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度

第57章

58

下意識地，沈默的目光猛地往回一收。

“沈默，真巧啊。”

唐夏的語氣謙和得很，沈默卻如坐針氈。林涵臻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裏遇到蘇蓉跟唐夏，一時間也有些尴尬。

唐夏看了看蘇蓉，蘇蓉笑着道：“怎麽啦，幹嘛這麽看着我啊？我哥上學的時候就喜歡涵臻姐，他不好意思去林家，就偏要扯着我一起去。再說以前蘇家跟林家也有合作，是不是涵臻姐？”

蘇蓉說的确實是實話，只不過林涵臻個人并不太喜歡蘇蓉，因為他覺得蘇蓉太鬧騰了，從小被寵壞的了，跟她性格不是很合，還有他那個哥哥，不學無術的。

只是蘇家就那一個兒子，再說蘇家的家底也不是很厚，這麽折騰下去早晚完蛋。所以她一開始也就明确表示了拒絕。

還有就是林家出事的時候，蘇家也并沒有給予任何幫助，反而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到現在蘇蓉搞得大家很熟一樣，怎能不尴尬。

蘇蓉看了看沈默，又看了看林涵臻還有身邊的唐夏，拉了拉唐夏的手，“這也中午了，咱們拼個桌吧，人多點也熱鬧點不是？可以嗎？”

沈默眼皮子一跳，剛想開口拒絕，就聽到唐夏道：“是啊，沈默，我們好久不見了，一起吃個飯吧。”

唐夏的性格一向如此，也不等沈默跟林涵臻回答，就徑直坐在了沈默旁邊，蘇蓉像是沒看出什麽，也就坐在了唐夏的對面。

“兩位女士點餐吧。”

唐夏說着，就将目光投在了沈默的身上。在近距離的情況下，沈默一臉的倦容與眼下的黑眼圈甚至連手背上鼓出的青筋都被唐夏盡收眼底。

沈默整個人都快瘦脫形了，難免讓人不去在意。在唐夏看來，沈默就好像是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一樣。

沈默正襟危坐着，自然能夠感受到唐夏的目光，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桌子很小，只要稍稍一動他的手臂就能碰到唐夏的，而那種若有似無的體溫在此刻卻宛如帶刺的荊棘，激起了沈默幾乎出于本能的躲避。

蘇蓉跟林涵臻商量着點了幾道菜，然後看了看唐夏，“唐夏，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沈默呢？”

“都……”

沈默話還沒說完，唐夏就将蘇蓉手裏的菜單接了過來放在了沈默的面前，手臂交疊的一瞬間，沈默感覺脊背像是蹿起了一道電流，唐夏的體溫像是高的要把他融化一樣。

沈默覺得他真的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忙開口道：“我不怎麽挑食的，不好意思啊，我先去趟洗手間，你們點吧。”

沈默起了身就往洗手間走，林涵臻将這一切看在眼裏。

她雖看不出唐夏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也是沈默的表現已經告訴了他很多東西。

更何況，唐夏此刻看他的目光與當日在醫院無異，甚至眼裏的厭惡比當日更甚。

林涵臻上學時對唐夏的那種喜歡早就消失了，況且女孩子的第六感有事很準，再加上林涵臻有目睹過唐夏吻過沈默的場景，自然認為唐夏這是先做了對不起沈默的事情，對唐夏也就有些不屑了。

只不過眼下唐夏毒辣的礙于蘇蓉在，林涵臻倒也忍俊不禁。

坐在對面的唐夏卻突然開口道：“林小姐是什麽時候回到京城的？”

“不長，也就兩個多月左右吧。沈默以前幫了我很多，所以這次我想請他吃個飯。”林涵臻說着看向了唐夏，“倒是老同學你最近美人在側，每天看手機跟報紙的我都快産生視覺疲勞了，秀恩愛這麽秀，還叫我們這些人怎麽活啊？”

唐夏只是扯了扯嘴角，蘇蓉聽了林涵臻的話，臉上一片晴光，“哪有啦，那都是狗仔隊炒作而已啦。”

林涵臻看了看蘇蓉，還是笑道：“不管怎麽說，還是恭喜二位啊，郎才女貌的。不過我看到報紙上說你們兩個似乎是要訂婚，大家都是朋友，你也透露點消息給我，讓我給那個娛樂報買個消息，也大賺一筆不是？”

蘇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涵臻姐真是的……現在還不是時候啦，如果是真的話，到時候一定請你來的！”

蘇蓉話裏的意思林涵臻聽得很明白。

其實不僅是報紙上，就連林涵臻都覺得以唐夏來說，他跟蘇容無論從經濟實力上，還是別的層面，蘇家跟唐家都是沒有可比性的。

再說蘇蓉本來就愛玩，從小飛揚跋扈的。進了娛樂圈之後更是緋聞不斷，只不過都讓家裏或多或少的壓了下去。只是碰巧，林涵臻有一朋友跟蘇蓉是一個演藝公司的，跟她爆過蘇蓉不少料。

按理說，唐夏也不會不知道，更不會喜歡這種愛耍小聰明的花瓶。再者林涵臻一向理智的很，所以她并才不相信什麽天雷勾地火的鬼話，畢竟唐夏那時候威脅自己的樣子，林涵臻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加之林涵臻是搞金融的，經常做數據分析，消息來源也算是靈通，知道蘇家投資的那幾個項目被蘇蓉他哥那個不學無術的男人搞砸之後，股東已經開始撤資。

現在的蘇家已是強弩之末，而如果能和唐家聯姻，自然就死不了了。

所以隐約地，林涵臻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面一定有什麽事。

不然依照唐夏的性格，也不會讓他跟蘇蓉的那些事搞得人盡皆知也沒有要收斂的意思，再說跟蘇家毫無合作可言，不僅如此還要給蘇家擦屁股。

唐夏一向精明，這生意怎麽算都是虧本的，林涵臻想不明白。

沈默從洗手間回來落座沒一會兒就上了菜，期間蘇蓉跟唐夏互相夾菜，有說有笑的，看起來感情似乎真的不錯，這下子林涵臻也看不懂唐夏了。

林涵臻看了看低這頭一直不曾開口的沈默，只覺得這次是她安排步驟，忙着給沈默夾了口猜，“沈默，你嘗嘗這個，味道不錯。”

“恩，謝謝，你也吃啊。”

沈默只是回答着，皮笑肉不笑的，唐夏卻突然給沈默夾起了菜，顯得溫柔的很，“沈默，你怎麽到現在還挑食啊，你看看你現在瘦的，多吃點啊！”

唐夏若是不搭理沈默，沈默還能悶頭硬撐，可是唐夏現在的樣子在沈默看來卻是與他們上大學的時候一樣了，一樣了，卻又什麽都不一樣了，這只能讓沈默更加的難受。

蘇蓉看着唐夏這樣，忍不住道：“我聽唐夏說了，他說他跟沈默從小學到大學都在一起，感情可好了。不過就是大學畢業之後工作了，沈默又去了國外，所以聯系就少了點。”

“是啊，他們小學的時候一個班，這兩人上學放學都膩在一起的。”

聽林涵臻不冷不熱的添了句，沈默連忙道：“也沒有這麽誇張，同學都差不多的吧。”

突然，唐夏用胳膊撞了撞沈默，沈默的筷子都差點脫了手，“沈默，你這麽說可就沒良心了啊，好歹咱們大學也算是同居了四年吧？你該不會還在為了那時候我讓你幫我洗襪子寫論文的事記恨我吧？咱不能這麽小心眼兒啊！”

這下子，沈默便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對沈默來說，那四年是是他迄今為止覺得最幸福的時光，他知道以後要走的路，所以他自私的把這段時光當做了自己最寶貝的東西，他覺得即使分開了，他跟唐夏都不會忘記那段時光，這就夠了。

所以他甚至□□到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看到，更別說分享了。

可是此時此刻，唐夏卻當着蘇蓉的面将那些刻骨銘心回憶當做笑話一樣說了出來，那麽……這是不是說明唐夏的心裏已經沒有了他那點一點點的位置了呢？

唐夏，真的喜歡上蘇蓉了嗎？

蘇蓉，可是為什麽是蘇蓉？論學歷，論……

該死的，他到底在想什麽！

嫉妒跟懊惱在沈默的心裏展開了拉鋸戰，撕扯着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沈默眼看着唐夏跟蘇蓉親密的樣子，又想到自己的那段視頻，他突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醜陋與可悲，可悲到他都快笑出了聲。

而直到這一刻，沈默才真的覺得他從頭到尾都是高估了自己，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低估了那所謂嫉妒的破壞力。

或許站在唐夏心裏，他已經什麽都不是了，連一絲絲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明明，他只要唐夏的心裏能有一點只屬于沈默這個人的位置就好了，他就能硬撐着走完失去唐夏之後漫長的日子。

呵，沈默啊沈默，你還真是個虛僞又醜陋的男人呢。

或許是沈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饒是此時沉浸在激動與開心中的蘇蓉也發覺了沈默的不對勁兒。

其實，從一進門他就發現沈默的臉色不好，只不過他跟沈默不熟，也就沒有在意，可是此刻，蘇蓉卻忍不住開口問道：“沈默，你沒事吧？你的臉色……”

沈默連忙搓了搓自己的臉：“沒事，就是這幾天加班，沒休息好，沒事。”

林涵臻也覺得沈默的臉色真的白的不正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默的額頭，“沈默，你真的有點燙哎……”

“啊？”

沈默渾渾噩噩的還沒反應過來，那邊林涵臻就已經站起了身道，“沈默，我看你還是回家休息吧，我真不該今天叫你出來的。“林涵臻說着就拿起了自己的包，回頭道：“唐夏，真是抱歉，你們吃着，這頓算我的，我跟沈默先走一步。”

林涵臻與沈默前腳剛走，蘇蓉就偏頭八卦道：“唐夏，我看林涵臻跟沈默八成是男女朋友關系，林家已經沒了，林涵臻要是能跟沈默在一起，也算是重回鳳凰窩了，你說是不是？”

蘇蓉說着，一雙水杏眼微微彎着，卻在下一刻看到唐夏手裏的筷子已經彎曲到了一種不正常的角度，而蘇蓉也只是看着沒有說話，可那雙眼裏的笑意卻越來越淡。

唐夏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方才的溫柔在這一刻消失殆盡，“蘇蓉，我記得我們只是簽了協議而已，我幫你救回蘇家，你跟我做做樣子，我不會碰你。訂婚之後，你拿你的錢走人，之後再無牽扯。而在這期間你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不該你問的，你說的，你最好保持沉默。”

唐夏很明白，他之所以選擇了蘇蓉一起演戲，一方面是蘇家需要他的幫助，比較好控制。另一方面，他也相信沈默心裏一定也覺得他跟蘇蓉這種女人不合适，他會來勸他。

可是一個月，兩個月……

他等了這麽久，沈默都完全沒再聯系他，他最終沒有忍住，前幾天派人稍微查了查，結果卻得到了沈默最近跟陳俊鬼混的消息，今天又讓他碰見他跟林涵臻聊的熱乎。

就在剛才那一刻，唐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在林涵臻碰沈默的時候，唐夏甚至想把林涵臻的手給剁了。

他承認他這大半年是在賭，他在賭沈默是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了。而這一刻，唐夏突然覺得自己這是在瞎折騰，沈默說不定早就覺得自己解脫了，所以才能跟這些人一起鬼混！

唐夏心中怒火無處排解，猛地起了身，看也沒看蘇蓉一眼，只是冷聲道：“待會兒讓你經紀人來接你。”

“唐……”

蘇蓉就這麽看着唐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指尖發抖着，蘇蓉拎起了自己的包進了洗手間，撥通了手裏的電話。

“喂？”電話那邊，傳來了低沉的男聲。

蘇蓉開口就道：“你上次說……說唐夏跟沈默是那種關系，有證據嗎？”

電話那邊的男人一下子就笑了，“看你這話說的，我當然有證據了，不然我會亂說？你不聽我勸，非要投靠唐夏，我也沒辦法不是？”

“你這個混蛋！我懷孕了！”

對方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确定……孩子真的不姓唐？”

“張航！”

男人似乎很是無奈，嘆了口氣道：“哎，也是，唐夏是個走後門的……那我晚上在老地方等你，咱們從長計議。”

***

沈默跟林涵臻出來之後，沈默就提出要回家休息，林涵臻拿出了銀行卡說要把欠沈默的錢還上，沈默也只是說不急，并沒有收下，就這麽跟打敗了的兵一樣回了家，蒙着頭就開始強迫自己睡覺，中途還吃了點安眠藥。

或許是因為身體真的已經到了某種極限，沈默這一覺一直從中午一點多睡到了晚上八點多，直到床頭的電話響了起來，才把他從睡眠中吵醒。

沈默下意識動了動身子，把胳膊伸出被子胡亂地往手機所在位置抓着，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喂……”

“怎麽，這麽早就睡了？”

唐夏？！

沈默猛地清醒了過來，卻愣愣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聽到那邊唐夏道：“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挺好的，可能就是有點感冒。”

沈默的口氣平淡，可是他的嘴唇卻正以肉眼都能觀察出的頻率在顫抖，他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胸前的睡衣，那種窒息感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

“其實我前幾天看見你了，看見你跟陳俊在街上，我也就沒好意思打擾你們的約會，我倒是沒看出來，你竟然喜歡陳俊那種唇紅齒白的，我當時就好奇，你說你們都是……”

“唐夏！”沈默吼了一聲，打斷了他，“我好歹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我不覺得我有哪裏不正常，我只是需要适應而已，而事實證明我适應的相當不錯。”

即使是自己聽到都忍不住要笑出聲的話，沈默也要把它說完，他才不要唐夏可憐他，覺得他是個失敗者。

那邊，唐夏嘆了口氣，“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看看你……因為你中午提前走了，所以有件事我也就沒能告訴你。”

“什麽事？”

“六月三十號，我跟蘇蓉訂婚。”

“……”

“沈默，我跟你說啊，你可是第一個知道這事的，我還沒對外公布呢。也別光說我了，你最近怎麽樣？家裏又給你安排相親了嗎？”

分明心裏已經扭作一團，指尖都快要刺進胸前的皮肉，沈默卻只能強迫自己笑道：“有啊，的确遇到了不錯的女孩兒，正聊着呢。”

事實上，沈默一直覺得唐夏跟蘇蓉只是戀愛，并不是認真的，畢竟唐夏跟蘇蓉從各方面來說都不怎麽合适。可盡管如此，沈默心裏還是異常的難受。

而唐夏此時的話無疑是一道晴天霹靂，将沈默心裏那一灘渾濁不堪的心水暴露在強光之下，徹底撕碎了那足以用可悲跟醜陋來形容的僥幸。

“是嘛，那挺好的。那行，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啊，那你休息吧，挂了！”

***

“嘭”地一聲，在一片黑暗中，唐夏直接把手機從二樓扔了下去，手機擊碎了玻璃窗，跟碎片一起落入了室外的泳池中。

唐夏似乎還不解恨，大步地走出了卧室，徑直走向了二樓東面最朝陽的那間房間，伸出的手分明青筋暴露着，可是握在手把手的那一刻，那份暴怒卻在瞬間消失掉了。

深夜中，就連輕輕轉動門鎖的聲音就被放大了數倍，仿佛是心裏的某個零件松動了，抽幹了唐夏身上所有的力氣。

最終，他沒有能夠打開那扇房門。

他要怎麽說呢？

說他從幾年前就買下了這棟別墅，開始設計，開始裝修，想要把沈默接回國，在他生日那邊親手為他戴上戒指？

可是最後，這麽美好的地方卻沒能留下一丁點好的回憶。

偌大的別墅沒有成為他跟沈默的家，卻成了鎖住他一切幸福的牢籠，困住的，也終究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傲嬌如唐夏，此刻也猶如折翼之鳥，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