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劍心之血
劍心之血
許栖元看着姜绾跑去輕輕敲門的背影，手中稍稍握緊，緩了緩氣息，轉身去了火竈膳房。
姜绾沒有得到屋內人的回應，随即自己悄悄打開了門，一雙眼睛正從打開的門縫往裏瞧的時候，眼前突然映入一片幽深的青色。
看來他應該是沒有察覺到先前有妖物掠過桓府上空的事。
“皇帝的妃子，不用待在寝宮？”
陸還凜直接從她手裏掰開了門，姜绾又是半夜登門，總感覺有些心虛，站在門口幹巴巴笑道：“我在老皇帝身上下了蠱，随時知道他的動向。”
“應該是為了淩軻和淩英姝的事，今夜他一直在議事殿裏待着，并無要出來的意思。”
陸還凜垂眸冷觑着她，随即轉身回到葳蕤燭光下。
姜绾将門帶上，蹑手蹑腳的跟了進去，似乎是到自己太有點做賊的意思，又重新挺起胸膛大搖大擺的走到陸還凜身邊。
“你還真是……劍道問鼎之人突然開始讀萬卷書，還這麽認真。”姜绾望着桌上堆滿的凡間經書，實在深感震驚。
這跟關羽扔了青龍偃月刀去考功名，林黛玉拿起紅纓長槍去戰場殺敵是差不多的效果，違和感拉滿了。
“要了解凡人之道，自然要知道凡間的前世今生。”
陸還凜頭也不擡，只是支着額頭翻看書頁。
姜绾将他翻開的書一把按下，然後坐上桌子，低頭悄聲道：“你知道嗎，我才來沒幾日，就看到那老皇帝做了好多好多荒唐事，襄國奸臣當道，君王沉迷美色，若再無明君站出來，老百姓真的要完了。”
女子身上幽幽的香氣混着一絲妖物的腥氣纏入陸還凜的呼吸，他擡起眼皮看她一眼，淡聲回：“淩英姝不日便會離開冷宮，進入朝堂。”
坐在桌上的女人彎唇媚笑一下：“嗯，那就好。”
“沒什麽事的話，請回吧。”
“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嗎？”姜绾晃蕩着雙腿，随即又一次低頭，輕聲告訴他：“今日老皇帝竟然還彎腰替我撿葡萄，你說，他是不是對瓊铧确有幾分真情？”
陸還凜沒有回答，眼底是結了寒冰一樣的漠然。
“很久以前，我腳不小心傷了，那時只要你回來，就一定不會讓我下地，去哪都是抱着我。”
那時你對我，是不是也有一些除了履行職責以外的真情？
我不管啊，我就當有。畢竟我給你的人設是愛我入骨，話都已經說出來了，又怎麽能收回。
陸還凜沒什麽情緒的站起來，用一只手将姜绾趕下桌子，“我對你我從前沒有記憶，以後不必再提。”
姜绾順勢握住了他那只趕她下桌的手，笑意盈盈道：“聽聞這幾日你去了襄國邊戍，你沒了法力，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傷着。”
她說着就要去抓陸還凜的領子，卻被他借勢一把格開，她正要再動作時，門口突然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小七，我進來了？”
一聽是許栖元，姜绾只得收起自己的手，回道：“請進吧。”
她大半夜登堂入室，現在還仿佛自己是住在這的主人一樣自然的邀請許栖元進來，全然沒在意一旁冷着臉的陸還凜。
許栖元打開了門，端着一盤糕點跨步進來，将盤子往姜绾手上一放，對着她道：“太子趙昱過幾日便要回襄都了，先前他在襄巍山陵墓替生母守孝一年，如今他孝期結束，淩英姝也即将離開冷宮，正是你動作的好時機。”
姜绾楞楞的接住那盤糕點，她也沒說她餓啊？大半夜吃什麽糕點……
她沒什麽興致去吃東西，随即将盤子放在了桌上，有些好奇的問：“淩軻都打了勝仗了，怎麽還會死？”
姜绾沒想到推動淩英姝出冷宮的，會是她哥哥淩軻之死。
許栖元斜睨了陸還凜一眼，冷冷道：“淩軻在勝仗歸途中被敵軍細作暗殺。”
“當時你明明就在他身邊，面對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卻無動于衷。為了讓淩英姝出冷宮，就是你對淩軻見死不救的理由？”
“救他一命，能折你天下第一劍修多少修為！”
許栖元與桓珏栩靈魂在一體內，桓珏栩與淩軻是近二十年的至交好友，許栖元此番也多少受了些桓珏栩情緒的牽動。
姜绾聽着許栖元的質問，原本還因為見到陸還凜而有些喜悅的目光，突然浸了一些悵然。
“淩軻命數已盡，救也無用，不如順其天命。”
他沒說的是，至于修為折損多少，他并不在乎。
“陸還凜，你冷血至極。”這句話，是許栖元和桓珏栩一同說出的。
陸還凜平靜點點頭，卻并未作出任何反駁。姜绾帶着悵惘的目光撫過他的臉，他也一概當做沒看見。
他對凡人見死不救，銅牆鐵壁，油鹽不進，甚至冷漠到坦然。
姜绾甚至已經有些看不清，是她從前對他了解太少，還是他确實變的太多。
空氣陷入安靜，女子突如其來的驚呼卻讓陸還凜和許栖元的目光同時看向了她。
“不好，趙明良要來瓊花宮了！”姜绾說完便匆匆忙忙轉身要走，陸還凜看着她的背影淡聲提醒：“清洗一下身上妖物腥氣，以免令皇帝生疑。”
姜绾情急之下仍是定住了腳步，疑惑的回頭與他目光相接。
他明明沒了法力，怎麽還能聞到妖氣？
許栖元沉着臉道：“小七，別愣着，快去吧。”
直到姜绾離開，燭光中的房間重又回歸安靜，許栖元端起那盆糕點，對着陸還凜道：“我與唐晚認識太久，很清楚她是什麽樣的人。”
“你如今殺意太重，只會将她越推越遠，但我知道，你洗不盡那些殺意。”
他能看出來，陸還凜有心魔，而且他從未有遮掩之意。
陸還凜身上冷酷的戾氣，哪怕封了法力仍然濃重，反而是姜绾常常會在無形之間按下他的暴戾。
善良的女子常常會有這樣的聖母心，許栖元能理解，但不會放任。
陸還凜笑了一下，“多管閑事。”随即輕易擡腳将許栖元猛地踹出了門，在他極度收力之下，仍讓許栖元飛出了半裏地。
許栖元已經習慣于被他揍這件事，捂着胸口咳了兩下，聽着桓珏栩靈魂發出的痛苦叫聲，若無其事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
姜绾幾乎是閃電速度去了瓊花宮的池子裏将自己狠狠搓洗了一番，而後迅速換了一身衣服奔到房間裏的榻上躺着。
然而姜绾一番操作猛如虎，那老皇帝卻又中途折返，去了……淩英姝所在的冷宮。
看來淩軻之死，加之戰場廢墟上加急趕來的兩封書信，确實頗有成效。
姜绾随即換了個不妖嬈，但舒适的姿勢，大喇喇的躺在大床正中央。
今天她白日演妖妃，晚上去除妖，确實是有些累了。
“姜绾，你與我師弟，為何仍剪不斷。”
一道柔冷的聲音将昏昏欲睡的姜绾直接炸了個清醒，她猛的睜開眼睛，“白清漪，你在哪？”
白清漪時隔多日再次出現在她腦海，第一句話卻并未提她最愛的玄鳳思，反而是問姜绾為何與她師弟仍剪不斷。
腦海裏的聲音輕柔的笑了一下，緩聲道：“我在你最熟悉的地方，不周山。”
原來白清漪真的在不周山……
“可為何我先前在不周山劍冢時，你卻沒有出現？”反而是她離開了不周山半年多，才突然開始出現在她腦海之中，甚至獨立于系統之外。
“我的最後一絲魂魄一直在不周山中到處游移，近日我歸入了不周山地脈的九地神石中。”
九地神石列陣是離七殺劍魂最近的地方，一直都是七殺劍魂的看守石。
“我發現九地神石缺了一角，那一角只有一片劍心碎片在頂着，于是我用自己的靈魂同劍心碎片一起填補了它的空缺。”
姜绾盯着華麗的床頂，皺起了眉頭，“劍心碎片是什麽？”
“整片九地神石中都有我師弟的劍心之血，劍心碎片也來自他身上。”
“我的靈魂觸碰到劍心之血之時，發現我進入了你的神識。”
姜绾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問：“為什麽？”
白清漪沉默了一會，嘆息道：“我也不知，但是姜绾……你愛上我師弟，會令他這一生都無法得道。”
陸還凜是這世上離天道最近的人，他的命運終将是與天争輝，可是如今，他正在背離他的命運。
白清漪似乎對三十年前總是将她和玄鳳思棒打鴛鴦的師弟毫無怨恨，只有深深的惋惜。
“如今只是我單方面與他剪不斷罷了，他恨我都來不及。”
姜绾眼裏無意識的噙了淚水，她抱着膝蓋坐在床上，低頭将未落的眼淚洇在膝蓋的衣衫上。
“白清漪，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退縮。”
“也許是我的命運要我傷他，但我也未嘗不能打破命運，既成全他，也成全我自己。”
如果愛之一字是與大道相悖，那姜绾無法相信陸還凜始終在尋找的，是這樣的道。
白清漪能進入她的神識，并且獨立于系統之外，而從平時她的觀察來看，系統是對她的神識一無所知的。
她是否能用她的神識做些什麽？
在知道系統為何會對陸還凜諱莫如深之前，她對系統的信任感始終是負數，甚至很想擺脫這個破系統。
但是現在，她暫時也只能若無其事的按照系統的提示去做事。
姜绾很想知道，陸還凜的劍心之血，為何能讓白清漪的魂魄連接她的神識，而他的劍心之血，又為何會在不周山地脈中的九地神石裏？
