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西芙咬着羽毛筆的尾尖,瞅着眼前白紙上聖子布置的默寫題目，時不時想起來寫上幾筆，空閑的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掌心的絲絨禮盒。
中級魔法的真言比初級魔法來得冗長晦澀。
放在實戰當中,稍稍一個詞彙念錯，就可能會失去一次搶占先機的機會。
漆黑的墨水填滿了幾乎整張白紙,西芙才把六道魔法默寫完畢。
她檢查了幾遍,基本滿意後，将白紙遞給一旁的撒希爾，對方卻把目光放在了她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上：“那是什麽？”
“這個啊，是納菲爾哥哥送給我的禮物。”
西芙搖了搖手中巴掌大的禮盒，像是炫耀心愛之物的小女孩。
“冕下想看看？”
不等撒希爾回答,西芙迫不及待地打開中央的鎖扣。
一枚鑲嵌着粉寶石的、熠熠生輝的薔薇花胸針置放在天鵝絨布上。
素白的手指将胸針拿了出來,放在衣襟前比劃着,“好看嗎？”
“好看。”撒希爾像是在看那枚胸針，又像是在看西芙的動作，神色淡淡地說道,“你似乎很喜歡這種美麗夢幻又脆弱的事物。”
“我是喜歡……不過，因為這是哥哥送我的禮物，我才更加珍愛。”西芙尋了個滿意的角度，将胸針別在左襟的綠葉刺繡中央。
撒希爾的眼神從絲絨禮盒上滑過：“每個人都很喜歡收到禮物嗎？”
“不敢說每個人,但起碼大部分人都會喜歡吧。”西芙想了想,又笑着補充道,“畢竟,這是一份真摯心意的表達。”
真摯心意的表達嗎？
撒希爾欣賞了一會兒西芙無憂無慮的笑顏,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專注批閱起桌上的答案。
随着時間推移,鮮紅的對鈎在每道魔法真言上方打下,他滿意地點頭：“非常不錯，你的答案全部都是正确的。”
得到表揚的西芙，在聖子的對鈎旁畫了一朵展露笑臉的小薔薇花。
她踩着舒适的軟底鞋，腳掌一翹一翹地前後搖晃，偶爾蹭過撒希爾的小腿：“下個月皇太子大婚，冕下您要親自前去為他們賜福嗎？”
撒希爾握着座椅扶手，裝作不經意，把自己的身體往靠近西芙的方向帶了帶：“是的，這是我的義務。”
“好可惜……皇太子大婚正趕上我們要前往海國，否則那麽隆重的婚禮，我一定要好好觀摩。”
“這沒什麽難的，我用魔法為你記錄下來好了。”
撒希爾依舊神色平靜，好像耗費大量魔法記錄一場長時間婚禮的魔法，對她而言只是一件輕描淡寫、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不過讓我覺得更可惜的是，冕下您不能和我同去海國……”西芙的眉心覆蓋上一層淺淡的遺憾，很快，她又善解人意地擺手說道，“我明白的，您是光明教廷的主宰和希望，怎能夠離開教廷前往其他國度呢？”
西芙無意識的話提醒了撒希爾。
她請靈召喚過海神，又要在下個月動身前去海神的國度。
很難保證不會發生什麽意外。
撒希爾抿了抿嘴唇，想到自己應該提前做些安排。
一旁的西芙沒有發現撒希爾的沉思，她摩挲着衣襟上的胸針，寶石的棱角碾壓指腹的同時，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冕下，時間還早，或許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完成一下前兩次都沒有完成的事情？”
“什麽事情？”撒希爾的眼神流露一絲疑惑。
“就是，就是……”西芙一連說了幾個就是，向來開朗的神色羞怯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意思的畫面，“傳送魔法的實踐還沒有完成。”
她語氣中令人探究的暧昧部分，如同春日來臨時依次綻放的鮮花，引得坐在手邊的青年喉結突然快速滾動了兩下。
撒希爾唇角微微僵硬，手指蜷縮進掌心，顯然上次主動的擁抱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力。
幾分鐘過去，西芙也沒有擡起頭來，等到耳廓的熱度逐漸熄滅，撒希爾才勉力維系從容，若無其事道：“下次這樣的事，直接說就可以。”
仍然是上次與黑暗帝國交界口的山頂。
不同的是，往日深綠色的草地上，今日多了幾朵零星的小花。
“果然天氣只要足夠溫暖，哪怕在這麽冷清的地方，也會開出美麗的花朵。”西芙率先走出魔法傳送陣的範圍，蹲下身摘取了一朵。
她将花朵插在發間，向撒希爾看去。
月相、山川、滌蕩的夜風，還有頭戴鮮花的金發少女。
像是從月中宮殿裏降臨人間的女神。
月中宮殿……那不是月神的所在地嗎？
将西芙和彼端的神明聯系起來，只看兩個毫無關系的身份挨在一起于幻覺中誕生，撒希爾就已經感覺到內心的情緒被黑色迅速侵染。
他強迫自己忘記這樣憑空而生的、為外人察覺甚至有些荒謬的獨占欲，擡了擡手指，示意西芙跟着他走到旁邊的空土地：“你在這裏試試，實地會比被其他東西覆蓋的土地更容易繪制六芒星。”
西芙聽話地再次躬身，空靈純淨的光元素在她指尖躍動，如同被點燃的火苗，她放空內心的一切雜念，讓靈魂沉入感知魔法的境界中去。
但由于力量不足，西芙努力了幾次，不是六芒星的最終呈像有些歪歪扭扭，就是畫到一半力量不夠維持魔法損耗，光元素熄滅在指尖。
時間緩慢流逝，夜色也在西芙反反複複的練習中逐漸變得深沉，一路順風順水的她竟然在這裏再次品嘗到失敗的滋味。
西芙咬着嘴唇，榨幹體內剩餘不多的魔法，試圖做最後一次掙紮。
她清楚自己的力量早就越過一級魔法師，來到了二級中層的水平，想要沖擊高階的魔法，理論上來說不應該如此困難費勁。
“這樣不行，你要學會控制魔法輸出量。”
撒希爾在旁看她操作，微微皺起眉毛。
他想也不想地彎腰，身體挨在西芙的背後，用手按住她的手背，“你将你的光元素和我的融合在一起，用心感受我的繪制走向。”
青年體溫覆蓋上來的那一刻，類似于太陽混合柏木氣息的味道四面八方而來，将西芙小巧的軀體整個包裹。
明明有層層布料和人體血液肌肉作為阻隔，西芙卻奇怪地聽到了兩人逐漸融合在一起的心跳。
怦怦。
怦怦。
怦怦。
心跳聲在萬籁俱寂中逐漸放大，如同翻湧不止的潮汐。
“你走神了，麗莎。”撒希爾在她耳邊低聲提醒道。
西芙：……
……一個喜好男人、擁有欲望的女性，在這一秒不走神才顯得奇怪。
“将光元素釋放出來，好讓我融入進去。”
撒希爾一本正經的嗓音，說出語義含混的句子，簡直色/氣得要命。
較對方微弱許多的光元素再次出現在西芙的指尖，如同一滴水流融入浩瀚廣袤的海洋。
彼此嘗試接觸過後，撒希爾刻意減少了大半自己的力量，只留下一縷絲線般的光亮，帶領西芙找準傳送魔法的釋放途徑。
光芒纏繞着她的手指，撒希爾的呼吸輕輕噴灑在她的耳廓。
兩股力量就在此刻融為一股。
翻滾在月夜無人的山頂，交纏在風吹起伏的野地。
難舍難分，渾然一體。
像是骨肉的融合，又像是靈魂的交集。
西芙閉上眼睛。
這一次，在浩如煙海的感知星海裏，西芙準确尋找到了想要六顆純白星辰。
她把意識裏鑲嵌着不同光芒的天幕當做畫布，揮動指尖，将純白星辰首尾連接在一起——一個線條筆直、光芒大漲的六芒星法陣誕生了。
“你看，成功了。”
撒希爾帶着喜悅的聲音再次在西芙耳邊響起。
她重新睜眼，灰棕色土地上出現了和她意識中相同的六芒星。
只是唯有一層渺弱的光芒附在線條上，沒有催生出撒希爾構建魔法傳送陣時那股強大、有跡可循的力量。
“法陣的繪制是成功了，但是，整個傳送魔法沒有啓動……”
西芙有些失望。
“那是力量的差距，沒有時間的積累，一下子也很難突破。”
光元素之間的融合交互，讓撒希爾的靈魂升騰起愉悅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反應到身體上，一種微醺的薄緋席卷了他冰雪雕琢而成的面孔。
他贊嘆地看着在西芙指尖誕生的六芒星，那道不甚明亮的光芒映進了他足以融化黃金的眼底，“麗莎，你的天賦真是高得不可思議……就算是光明帝國的整段歷史加起來，也沒有人能夠跨越低級到高級的鴻溝，以一級魔法師的身份，完成施展傳送魔法的第一步繪制。”
撒希爾的贊美混合着斷續的吐息，讓西芙的耳垂不住發燙。第一次，她逃似的主動脫離了撒希爾的懷抱，不再刻意追求兩人的身體接觸。
“抱歉，是我忘記禮儀了。”
“并不是。”西芙仰起臉，半真半假地向他說道，“您身上源自光明的力量太過灼熱……靠近太長時間，我會開始全身發熱。”
假如撒希爾那番讓人誤解的話可以解釋成不經意，那麽此刻西芙親昵無度的抱怨出口，就化作了讓撒希爾的四肢不知該如何安放的絕頂熱流。
他語氣帶着結巴：“全身發熱，會，會不會是哪裏不舒服？”
“嗯？難道沒人提過，靠近您的時候身體很熱嗎？”
西芙為了緩解氣氛的一句玩笑話，反而讓撒希爾思考起來。
手指支在下巴，他認真搖了搖頭：“除了你，無人這麽接近過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西芙總覺得撒希爾的話裏，帶着隐晦向她表達自己潔身自好的意味。
西芙卻很滿意這樣笨拙不設套路的讨好，被取悅的她笑了笑：“可惜您這麽花費心血指導我，我到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六芒星法陣運轉起來。”
“等你變成二級，說不定就可以成功了。”
“那我先謝謝冕下的祝福了。”
西芙轉過身，面對着他，像模像樣提裙行了一禮。
她這才發覺撒希爾的臉頰很紅，在很符合太陽神的清冷英俊之外，多了幾分窘迫無措的迷人，這讓他更像是一位擁有情感和靈魂的青年。
而非初見時，端坐在純白王位之上，法不容情的神聖人偶。
西芙難得想要放過這只面具逐漸碎裂的小狗，她移開視線，留給他自我整理的時間，擡臂看着手表：“好像很晚了，冕下，我們該走啦。”
“那就，回去吧。”
撒希爾轉過身，西芙落後他一步，笑着走進魔法傳送陣。
而兩人離開後不久，那個被認為失敗的六芒星突然亮起迫人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