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對達米安的感情,無論是阿薩納西亞還是露塔斯都很複雜。
如果暴力當做第一語言來形容的話,那麽達米安是阿薩納西亞想要躍躍欲試打到半死,但又沒辦法下手打死的混蛋小孩。
但是露塔斯……
她不知道。
綠眼睛對視着藍眼睛。
羅賓戳在酒店的陽臺上,外面是哥譚夜晚的風。
原本的他應該按照夜巡的路線走一圈的,只是看到了這個酒店之後想到露塔斯住在這兒,所以鬼使神差地就來了。可以說他想來看看露塔斯今天怎麽樣,又可以說他是想來監視阿薩納西亞到底想幹什麽。
但最終他隔着一層玻璃,用紅外線探測儀看到的是,一個剛上了一天班就累得要死的小姑娘跟男朋友一直在聊天。
露塔斯的姿态很松散,即便坐得很端正,但是卻不緊繃。
這和他印象中的阿薩納西亞是一樣的,可是又還是不同。
阿薩納西亞是不會那樣說話的。
阿薩納西亞是被塔利亞撿回來的棄兒,從小被拉斯當做一個未來可能的奇兵來培養。她很小就去各種武術大師門下學習,并且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退了回來。
只有拉斯知道為什麽,并且從不因為她被退回來而生氣,反而因此更看重她。
當然,這都是在他出生前的是事了。
達米安後來懷疑過,阿薩納西亞曾經是拉斯心中備選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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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無論從天賦還是從能力上,阿薩納西亞都是無可挑剔的。除了這些以外,她還具備的是拉斯其他候選人并不具備的忠誠。
只是這份忠誠并不針對他本人或者刺客聯盟,只針對收養她的塔利亞一人。
拉斯理應沒有透露過這種意向,并在他出生之後讓阿薩納西亞成為了他的随從和看護,又或者叫保姆。
也就是說,在阿薩納西亞消失之前,他們基本上是在一起的。
除開任務外,形影不離。
服侍或者照顧都可以形容阿薩納西亞和達米安之間的關系,無論哪個都很合适。她不僅需要打理他的生活,也會在他訓練的時候作為後援,随時在他可能失控的時候補救。
比如他還是達米安·艾爾·古爾的時候5歲就會爬雪山了,拉斯和塔利亞都不會擔心他會摔下去。
因為阿薩納西亞則在後面等着把他接住。
這些湧上心頭的回憶其實沒什麽用處,只是讓達米安又有了很多和阿薩納西亞相處的實感——正是這種實感,讓他在發現小巷子裏的受害人不見時有了近乎詭異的直覺。
能在他眼皮底下逃跑的人不少,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人只有那麽幾個。
他覺得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他的直覺沒有錯,事實也證明也的确是她。在達米安從其他監控錄像上看到她抱着一個大手提箱子依舊無聲地落在地上那一刻,一個他心中存在了很多年的疑惑悄然解開,同時釋放的是一股無從發洩的巨大怨氣。
對就是怨氣。
怎麽他一個蝙蝠與惡魔之子就不能有怨氣嗎。
達米安想到這裏,端起了肩膀。
這個忽然變化的小動作打破了他們微妙的僵持,與此同時露塔斯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露塔斯看到來電顯示,有那麽一點小小的焦躁和無奈,最後還是轉身接了電話。
在她轉身的時候,達米安拉開窗戶跳了進來。
就很熟門熟路,仿佛做過了很多次一樣。
“露露,你還好嗎?”
彼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有點擔心你——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或者人了——所以我隔了幾分鐘才打來。”
他問:那麽……你那邊怎麽回事?”
“遇到了一個以前認識的人。”
露塔斯的回答非常冷淡:“看起來有點難纏。”
達米安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同時那邊的彼得則愣了一下。
“別這樣,露露。”彼得說:“可能他只想過來問你,你最近過得怎麽樣呢。”
“是嗎?”
露塔斯對着話筒回了一句,又問:“你是嗎?”
這次問的是達米安。
小少年被這個語氣弄得很不舒服。
阿薩納西亞是不會對他這麽說話的。
“你過得不好那是你自己的能力問題。”達米安擡擡下巴:“那都與我無關。”
“聽到了吧,我現在應付的就是這個局面。”
露塔斯也沒立刻怼達米安,自顧自跟男朋友說話:“所以你先等一會兒,去巡一巡你的社區,等我這邊結束了我會跟你打電話的。”
“……好吧。”
彼得像是經過了極大內心鬥争:“那我先出門了——你注意安全。”
露塔斯:“那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彼得還想膩兩句,被露塔斯果斷中斷了。為了防止彼得後悔,露塔斯特意關了機,把手機扔到另一邊後靠在了桌上。
“熱水、茶和咖啡我這兒都沒有,所以我就不給你倒了。”她很不客氣:“有事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報警了——我記得私闖民宅在哥譚還算犯法。”
是了,這個态度絕對不是阿薩納西亞會有的态度。
達米安盯着露塔斯,過了十幾秒,才蹦出一句話。
“我以為你死了。”
露塔斯并不意外:“我猜到了。離開刺客聯盟這麽久沒看到有人追殺我,的确應該是死掉才有的待遇。”
“但母親說你是在任務中消失了。”達米安問:“實際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
露塔斯歪了歪腦袋。
“那就以夫人的回答為準。”
這又是阿薩納西亞會說的話了。
标準的塔利亞中心。
哪怕拉斯的命令不是那樣的,只要塔利亞不希望那樣做,哪怕她不說,露塔斯也會在執行的時候按照塔利亞的意願來。
阿薩納西亞不是沒因為這個挨過打受過罰,但是下一次還那個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她照顧你照顧得很好,她早就被我喂鱷魚了。”
拉斯曾經這麽對達米安說:“但在你以後繼承了刺客聯盟後,再遇到她違背你命令的情況——”
他的眼睛有點混濁,可是眼光還是鋒利凜冽的。
“——宰了她。”
達米安又看着露塔斯。
“母親又派你去執行了什麽長期任務?”
在阿薩納西亞消失的這麽多年裏,塔利亞沒有一次提及過她的存在。達米安問過幾次,第一次的回答是她在任務中消失了,塔利亞還說要将露塔斯找回來,哪怕是屍體也要挖出來帶回埋在刺客聯盟,但再往後就只是搖搖頭外加沉默。
達米安并不懷疑塔利亞對阿薩納西亞的喜愛,又或者說阿薩納西亞應該是塔利亞在刺客聯盟內最得心應手的部下了。阿薩納西亞在很小的時候被塔利亞帶回來,幾乎是她手把手教大的孩子,因此對塔利亞的意願和理解能力都遠超常人——失去阿薩納西亞帶來的不便和失落是實打實的,塔利亞的情緒也不是裝出來的,所以他也沒有想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比如阿薩納西亞逃走了。
又或者……塔利亞放走了阿薩納西亞。
事情想到現在越來越詭異,以至于達米安各種頭腦風暴,都沒有想到一個正常的解釋。
“總不至于是母親希望你去繼承遺産吧。”
達米安扔出了一個炸彈一樣的猜想:“就第一個收養你的那家。”
他覺得這個最有可能了。
“那家的女主人一度是刺客聯盟的大客戶。”
他提供了自己的論據,然後瞅着露塔斯。
露塔斯感覺……有些窒息。
并且覺得達米安有點智熄。
“他們家的男主人是約翰·康斯坦丁,”露塔斯說:“那位先生認真起來能把蝙蝠俠坑得一愣一愣的——我是他的對手嗎?”
達米安覺得有道理:“那到底是為什麽?”
露塔斯嘆了口氣,長長的。
“我不知道你在糾結什麽,達米安。”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從小到大的第一次。
這聲達米安落在小少年耳朵裏,讓他心裏輕輕地顫了一下。
“我該解釋的在警局裏已經解釋過了,我來哥譚純屬一個我沒管住自己手的意外。以前在刺客聯盟的事情我的确還記得,但我已經跟刺客聯盟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至于我離開刺客聯盟的緣由,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說:“你可以當做我逃離了刺客聯盟,也可以當做……”
說到下面的半句話,露塔斯還是有點心悸。
“……夫人放逐了我。”
“這不可能。”
達米安立刻反駁:“母親怎麽可能把你放逐出去——你做錯了什麽?”
“我不清楚。”
露塔斯說:“你應該聽到電話裏說的了,我剛去夏莉家的時候是沒有記憶的,後來恢複了記憶是因為我學過抵抗洗腦的方法。”
達米安點了點頭:“然後呢?”
“我的确恢複了在刺客聯盟時候的記憶,不太好的那種,比如每天跟在你屁股後面給你整理房間打掃衛生。”
露塔斯撇撇嘴角。
“……那是你的工作。”小少年說:“我沒有逼迫你。”
“我也沒有說這是你的鍋。”
露塔斯說:“但這些并不是全部。我恢複的記憶是大部分的,其中缺失了一些碎片。”
這些碎片非常小,與那些不那麽重要的日常一起被遺忘。
但是那些碎片很重要,就在一些細微中,她失去了自己被送到了外面的最根本的線索。
“對我來說,這就是突然發生的事情。”露塔斯向後靠:“即便我試圖尋找,但一無所獲。後來一個我信任的人告訴我,那些記憶被洗去了并不是因為思想的操縱,而是魔法的封印。”
她點點太陽穴。
“這上面的封印來自大種姓。”
一個喜馬拉雅的遠古之地。
也是拉黑了阿薩納西亞的地方。
“這種魔法一旦要解開,就必須親自登門去請求大種姓的最高智者親自開啓——但是我在那兒當了一陣子學生就被退回了,本人也被禁止再出現在那裏,還被下了将我永久與那裏隔離的咒語。”
露塔斯一攤手:“所以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達米安噎了半天。
“所以你到底在大種姓幹了什麽讓你被永久拉黑啊。”
“我哪知道,我在大種姓的時候規矩得很。”
露塔斯托着下巴:“又因為夫人離開的時候放下話,讓我以後不要出現在刺客聯盟的勢力範圍內,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所以我一直在正常社會中規規矩矩做人,老老實實辦事,直到現在。”
“什麽正常社會,你以為我沒調查過嗎?”達米安又覺得露塔斯在糊弄他了:“康斯坦丁家的女主人是從香港逃家到英國的人,從一窮二白到富可敵國只用了幾年——這是正常社會會發生的事情嗎?”
“你怎麽知道瑪麗夫人沒有買facebook的原始股。”
“因為我會看上市公司的股權招募書!”
達米安氣急:“你又想轉移焦點了對吧?”
“是的,被你發現了我真意外,給你點個贊吧。”
露塔斯看着小朋友炸毛,竟然覺得有那麽一點可愛。
當然,只有一點點。
“如果你還想挖掘出什麽真相的話,我已經把全部告訴你了,其他的真的沒有了,達米安。”她這麽說:“如果你想再讓我回到你的跟班狀态,也是不可能的——我已經不是阿薩納西亞了。”
“誰要你當跟班。”小少爺一臉嫌棄:“你以為你跟班跟得很好嗎?”
“我自認為是可以拿二十薪的那種好了。”
達米安白眼都忍不住了。
“行了,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真話沒跟我說。”達米安看了一眼表:“今天就到這裏,等我空出時間來,我們會好好談談的。”
他說完就又跳窗出去了,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露塔斯看着羅賓的背影小時,思索起了一個深沉的問題。
“你說哥譚高樓這麽多,怎麽就沒人貓起來等着狙他們呢。”
露塔斯問彼得:“換成我可以一口氣端了他們一鍋。”
“露露你又在說很可怕的話了。”
蜘蛛俠現在正在游蕩,落在了一棟民宅的樓頂:“盡管我知道你早就跟刺客聯盟沒關系了,可你偶爾透露出來的特質還是很刺客聯盟啊。”
“大概是因為我當刺客的時間遠比當正常人久。”
露塔斯伸了個懶腰:“所以我需要當更久的正常人來中和一下。”
她這麽說着,聽起來好像也很相信自己說的話。
也只有自己知道這是假的。
和彼得通完話之後,露塔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嘴角的微笑不見了,不笑之後的臉肅殺得可怕。
剛剛達米安的問題讓她又想起了之前。
塔利亞送別她的樣子。
那個年輕女人将她的手放在了瑪麗夫人手裏,半跪下來,從下往上地看她的臉。
一直拿着刀的手撫摸着她的臉,本應該柔軟的肌膚卻因為緊握武器而磨出了些許的繭。
塔利亞的眼睛也是綠色的,當她無情殺戮時,她的眼睛是死神鐮刀上絢爛的祖母綠;當她充滿愛意注視着你的時候,她的眼睛是一片可以将人溺亡的情海。
“去過正常的生活,不要再回來了,我的姑娘。”
她說。
“永遠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