡的,他們家小朋友也要有。
“向眷。”肖勐把他的書包放到茶幾上。
“嗯?”
肖勐拿過茶幾上的遙控器,摁了兩下,兩邊的紗簾慢慢關上,屋裏暖色調燈光印得玩偶好像活了一般。
寒暄不太适合,更親密的動作也顯得很尴尬。
于是開了電視。
肖勐坐在沙發上,向眷去衛生間洗手。
茶幾上的手機亮了,屏幕閃動着一個叫“林晨”的名字。
肖勐看了眼洗手間方向,又看了眼手機,是男生的名字,震動結束又開始震動。
他拿了手機過去給他,倚在門邊,看見向眷在洗臉,雪白的脖頸瘦而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搓着臉,渾身都帶着一陣幹淨清爽的氣息,引得肖勐很想把那種幹淨攪亂,看那雙清澈沉靜的眼眸被情.欲占據,動作比思維更快。
水龍頭開着,水流嘩啦啦作響,肖勐從身後擁抱着他,将他翻了個面,雙手撐開他的手指,緊扣着壓在身後的瓷磚臺上。
向眷滿臉都是未擦幹的清水,水珠順着臉頰流進了白色襯衫裏,領子暈開一片濕漉漉的痕跡,肖勐低頭吻住了他的唇,急促而兇猛,手指扣在磚臺上,指關節抵着冰涼的磚。
激烈的,無聲的,熱切的,此刻彙聚成了占有,鏡子裏交纏的手指裏,水和血混作一團,白色紗布早已脫落,那雙手緊緊鉗着向眷的手,連鏡面都染了一絲血跡。
像是一頭猛獸,只想把那脆弱的人撕咬徹底。
手機不合時宜地再次震動,肖勐這才拉回一點思緒,他是過來遞給他手機的。
他松開向眷的唇,從身後的洗手臺上拿起手機。
“林晨”這個名字又跳動起來。
向眷喘着氣,還沒有從缺氧的狀态回過神來,眼睛裏緒滿了水汽,看着震動的手機,他伸手拿過手機,摁了接聽。
肖勐摸了一把唇,唇間染了血色,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向眷的,只看見向眷紅得豔麗的唇,他記得以前接吻總是不小心就親腫,但向眷總是一聲不吭,從來都是縱着他。
“你別急,慢慢說。”
“你專心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被影響,這事我去和他們對。”
向眷說話間,嘴巴都有點疼,他錯開肖勐走到客廳,手機夾在耳朵邊,從書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我先看下具體情況。”
“好了,你不要太擔心,不是太大的問題。”
“我最近回不去,可能要等幾周。”
“嗯?你打算來上海?”
“什麽時候?”
“也行,我應該在。”
“合租?”向眷愣了下,按理來講,他和林晨本來是大學室友又是合作夥伴,合租挺正常的,“你先來上海,後面我們再看。”
“行,你先忙,我上線看下具體原因。”
向眷挂了電話,拿起茶幾上名片看了下酒店的wifi。
肖勐洗了把臉,腦子裏都是向眷剛剛說的話。
什麽你別急,你不用太擔心,回不去過幾周,對方還要來上海,最後還說到了合租。
不是男朋友是什麽?
肖勐走出來,向眷正在看電腦,剛剛的情.欲早就被妒火燒得一幹二淨。
“你不覺得自己過分了嗎?”肖勐開口。
向眷從電腦上擡起頭,腦子裏還是林晨說的甲方以各種理由推脫不想給全部的錢,他來上海之前這個項目已經快收尾了,如今又出了變故。
“要不你先去洗澡,等我一會?”向眷開口。
肖勐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說這種話更加來氣:“你覺得我踏馬就只想幹你?”
話挺糙,向眷不知道他又生哪門子氣,還跟以前一樣,陰晴不定。
“那你想幹什麽?”向眷溫聲問他,看見他垂在一邊的手正在流血,他抽了紙巾,拿起他的手,看見他掌心劃開的幾道很深的口子,“你別動,我叫個美團送藥。”
他拿起手機,點開了送藥,買了消毒水和紗布。
肖勐本來很生氣,但是被他一通亂攪心情又亂又煩:“你要和誰合租?”
“室友。”
肖勐皺眉:“林晨?”
向眷點頭。
“你倆住一起?”
“嗯。”
肖勐捏了捏拳,血又沁出來些,向眷忙抓着他手,抻開他的手,“你別瞎動,傷口挺深的。”
肖勐: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向眷:別氣了
肖勐:哼
向眷:別氣了
肖勐: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