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團隊賽的開啓時間實在太早了,天不亮的時候，陷入沉睡的學生宿舍。就被海國特有的樂器海魂鈴所發出的叮鈴叮鈴聲喚醒。
西芙揉着惺忪的睡眼，毫無淑女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她将身上的薄毯推在一旁,看向對面收拾整潔的床鋪——顯然阿克戎又是一夜未歸。
迅速洗漱完畢，在宿舍的院落裏集合。
收拾一新的四國師生們在接待官的引導下,再次踏上了初來亞特蘭蒂斯時接送他們的海馬公車。
海馬浮在海底,朝着某處前進，勻速帶領他們遠離亞特蘭蒂斯熱鬧繁華的城市中心。
人來人往的早市逐漸隐去，風格不一的建築逐漸遠去。
到後來，呈現在西芙視野中的亞特蘭蒂斯，只剩下渾濁的海水、荒蕪的海床和不規則的砂石。
一些龐然的海獸身影遠遠尾随在他們的後方。
但又被海神的印記震懾,無聲無息地再次遠離。
海馬公車行駛了将近兩個小時,西芙才見識到了團隊賽的最終目的地——一座位于海之墳葬場的露天迷宮。
公車載着師生在迷宮的上方旋轉了一圈,好叫他們看清大致的樣貌。
迷宮的形狀可以總結為一個正方形，而在正方形的四角，未知的物體正散發着如夢似幻的海藍色光芒,西芙猜測那或許跟團隊賽的勝利條件相關。
光芒的附近，無一例外地分布着兩團黑黢黢的細長影子，它們像是午夜驟來的夢魇般時不時閃過，速度極快,令西芙很難看清那究竟是什麽。
海馬公車最終停靠在海床的一處陡峭懸崖上。
伊戈沒有現身,站在懸崖盡頭迎接他們的依然是神官長西西卡。
“歡迎大家來到團隊賽的試煉場地——拉萊肯迷宮。”
西西卡張開雙臂,湍急的水流如同烈風一般刮起他梳攏在神官帽檐下的藍色長發。
魔法力量的灌注讓他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耳畔,“團隊賽的規則很簡單,四國參賽者按照次序分別進入拉萊肯迷宮,集齊四枚寶珠并最快找到出口的隊伍獲勝。”
說話間,西西卡一振魚尾,他的身旁憑空出現一塊渾然天成的巨大水晶。
随着一股渾厚水元素的附着，水晶正面清晰地映照出拉萊肯迷宮的放大畫面。
迷宮不算複雜，一些機關的設置只能起到短暫困住學生的作用，只要小心避開就能安然無恙，剛才發出光芒的東西便是寶珠，它們被放置在東南西北四個角落。
“各個隊伍輪流進入迷宮，沒有輪到的參賽成員可以坐在這裏欣賞他人的英姿。”
西西卡笑着擡起手臂，指尖溢出的淺藍魔法力量，如同霧氣般迅速擴散到水晶和各國師生們之間的空地上，幾秒中過去，空地中央出現了幾排整齊排列的座椅。
西芙有些迷惑，就這麽簡單？
沒有激烈厮殺，沒有陰謀算計，由于克拉肯迷宮的外貌和西西卡闡述的規則過于正常……她實在聯想不到這是随心所欲、惡趣味無窮的海神所能創造出來的東西。
而且。
西芙來不及想下去，思緒就被站起身來大聲提問的其他參賽者打斷：“那對于第一個參賽的隊伍不是很不公平嗎？別人坐着就把他們辛辛苦苦找到的出口路線給掌握了。”
“噢，這位同學的問題問到了點子上。”
西西卡高興地點了點頭，用魔法在水晶的屏幕上方畫出一道印記。
剛才還充斥着平靜與安詳的迷宮瞬間發出隆隆的響聲，石塊堆積起來的高牆整齊有序地變換方向，帶動海床底部柔軟的砂石揚起一陣模糊視線的灰塵。
不出兩分鐘，西芙再度看去，迷宮已經沒有一絲與原先場地相似的痕跡。
“看見了嗎？迷宮是可以變換形态的。”
“每支隊伍出來之後，我都會立即改變迷宮的道路和出口，大家坐在這裏，也可以相互之間做個見證，這是一場絕對公平、絕對公開的比賽。”
西西卡依然是笑眯眯的樣子，充滿耐心地解答着參賽成員提出來的每一個問題。
但一陣突如其來的嘶啞吼叫聲将他的話語吞沒。
只見水晶上方顯示場面的迷宮被一片純然的黑暗所堵塞。
西芙循着吼聲看過去，又被代替黑暗出現的、滿口寒光閃閃的獠牙吓了一跳。
一個拖着魚尾，但沒有一絲人魚美态的怪物閃現在水晶屏幕的畫面裏。
海底的微光照亮了它的面孔，讓西芙想起沒有穿越到這個游戲世界之前，在現實中和朋友一起看過的、講述深海怪物的恐怖電影。
它的整段身體又細又長，發育不良的純黑魚尾暗淡而嶙峋，瘦得骨骼凹陷的上半截身體兩側，長出一對類似昆蟲節肢的胳膊，指尖的利爪和獠牙一樣尖銳，泛着骨質的白光。
再往上，占據了半張臉的渾圓原著，沒有上下眼睑，鼻孔退化成兩個漆黑的圓洞，鑲嵌着彎鈎似的牙齒的大嘴和兇狠貪婪的眼睛，是這張醜陋的臉龐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雖然知道它看不到水晶這邊的情況，但西芙還是被這東西可怖的樣貌和眼裏的寒光吓了一跳，人群中也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一陣小規模的喧嘩。
“大家不要害怕，它的名字叫做鲛獸，和那些困住人的機關一樣，是我們安排在迷宮裏的一點小小障礙而已。”西西卡将大拇指和食指誇張地貼在一起，只留出一縷微不可察的縫隙，以此來顯示鲛獸殺傷力的弱小程度，勸慰大家用不着害怕。
“只要打敗看守寶珠的它們，大家就能拿着戰利品前往迷宮出口了。”
西芙聽到鲛獸的名字，凝神搜尋記憶片刻，心中浮現出對應的概念。
海國的魔獸記錄大全記錄過，鲛獸是一種狡猾而難纏的中階怪物，力量略高于一個二階魔法師。它們與人魚族出自同源，但由于血緣和力量的變異，退化成野獸，嗜血兇猛。
天生的基因缺陷令它們狂熱地尋覓着水元素充沛的存在，因此作為海國之中水元素之力最為濃郁的種族，人魚族的血液天生能夠對它們産生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就像追逐火光而去的飛蛾。
只不過這群渴求血肉的飛蛾，本身足以将火光徹底吞沒。
朦胧的不安在西芙心底産生，她想，她似乎意識到了海神自信滿滿的原因。
留給衆人讨論和了解團隊賽制的時間不多。
很快，一個旋轉着的深藍漩渦自水中擴大開裂。
“大家請安靜，比賽時間到了。”
西西卡擡起手，阻斷了懸崖之上的所有聲音，他看着手中排序的名單，唇畔勾起一絲笑意，“那麽，将由來自海國魔法學院的參賽者，成為進入拉萊肯迷宮的第一支隊伍。”
……
拉萊肯迷宮的氣氛，是靜滞到讓人發慌的。
唯有魚尾或者腳步拂過底部的砂石帶來的一陣微妙窸窣。
海國參賽者從進入迷宮開始就放輕了所有會發出響聲的動作。
而水晶那頭，自從比賽正式開始，西西卡就關閉了聲音，只允許人們觀看畫面。
在西芙的視野裏，只能看到他們沒有急着去尋覓寶珠的位置，而是率先來到了迷宮的中央，那是一個四面都通往未知的方形空地，開闊、平坦、沒有任何機關和陷阱。
海國的隊長名叫帕珂，是一條外形優越的成年雄性人魚。
剩下的六名隊員将他簇擁在一起，嘴唇張張合合開始商量起對策。
知道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的通關機會，因此他們連手臂擺動做出手勢都顯得十分顧忌。
幾分鐘後，海國的四位參賽者各自選擇了一個通道前去。
剩下帕珂和另外兩位西芙不清楚姓名的女性人魚留在原地，從腰間挂着的裝飾中，挑選出一個淡綠色的，只有手指粗細的小罐子。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面孔嚴肅地點頭，将密封的小罐子一點一點打開。
深紫色的液體接觸到外面的世界，立刻散逸在浩渺的海水中，消失無蹤。
西芙內心忐忑的琴弦繃得更緊了。
在她的認知裏，發揮作用在此等場合的深紫色液體，必是人魚的血液無疑。
在人魚血液散出去後不久，大約過了兩分鐘，水晶的畫面忽然抖動起來，西芙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朝着帕珂和兩位同學所在的方向高速襲來。
比例失調的瘦長身影不斷磕碰在迷宮的轉角處，但劇烈的興奮感讓它們沒有多餘的智力去思考如何躲避亂石或者牆壁，它們跌跌撞撞地游動前行，移動的速度又如同閃電。
是鲛獸。
海國的參賽者果然還是用了這招來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好讓剩下的成員能夠快速拿到分布在四個角落的寶珠。
西芙數了數，接近帕珂等人的鲛獸共有七只——一只鲛獸的實力等于一位二級魔法師，他們加起來才三個人，怎麽抵抗得了數量兩倍還多的怪物？
不怕被撕碎嗎？
西芙恐懼水晶傳出血腥的場景，卻又為了贏得勝利，不得不睜大眼睛關注每個細節。
只見帕珂依然維持着鎮定的姿态，并不慌張，他和另外兩位成員背靠背組成一個穩定的三角，臉頰兩邊的鰓裂反複開合，手臂與手臂虛碰在一起，直面高速襲來的鲛獸。
噩夢般的獠牙，異形似的面孔，将緊張的氣氛拉到最滿。
鲛獸将嘴巴長到最大，黑紫色的口器和小拇指長短的獠牙奔着渴求的人魚獵物而去，沒有眼皮的眼珠左右轉動，仿佛在觀察從面前的三角結構的哪一個弱點進行突破。
帕珂在這時一改站在原地的現狀，帶領隊員以一種奇異的姿态在海水裏游動了起來，破壞人魚姣好面容的嘴唇直直咧到耳側，舌尖和牙關交織着傳遞出獨特的力量。
海國參賽者身畔的海水因為聲波的擴散，而圍繞着三人蕩開一圈圈密集的漣漪。
他們在舞蹈。
他們在唱歌。
西芙聽不見人魚族的歌聲，鲛獸的動作卻成為最直觀的反映镌刻進她的眼底。
那些崎岖可怖的怪物放緩了進攻狩獵的動勢，遲緩地在三人組的附近圍成了一個圈。
尖銳的手爪垂了下去，閃爍着嗜殺欲/望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神采，它們像是被操控的傀儡，手腳不協調地跟随對方舞動起來。
俊美矯健的人魚，粗陋肮髒的怪物。
一美一醜，一靈動一僵硬。
水晶裏的畫面讓觀看的所有人都變得沉默。
有認識這種舞蹈的導師在後排低語：“這是人魚族特有的馴服海獸的水之舞……”
西芙突然明白了海神在頒獎宴會跟她說的話，和那抹勝券在握的笑容。
……海國是早就準備好的。
準備好通過別人無法模仿的優勢來取得勝利。
準備好用最小的代價摘取最甜美的果實。
西芙的指尖掐進了掌心。
只要控制住最為兇猛的鲛獸，那麽剩下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派出去的三位參賽者在幾分鐘內捧來了寶珠，剩下一位和另一頭沒有被人魚血吸引，固執地守護在寶珠附近的鲛獸糾纏了一會兒，也被趕去的同伴相助順利解決問題。
帕珂帶領他們且歌且退，一邊運用海國特有的招數催眠鲛獸，一邊放輕步伐游出這些怪物的攻擊範圍外，才帶着全隊運用尋蹤魔法向迷宮的出口全速前進。
海國參賽者走出出口的那一刻，水晶左上方顯示的時間僅僅來到十八分五十八秒。
真是令人驚嘆的效率。
西芙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常規的辦法來取得寶珠尋找出口，那麽需要花費的時間可能要高達海國的兩倍還不夠。
思來想去，這都是必輸的局面。
被海神算計的難言滋味讓西芙嘴唇咬得發白，而她身邊坐着的光明帝國同伴，也正在面面相觑，小聲抱怨起海國的人不要臉，不公平的事還要做得這麽光明正大。
“小麗莎，我說過，沒有人可以贏得神明的賭注。”
這時，她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原來伊戈竟然藏匿身影，待在她身邊一同看完了海國的整場比賽。
他的心情愉悅到無以複加的地步，迫不及待趴在西芙的耳邊，吐露嘲笑的話語。
“不過，告訴你個秘密……其實不只是人魚族的血液對鲛獸有吸引力，所有體內蘊含元素力量的生物都能夠對它們造成影響，區別在于影響的大小而已。”
伊戈的聲音如此悅耳，卻又如此可惡。
他冰涼的吐息拂過西芙的耳畔，帶動她金子般的發絲輕輕漂浮。
“如果你願意為了光明帝國的那些草包，拼命放幹自己的血液，說不定還能拿到團隊賽的第二名，不過問題來了，你們無法催眠鲛獸，要怎麽分配人手呢？”
“哦——我想起來了，如果誰願意成為鲛獸的餌食，用血肉喂飽它們的肚子，那麽鲛獸的進攻欲/望會被削弱，進食的時間也足夠其他隊員拿到迷宮四角的寶珠。”
“可是怎麽辦呢……難道你想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第二名而付出年輕的生命？”
伊戈的胸腔震動着，發出模糊而惡意的笑聲。
他低下高傲的頭顱，在西芙的側頰邊落下一道充滿憐憫的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