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37
C37
向眷晚上把微信簽名去掉了,看着那句“沒關系的,都一樣。”
他一字一字删完,好像是和過去的自己做了告別,他看見那個只能在浩瀚宇宙中尋找一縷寄托的自己,那個不願意打開自己去接受這個世界的自己,那個除了學習什麽都看不見的自己。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着,高三的壓力讓每個人神經都緊繃起來,連平時喜歡玩鬧的差生也在這個階段開始慢慢有了轉好的跡象。
向眷的日子和以前過得一樣,做題學習,外加替肖勐補課。
十月初,肖劍華來學校找過一次向眷,是在他中午放學的時候,保時捷看起來就不低調,上車後,徑直去了學校附近一家人少的西餐廳,這個點,餐廳裏沒什麽人,精致的餐具反射着暗暗的光澤,與向眷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只要了一杯清水。
肖劍華開門見山:“上次抱歉。”
向眷點頭。
肖劍華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年,和上次看見的截然不同,身上帶着好學生特有的氣質,他查過,确實是好學生,但是家境很差,從小經歷也不大好,讓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在那個考大學極度困難的年代,他也是一步一步靠着知識改變命運的,所以沒有辦法再對面前的男生苛刻。
“我是肖勐的爸爸,上次讓你見笑了。”肖劍華說着,拿起桌上的檸檬水給向眷倒上,“叔叔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年輕孩子對感情的好奇,也能理解,你是個好孩子,應該知道早戀不好。”
向眷看着他,大概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叔叔,你直說吧。”
“我可以資助你一直到大學畢業,或者說是碩士畢業,你想出國讀書我也可以幫助你出國讀書,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你們之間的感情是不可能長久的。”
向眷看着他,眉眼之間和肖勐很像:“叔叔,感謝你的好意,我并不認為我和肖勐之間不可能長久。”
肖劍華看着面前斬釘截鐵的男生,那種執着和他年輕的時候也很像:“你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麽,以為年輕時候的天長地久就是真的天長地久,其實不然,你和肖勐以後都要成家立業,你們都會有各自的家庭,為什麽不在最初的時候選擇最體面的結果呢?”
“叔叔有問過肖勐真的喜歡什麽嗎?”向眷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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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劍華愣了下,他印象裏肖勐無非是喜歡調皮搗蛋,真要說喜歡什麽,他好像也不覺得小孩子能喜歡什麽。
“你要怎麽才能離開肖勐?”肖劍華似乎已經不想和他廢話。
向眷起身:“怎麽都不能,我該回去午睡了。”
肖劍華看着他的背影,氣得把叉子扔到一邊。
他可以接受肖勐混日子,可以接受肖勐打架鬧事,接受他不認他,唯獨不能接受他兒子是個同性戀,他肖家幾代單傳,絕不能在他這裏斷了後,就算是逼,他都要逼肖勐做個正常人。
他今天就要斷了肖勐的經濟來源,他就不信,過慣了大手大腳日子的肖勐最後不會回來求他。
向眷回了學校,午休已經快結束,班主任把他叫到一邊。
“向眷,中午開保時捷的是誰呀?”班主任問道,他太清楚向眷的家庭,怎麽可能和保時捷這種豪車有什麽關聯。
“一個長輩。”
班主任略微吃驚:“你家什麽親戚啊?”
“不是我家親戚。”
“那是?”班主任想起那款車大概要一百多萬,在南城可以買套房了。
“不認識,不熟悉,不了解。”
向眷三個“不”讓班主任臉色有些難看,似乎第一次從向眷臉上看見不耐煩,他也不自讨沒趣:“那你回去午休吧,精力要多放在學習上,不要再和肖勐那種混子玩一起了。”
向眷擡眼掃了一眼班主任帶着細紋的臉:“老師,難道您的老師沒有教過您什麽是“尊重”嗎?”
鋒利的話從好學生的嘴裏說出來,像是一把刀子紮進了班主任的心口。
“向眷,你在用什麽語氣跟老師講話?”班主任的聲音拔高了幾度,
數學老師正在批作業,連忙來勸:“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向眷可能就是心情不好。”
向眷看了眼班主任:“老師,我尊重您,也希望您以後可以尊重我的朋友,謝謝。”
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
班主任氣得臉都紅了,手指着門口:“你看看你看看,他現在上天了,以為自己成績好了不起是吧!”
數學老師打圓場:“好了,好了,別說了,況且你又不認識肖勐,幹嘛罵他是個混子。”
“你也覺得我有錯?”
數學老師拍着他的肩膀:“沒有,我就覺得好學生有點脾氣挺好的,你不覺得以前的向眷看起來不太快樂了嗎?”
班主任皺眉:“哪個學生念書會快樂?你我上學那會快樂嗎?”
“不是,我是說向眷以前身上少了一股少年該有的氣質,現在感覺鮮活多了。”
“鮮活?把我氣死就是鮮活了?”
數學老師差點被這句逗笑了:“不至于,你這麽大歲數的人了,幹嘛跟個孩子計較。”
肖劍華自十月初找過一次向眷之後,就再沒找過。
十一月,南城進入了冬天,氣溫陡然下降。
肖勐是十一月的生日,好不容易請到假,十一月第二個周末回南城。
向眷提前就問過陳慕飛肖勐的生日,他也不知道肖勐喜歡什麽,但是查過電競選手腰傷的很多,于是提前想去商場買了個腰部按摩儀,一問價格888,因為快到雙十一,超市有活動,折算下來只要600,這點錢他得打一個月工,但是想想很快要去大學了,到時候也能勤工儉學掙點錢,狠狠心就買了。
社會主義一家親
飛飛:@Wolf,羨慕你天天打游戲,每天都可以在召喚師峽谷游蕩,不像我,我媽給我報了補習班,周末都沒法打游戲
田螺:我也是,我感覺班裏那些人現在都瘋了,都不放學了,成天就是學學學
飛飛:前幾天我找輝子翹課去上網,那厮說要好好學習,你他嗎敢信倒數第三要好好學習
飛飛:不對,他現在倒數第二,我勐哥走了,老子倒數第一了!!!
Wolf:@飛飛,好好學習,聽你媽的
飛飛:你在罵我,這周回來看我不削你
Wolf:等你來削
偷碼頭:@Wolf,元旦我跟馬澤明要去迪士尼,到時候你有空出來嗎?
飛飛:哈?你們要去迪士尼跨年?
偷碼頭:嗯,迪士尼今年元旦活動據說搞得很好,我要去看大煙花
飛飛:那咱一起去呗,我也想去看煙花
飛飛:@Wolf,一起啊,到時候叫上學霸
Wolf:行
飛飛:你一走,學霸都很少在群裏冒泡
Wolf:他忙呢,會看群的
偷碼頭:那說好了啊,元旦我們一起去迪士尼看煙花,我要看花車,看玲娜貝兒
飛飛:那我看安娜貝爾
偷碼頭:滾犢子,操,你他嗎別碰瓷我貝兒
飛飛:嘿嘿嘿
周五晚上,向眷一下課就坐公交車去了高鐵站。
冷風吹得他鼻尖紅紅的,他看着一波一波的人下車又上車,結果半路接到了肖勐的電話,因為某個主持人臨時到訪俱樂部,他們得回隊裏集合,等會下了車就得買票再回上海。
往返的車,來回間隔40分鐘。
肖勐匆匆跑出站,看見寒風中站着的少年,他小跑着過去,伸開手把人抱在懷裏:“還有20分鐘。”
向眷不知道他時間這麽緊,從書包裏拿出買的按摩儀給他:“這個給你。”
肖勐接過包好的禮物盒子,看了他眼:“你別買這些,你掙點錢不容易。”
向眷搖頭:“沒事,我自己還存了一點點。”
肖勐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接近兩個月沒見,他的頭發又長了不少,又伸手掐了掐他的臉蛋,肉還是少:“不是讓你多吃一點嗎?怎麽感覺還瘦了。”
向眷被他捏着臉頰,看起來模樣可愛又滑稽:“沒瘦,正常吃飯的。”
棉服毛茸茸的帽子蓋着他的劉海,風一吹,毛茸茸的,像是可愛的小狗,肖勐看了眼手機,還有十三分鐘。
周五,火車站的人并不多,寒風吹着每個匆匆的行人,肖勐低頭往前一送,腦袋埋進了向眷的帽子裏,在寒風中,他用力吮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匆匆松開:“要不我下周回來吧?”
向眷捏了捏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不用,你剛剛才簽的合同,總要專心訓練的,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肖勐覺得向眷就是太理智了,理智得不會被感情沖昏頭腦:“可是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可是想想往後一生我們要走很遠的路,面前的分開其實只是很小的一個斷點,這樣想是不是就好一些了。”向眷想,如果人的一生按照80年來算,他們分開的這1年和未來的很多年比起來,只占有1.6%,他們還會有98.4%的時間在一起,這樣想來,其實分開不算難熬。
肖勐揉了揉他的嘴唇:“你明年選上海的大學吧,上海離南城也不遠,高鐵很快,回來看外婆也很方便,好不好?”
向眷想過,他本來是想考N大的,計算過N大回來的路程和上海回來的路程,差別沒有特別大,他點頭:“嗯。”
“那我走了啊。”肖勐松開了他的手。
向眷朝他揮了揮,看着他飛奔着跑向進站口,心裏酸酸的,他對感情一直有些慢熱,在一起的時候表達不出來,分開的時候才會産生那種不舍更濃。
被冷風一吹眼睛紅了紅,剛轉身,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詫異擡頭,遠去的人已經回來,肖勐低頭猛地吻住了他的嘴唇,舌尖刮過口腔內壁,糾纏了十幾秒才松開,他喘着氣,帶着跑步的熱氣:“這回真走了。”
向眷停在原地,舌尖還在發麻,看着那人跑得很快,忍不住笑了下,麻麻的舌尖舔過齒貝。
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
南方很少十一月就下雪的,今年的雪來的有點早,或許是因為今年夏天的極端天氣,連雪都提前了。
公交車裏熱氣氤氲,人們透過車窗看着外面飄零的雪花。
“下雪了!”
“今年下雪真早。”
“這雪有點大。”
七嘴八舌議論着雪花,到站後,湧進來一股冷氣,車裏忽然降了很多度,向眷坐在後座,手機裏是肖勐給他發的信息。
高鐵座位的背景,拆開的按摩儀盒子。
Wolf:看你平時冷冰冰的,還挺會疼人呀
向陽而生:只是覺得你會需要
Wolf:我要你幫我摁,不要按摩儀
向陽而生:我不會
Wolf:我教你
向陽而生:也行
Wolf:可不能白教,你得叫我聲哥哥
向陽而生:我比你大
Wolf:嗯?沒覺得,上回見你很秀氣啊
向陽而生:什麽?
肖勐看着屏幕傻傻的人,覺得自己開這種帶顏色的小玩笑有點欺負小孩了,可是跟小男朋友開開小顏色的玩笑也不算欺負吧。
Wolf:老二
向陽而生:……
Wolf:怎麽了?說得不對?多可愛吶,我很喜歡
向眷坐在公交車裏,周圍人潮湧動,他耳根熱得出奇,那人真的不要臉極了。
肖勐看他不回,又發來信息。
Wolf:不逗你了,不過今天真的沒親夠,本來這次回來還想好好表現呢,結果被拉走了,下次回來我要好好表現,我已經學會怎麽當一個大猛1了
向眷看着這人發的污言穢語,覺得實在有傷風俗。
向陽而生:微信是有監控的,你不要瞎說
Wolf:瞎說什麽了,怎麽了,我說啥了,我說和你睡覺了?
向陽而生:……
Wolf:而且睡覺怎麽了,我跟我男朋友滾個床單,監控啥,審核員難道沒有x生活嗎?
向陽而生: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冷靜一下
Wolf:你得接受一個正常男性的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對自己心愛的人有正常的需求,如果沒有需求才是不正常的
向陽而生:知道了
Wolf:你知道個毛
肖勐心想着那次之後就把向眷設成了手機屏保,并且還多次在深夜對着屏保打手沖,這滋味真踏馬難受,就像嚯開了一道口子,感覺一發不可收拾,嘗過一次還想,平時壓力也大,壓力一大晚上睡覺就失眠,失眠了又會想向眷,每晚還得認真聽課,聽得看得摸不得,最多也就語音裏打打嘴炮,周而複始,向眷和游戲把他全部精力都占據了,快樂又痛苦。
他想到了大學就好了,等向眷考到上海的大學,他一定得和他好好談戀愛,把情侶該做的都補上,計劃都列了一大摞,每一件都要親自去做,親自和向眷一起體會。
向眷回家之後,發現外婆不在家,門外雪又下得大了些,老人家平日裏身體不好,但又閑不下來,總喜歡往外面跑,他說過很多次,外婆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趁着他不在家去上學又往外面跑,總是不長記性,他不能24小時看着外婆,只能叮囑着鄰居們要是見到外婆出去了就給他發信息。
今天沒有收到信息,他每個房間都找遍了都沒找到人。
又往後面的地裏去,大雪天,雜草長滿了田埂,黑漆漆的田地裏找不見人,手電筒的光掃過田野,依舊見不着人。
“阿婆。”
“阿婆。”
向眷喚着外婆,雪又大了一些,每大一分就多一分危險。
那麽大的歲數,如果摔了磕了都有危險。
他一路往前找了1裏地,都沒看見人,心情跟着變得緊迫起來。
從1裏地又找回頭,回家依舊沒見到人影。
他又挨家挨戶去敲門,問了一圈也沒人看見外婆。
手凍僵了,手機也沒電了。
他把手機放回家裏,拿了平時不怎麽用的電筒再次出門,寒流吹得他打了個噴嚏,他重新去地裏尋找,每一條田埂都走遍了。
兩個多小時也沒有見到人,鎮上已經有人穿着大衣和他一起尋找。
“囝囝,你別急,婆婆一定沒事的。”阿姨看着向眷紅紅的眼睛忍不住說道。
向眷點頭,腿像灌了鉛。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有個阿姨叫道:“囝囝,快來!”
向眷拿着電筒跑了過去,外婆安靜地躺在一條窄小的水溝裏。
電筒霎時掉在了地上。
向眷來不及思考,立馬跳進水溝,把外婆從水溝裏拖了出來,老人家頭發衣服全都濕透了,渾身冰冷。
“120,先打120。”
有人開始撥打急救電話。
向眷脫掉了身上的棉服,披在外婆身上,把外婆從地上抱起來。
瘦弱的身影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滿腦子都是和外婆的點點滴滴,昨天外婆還說天冷了,今年要給他打一件襖子。
零度的天氣凍得人發抖,向眷卻是什麽都聽不見,直到120趕到,他跟着上了車,意識還在恍惚。
燈火通明的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格外刺鼻,他裏面是一件白色的校服襯衫,棉服落在門外的鐵質座椅上。
他等在搶救室的門口,心裏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接近清晨,搶救室才推開,人救過來了,但還在昏迷之中。
摔倒原因是嚴重的腦出血,需要及時手術,一次手術後并不一定能夠完全治愈,有些情況需要二次手術,因為血腫清除後依舊可能還會出血,也可能腦室內的積血形成腦積水,這些都是不可預料的,所以預估的費用也是至少二三十萬,上限并不能确保,至少得準備二十萬左右,就算治好了,也會存在複發的可能性。
标注:關于嚴重腦出血的描述來源于百度,如果有不切實際的描述把它當做小說就好了,然後為什麽不走醫保,因為農村有很多老年人沒有正兒八經地交過醫保,最多也是農村醫保,農村醫保一般也有很多限制和限額,這裏我不贅述了。就當看個小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